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江源市回京那天，陈晓成还在江源市机场的那会儿，正是金紫稀土项目激烈竞标的时刻。

这次是虚惊一场。李莉被叫去的当天下午就回来了，协助调查的还有不少其他开发商和产业园区的人。

被双规的不只是国土资源局毛局长，还有规划局侯局长。侯局长的前任夏局长已经升迁为主管土地规划的副市长，国土资源局毛局长却依然原地踏步，也许他很享受这个实权的位置。

这次要查他们是省里的意思，他们要在全省进行一次土地大检查，主要查违批、违建，还好，他们在当地开发的地产以及产业园都合规合法。

王为民私下找过他爸爸的秘书。秘书反馈说，他们没有问题，放心吧，是从办案组获得的消息，自然靠谱。

飞机抵达首都国际机场2号航站楼，是傍晚6点17分。陈晓成打开手机，接到的第一个电话就是老梁打过来的。

老梁在电话中兴奋异常：“你刚落地吧？一直打不通！狗日的，跟我斗，也不看看老夫之前干什么的。陈老弟，搞定了，我们竞标得手了！”

看似一切尽在掌握。这几天被搞得紧张兮兮的陈晓成精神也随着松弛下来，他略微有些开心：“祝贺啊！”然后，他说车子在摆渡，就不多聊了，挂了电话。他知道结果就行，不想和老梁啰唆什么。

司机大饼过来接站。刚坐上车，就接到助理罗萍发过来的一条彩信链接，是网上关于此次稀土矿竞标的新闻报道。

罗萍也在关注竞标项目的进展。这就是罗萍，虽然上司没有交代，但她会收集任何对上司有价值的重要信息。对于金紫稀土，尽管陈晓成未让她了解合作细节，但罗萍还是知晓老梁多次找过来的目的。

3g网速还不错，苹果智能手机的界面也适合看文字。点开链接，一条醒目的新闻标题赫然出现：

惠泉联合体爆冷？竞得金紫稀土第一大股东席位。

今天下午4点，金紫稀土65%股权拍卖会最终爆出大冷门，惠泉集团联合豫华泽投资有限公司最终以15亿元高价夺得金紫矿业65%股权，而第二大股东国企国矿稀土最终在高价面前放弃。股权出让方欣大控股集团对15亿元高价表示“意外惊喜”。

竞拍前，神华市产权中心代表通报了本次股权转让的相关情况。据介绍，一共有12家单位对金紫稀土股权表示了兴趣，来到产权中心进行咨询，其中7家有外资背景，包括国际财团和外资矿业公司等。但由于政策原因，单家外商持股比例不能超过25%，多家外商持股比例总和不能超过49%，七家公司只有无奈放弃。最终，通过资格审查等程序，有五家单位在截止日下午4点前交纳了保证金，最终入围。其中持牌号16号的是惠泉集团、豫华泽投资有限公司（下称“惠泉联合体”）委托的律师代表，持牌号18号的代表的是国企老大国矿稀土。

本次竞拍会上，尽管五家竞标方实际只有两家不断加价竞标，但其激烈程度却极为罕见。本次拍卖起拍价为10亿元，16号惠泉联合体率先报价11亿元，“111亿元”，国矿稀土的18号马上跟进。16号再加价1000万元，彼此竞价，不断加码，很快报价就超过了13亿元。紧接着，16号、18号的报价一路上扬，等16号代表举牌叫价14亿元后，18号持牌人有点迟疑，侧头同旁边的人小声交流了几声，等拍卖师叫到第二声后，马上举牌加到141亿元。而16号则毫不迟疑，立马加价，以后每加价一次，18号代表的脸色就凝重一些，等价格升到145亿元时，18号代表再次犹豫了一阵，待他后边的同伴探头与他旁边的人讨论了一下后，再次加价。等到加价至148亿元，18号代表旁边和后面的七八位同伴开始骚动。

业内人士原先估计，在此次竞投中享有优先竞购权的国矿稀土，可成功将金紫稀土股权，由现时持有的25%增加至90%，但国矿稀土最后出价只有148亿元，并指已超出董事会授权范围。等到惠泉联合体代表报价15亿元，国矿稀土的代表终于停止了举牌。拍卖师连续喊出两声后，18号代表仍然没有举牌。拍卖师恍然大悟，立即宣布加价幅度调整为每次500万元，但18号代表避开了拍卖师的视线，牌仍然没有举起来。

