李欢欢直接找到王为民，王为民同意借用民海兄弟投资集团的牌号，这遭到陈晓成的竭力反对。

那天上午，他们在基金办公室召开项目投审会，刚刚为一个抗癌的生物药品项目投票，两人投票一致，都投了反对票。

这个项目是另外一位合伙人找的，前景广阔，但至少五年内，他们看不到产业化的希望，属于中早期的项目。投票结果是三比二，三票同意，两票否决，按照简单的少数服从多数的规则，这个项目应该通过，但问题在于，当初设置这项规则，有一个特别条款——投资人授权给基金管理合伙人王为民一票否决权。即使按照一般议事规则投票通过，王为民如果反对还可以动用该特别否决权，不过一年只有三次机会，这在一定程度上限定了该权力的滥用。在这个抗癌生物药品项目上，王为民动用了一票否决权，使其最终没有通过。

投票结束后，那位合伙人很不爽，脸色铁青走出会议室。王为民则摆弄着手机微博。

在基金内部，陈晓成负责风控，他的投资理念是“宁可错过，不可投错”的保守主义投资理念，这在某种程度上保证了不少项目的成功。不过，讽刺的是，一向谨慎的陈晓成在老梁的项目上，却被动上演了一出哭笑不得的大戏，事情完全向陈晓成预期的相反方向发展。

王为民说：“到我办公室谈点事。”

王为民谈的是李欢欢的请求，他个人同意，问陈晓成的意见。

“借母公司？这怎么可以？”陈晓成大为吃惊，“民海投资是所有项目的投资人，绝对不能出现任何差错，要以稳为主。江源市的颐养天年是未来要做ipo的，也不可以。除了这两家，其他的都可以，我在香港就跟李欢欢谈过的。”

陈晓成有些情绪激动。

王为民对陈晓成的反应有些意外：“你们俩关系可是很铁的，不至于伤害我们公司吧。”

“在商言商，在这件事情上，不能掺入私情。”

王为民点燃一支烟，也递给陈晓成一根，让他平稳下情绪：“这个项目很大，是名湖能源。”

“我知道。正因为太大了，关注度会很高，几十个亿撬动数百亿的项目，确实匪夷所思！我担心会出问题。”陈晓成似乎先知先觉地感到忧虑，或者说是长期着眼风控的一种职业本能反应。

“这个项目是大公子倾力而为的项目，我个人认为这是个机会。”王为民有些不甘心。

机会是显而易见的。如果合作愉快，王为民可以利用此次合作，与那位大公子建立密切的合作关系。官大一级压死人，那位大公子能量大，或许他们的父辈可以借此建立某种关系，获得提拔，比如王为民正处于仕途上升期的爸爸。

但不是所有人都认为的机会就一定是机会，也潜伏着危机。

陈晓成直接挑明：“我们都明白与大公子建立合作关系的潜在好处，但有些圈子不是我们想进就进得了的。即使建立了关系，这种关系也是不平等的，也许在他人眼里你是大哥，但在大公子眼里你就是小弟。我们这些人，也不缺什么，何必要去做小弟？在圈子里已听说了，和大公子合作相处，是巨大的挑战。”

烟雾在王为民嘴巴的张合间，变成串，缭绕上升。陈晓成突然发现，王为民变胖了些，额头因发际线后移变得宽阔了，男人成熟是需要付出时间的代价的。

王为民一时沉默。

陈晓成继续说：“这个项目风险太大，我一时找不到可靠的理由，但直觉告诉我，我们不能蹚这摊水。”

王为民猛吸了一口烟：“行，这次还听你的。环亚集团收购西北矿产的项目包已经收购完成了，我们可是丢掉了不少。”

王为民伸出右手，张开大拇指和小指：“税后至少6个多亿！”

陈晓成摆了摆手，提醒说：“有些钱，不是我们该挣的，就算我们今天有幸挣了，明天也得吐出去。我们做的事情，一定要尽在掌握。”

王为民释然：“好吧，权当你说得对。不过，眼看着肥肉在眼前，还是馋得很啊！”

陈晓成直接找到李欢欢回复的。这种事情，打电话不够诚意。

他直言说是他没有同意，希望理解。

李欢欢表现出痛惜的样子：“这是多好的机会啊！我们这是强强联手，合作共赢。因为我们是兄弟，大好机会才找过来。我们也不缺钱，知道吧？我们在山西花8000万买的一个煤矿，卖给名湖能源78亿，这种关系，还会出问题吗？”

“这个我们懂。你们的能量还用得着解释吗？圈子里谁不知道啊！我们这两个企业都不能动，其他的都可以的，或者我帮你找找别的。”陈晓成再次表示歉意。

李欢欢认真地对陈晓成说：“你确认不合作了？”

陈晓成说这次不合作了。

李欢欢双手一摊：“那就太可惜了。行，那我找其他几家了，届时兄弟吃肉的时候别怪我没给你汤喝哦。”

“合作不成，友谊在，是吧？这次没有帮上忙，实在抱歉！中午有什么安排？我们去喝一杯？”陈晓成主动提及喝酒，表示歉意。

“你还能喝酒？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还有事情，下次吧。”