金紫稀土公司65%股权的价格经过40多次加价最终定格在15亿元，由惠泉联合体成功受让。金紫稀土65%股权出让方欣大控股的高层表示，这部分股权评估价格在11亿元左右，最终竞标得出15亿元的高价，有点出乎意料。

15亿元？高出50%！这个阿拉伯数字，在陈晓成的脑中像一道激光闪烁了一下。

晚上，乔乔一个姐妹过生日，执意邀请陈晓成参加，他们在朝阳泛利大厦钱柜预定了一个包间。

五六位姐妹，只有一个男性，就是陈晓成。他刚一推开包房，歪坐在沙发上的姐妹们就都跳起来，冲向陈晓成，蜂拥而上，挽着他胳膊，嘴上叽叽喳喳地嚷着：“嘿嘿，终于看到真人了！乔乔，你是一个自私鬼，金屋藏娇这么久了，今天才让我们见。大帅哥，赶紧请，赶紧请！”

陈晓成进来后就暗暗喊苦，怎么就我一个男人？他习惯独处，尤其是在这种内啡肽分泌旺盛的场合。

陈晓成坐下后，有的扒他的外套，有的解他的领带，有的递过来酒杯，高脚杯里满满的一杯红酒加兑可乐。一位身材酷似乔乔的女孩子，瘦高个儿，是这晚的寿星，她制止姐妹们：“好了，别吓坏了我们的大帅哥。来，欢迎过来陪我过生日，干杯！”

陈晓成端着酒，本能地凑到鼻前嗅了嗅，眼睛的余光看到乔乔静坐在一旁，笑盈盈地瞧着他，顽皮地吐了吐舌头。陈晓成的情绪被挑起来了，原来这是鸿门宴啊，小丫头们！

他与女寿星碰了下杯，然后脖子一仰，一饮而尽。

女孩子们为他鼓掌，然后有声音说：“乔乔，你这坏家伙，还谎报军情，你家的酒量好酒品更棒，哪有你之前说的滴酒不沾啊。哪个男人不喝酒，哪只猫不沾腥啊！不行，得罚一杯。”

乔乔接口说：“他在家表现不好呗，谁知道掉到你们的花丛中，就激活了他的喝酒基因。姐妹们，你们糟蹋他的时候，手下留情啊！”

说着，乔乔跑过来跟他解释：“这些都是我的发小儿，一起上的小学、初中、高中，我和寿星还是同一个大院的。把你平日积攒的负能量发泄出来吧。”

陈晓成打算豁出去了。多少年了，他还从来没有如此放肆过，之前陪领导或者被宴请，在高档夜总会，即使“妈咪”千挑万选过来的陪唱小姐啪地坐在他的大腿上，也提不起陈晓成的兴趣。他甚至借着酒劲，仰躺在沙发上闭眼昏睡，或者跑到外面透透气，抽着雪茄，在粗壮的火星中，他呼吸着浓重的烟和空气，待一支雪茄燃尽，踱步回到房间，客人们还沉浸在小姐们雪白、高耸的***间，似乎忽略了他的异动。

陈晓成被灌了一圈酒，头有些晕。女孩子们在点歌，她们轮流邀请陈晓成陪舞。跳交谊舞是陈晓成的看家本领，他邀请乔乔跳了一曲伦巴，惊艳当场，那一摆头、一屈腿、一侧首，令姐妹们笑得花枝乱颤。

大学虽赐予了陈晓成娴熟的舞技，却没有赐予他一份刻骨铭心的爱情，不是没有选择，而是因为没有心情。

贾浩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事后陈晓成发现，来自贾浩的未接电话有六个，急骤的电话铃声被淹没在这晚肆意挥霍的青春狂热里。

陈晓成去洗手间，习惯性地拿起手机，才看到贾浩的未接电话。他关上卫生间的门，拨了回去。

贾浩在电话那头，也不追问刚才为何没接电话，上来就嚷：“那个老梁疯了，太疯了！怎么能以这么高的价格收购？！”