他们分开时，李欢欢大度地拍拍陈晓成的肩：“我们是好兄弟，这次合作不成还会有下一次，放心吧。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事情没有完成到80%的程度，我是不会和他说的，根本不会提到。只是太可惜了，这笔买卖，历史会证明，我们在创造奇迹。”

奇迹在金紫稀土这个项目上创造了。

包利华那边同意参与该项目合作，修改了一条关键条款，就是把收益补偿由7500万元修改成1亿元。至于管彪担保，管彪本人没有同意。老梁说：“我个人甚至我老婆，可以签署无限连带担保责任。”

这些修改虽然苛刻，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帮了他们的忙。

包利华对陈晓成说：“这次如果不是你和管总出面，我不会参与进来，我认识他是谁啊？我这人一般只和熟人做生意，也就是说只和朋友做生意，就是和第三方合作，也是信任的朋友介绍过来的，这就像用一道滤网筛了一遍。如果没有经你和管总过一遍，我怎么会和老梁这个人合作？”

做朋友们的生意，陈晓成认同包利华的关系风控理论。实际上，陈晓成也花了一番力气对老梁进行了调查，三进宫是真实的，在不同部队的不同部门担任职务也是真实的，假释也确有其事，上次他带过来的那位地级市市长，就是他的发小，也确有其人。更主要的，老梁数次说认识某某省部级领导或者退休领导，也确有其事，起码管彪与前东家之间的纠纷，就是老梁邀请的省级领导出面协调的。

但也有一些社会闲杂人员拿着鸡毛当令箭，或者冒充中央领导的亲属或部级领导四处招摇撞骗，陈晓成他们吃饭聊天或者看到类似新闻时就乐得喷饭，大肆嘲弄这些地方的七品芝麻官为了乌纱帽被骗得丑态百出。

去年，在云南一家国有企业做高管的朋友打电话向他求证说，他无意中上网发现不久前随当地党政领导来公司考察的一位高个儿、操着一口京腔的胖子，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在媒体报道中换了四个身份，比如“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研究员”“国务院研究室司长”“副部长级巡视员”“清大远景规划设计研究院专家”，大为吃惊，问陈晓成在北京换工作是不是很容易。陈晓成问他，是否确认就是这个人？那朋友说，就是他，他左下巴有颗黑痣，所以印象深刻，而且所有接待的事情都是他亲自安排的，零距离接触，绝对错不了。他这次算是问对人了，陈晓成跟他答复就是北京调任、升迁或换岗也是讲规矩的，灵活性比地方还要死板，一个月之内换四个身份肯定有问题。此后不久，这个有黑痣的胖子果然出事，原来是一个大骗子。云南朋友感慨说：“这事弄得我半夜醒来会情不自禁地翻身看下睡在身边的老婆是不是真的。你说那个人，他来参加我们的调研会，出口成章，满口官话套话空话，跟一些党政干部说话做事酷似，言谈举止间派头十足，真的是真假难辨啊。”

感觉真假难辨的何止云南的哥们儿，江源市负责招商的副市长就碰到这么一个人，他打电话给王为民和陈晓成，让他们打听这么一个人：坐一辆挂着军牌的越野车，并有一个穿军装的人给他开车、拿包；自称是中央书记处一组副组长、副部级干部，参与办理过不少全国著名的反腐大案，马上要被提拔为正组长、正部级。“他们带了香港一家电视台的领导过来说要建影视基地，我们对他的身份存疑，但香港那家电视台确实是想投资，我们心里没底。”

王为民脱口而出：“那就是一个骗子！中央书记处哪有一组？如此明目张胆，不是骗子就是傻子，中央怎么会用这号人？”

果然，被王为民不幸言中。此后不久，那人跑到河北一个县级市，如法炮制，还骗到了县委书记、县长作陪。事后那个县委书记多了个心眼，他们离京城近，就托人了解了一下情况，被证实查无此人。那人后来被抓起来了，原来是宁夏一个高中文化程度的无业人员，骗取香港那家电视台数百万元，被法院以诈骗罪、招摇撞骗罪判刑20年。

老梁呢？如果不是有东方钢铁董事长武庸仙和合作伙伴肖冰介绍，怎么看怎么像大骗子。后来，陈晓成启动了背景调查。从调查结果和这段时间对老梁的观察、了解来看，老梁这个人是真实的，他之前的经历也是确有其事。不过，陈晓成内心隐约不安：老梁到底是什么样的一个人，到底在想什么？这么一把年纪了还要四处奔波、折腾，究竟在追求什么？

贾浩垫付首期45亿元资金，管彪兑现了承诺，通过第三方渠道向贾浩支付了收购款。这笔款子到账后，贾浩松了一口气，他对陈晓成说：“谢谢，感谢支持，否则我是要犯大错误的。”

这笔钱是管彪实际控制的一家房地产公司打给贾浩的。签署的协议界定，此笔款项系由贾浩公司代持金紫稀土股份一年，然后豫华泽投资公司筹资后将其持有股份赎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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