“15亿是有些高，但这是老梁和他们团队的决定，该紧张的应该是他幕后的老领导们啊。”陈晓成安慰贾浩。

贾浩却说：“我们是上市公司大股东，媒体爆料出来说是我们的上市公司竞标，即使是大股东竞标，也得发个澄清公告。你不知道，我们在现场的人竞标结束就打电话给我，说老梁就是一个骗子，他手头一分钱没有，新注册公司的钱还是借的。”

这话让陈晓成颇为吃惊。“怎么可能？老梁背后不是有他们老领导的资金吗？自始至终，他都口口声声对我们说是老领导推他冲在前台，是代他们竞标。”

“情况很不妙。你对他了解吗？管彪对他了解到什么程度？”贾浩提醒说，“我这公告一发出去，如果钱交付不了，我们要承担法律责任的。”

挂了电话后，陈晓成跟乔乔耳语一番，说有要事，先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乔乔看陈晓成一脸凝重，紧握着他的手：“没事吧？”

陈晓成故意显得很轻松，在乔乔的脸蛋上轻轻拍了一下：“没什么事，只是情况有些急，得去处理下。你好好陪她们吧。”

然后他和在场的姐妹们道了歉，提前退出了。

回到车上，陈晓成就拨打老梁的电话，关机；他给管彪打电话，也关机。怎么都关机？他一看表，深夜1点了！

他从车上下来，点燃一支雪茄，吐出大大的烟圈，在夜风中飘。

第二天一大早，他驱车赶到管彪公司。秘书小姐问：“陈总来找老板的吗？他好像在打电话。”

陈晓成作为纽夏保险的董事，公司的高管都认识他，自然董事长秘书也不例外。他跟秘书打了个手势，意思是说别管我了，我自己进去就行。

秘书小姐还没来得及回应，陈晓成就推门进去了。

管彪在接听电话，面朝窗外，宽阔的长安街上车水马龙，车辆在雾霾中缓慢穿行。陈晓成悄然在会客沙发上坐下。管彪眼睛的余光看到有人进来，仔细一看，发现是陈晓成，他就很快结束了通话，走过来。

“是不是因为老梁的事情？”

“你已经知道了吧？”

“我一大早开机，就接到贾总半夜发给我的短信，他担心承担法律责任，有些着急。后来我们电话商谈了一下。”

“今天已经公告了。”陈晓成说，“媒体大肆报道，事情的发展超出了我们的预判，如果出了差错，贾总会比较难办。贾总出来帮忙，是我帮他们撮合的，如果真的出事，我不能不管。当然，贾总也是给管总你一个人情。”

“这我知道。”管彪思索片刻，迷惑不解，“根据我的判断，这个老梁应该会有些门路啊。竞标前，他确实通过上面的领导，帮我约请了前东家章老板出来。在饭局上，主持的是位副省级领导，场面融洽，还帮我说了一些好话，确实缓和了我们之间的关系。当时我就想，这个老梁确实有些关系，他说的老首长的资金，应该不是纯粹开玩笑。”

“说实话，如果不是你几次提到验证过他有高层关系，我是不会介绍贾总给他的。我之前也没有真正和他合作过，心里是没有多少底的。”陈晓成说，“我帮他张罗了竞标的一些事情，目的是帮他竞标成功，至于背后的交易，我没有考虑太多，他也说过背后有大资金在支持，我就没有想那么多。如果确实如贾总所言，事情会变糟。”

说着这些话，陈晓成心里就有些不爽，想起了老梁注册公司的3000万元都是外借的，其中就有1000万元是自己的。他就暗骂自己，当初怎么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借给他了呢？稍有不慎，虽谈不上一世英名毁于一旦，但也堪称巨大的败笔。如果这个案子出现大问题，经过媒体的一番幕后挖掘，再加上以讹传讹，他还谈什么投资界青年领袖，简直丢人现眼！

想到这儿，他有些急躁。他对管彪说：“管总，我觉得应该把贾总和老梁他们叫到北京来开一个会议，很多事情见面谈比较好，有则改之，无则放心。”

管彪立即赞同：“好啊，我这些天都在北京，你来安排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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