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陈楫宝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8:22
|本章字节:12396字
“到哪儿都能谈事。管总,这次一定得给我个面子,包间就我们俩。你比我事业大,但我比你年长,你得给老哥一个面子。”老梁也很坚决。
老梁如此一说,管彪也就不坚持了。他们就去了包间。
当他们坐定,一会儿的功夫,菜就上齐了,鲍鱼、燕窝,还有海参,市面上流行的山珍海味齐全了。
管彪望着一桌子大菜,哭笑不得:“梁总,你不至于这么整我吧?我们俩也就两个胃,不比别人大多少,一下子点那么多菜,糟蹋粮食啊!”
老梁给管彪和自己倒满了两大杯茅台,他站起来,举杯敬管彪:“管总,你坐着,老夫今天郑重地给你敬杯酒。别看老夫现在人模狗样的,我心里其实很清楚这一切是怎么得来的,如果没有你管总,没有陈老弟,我是不可能有今天的。想当初,我找了七八家企业,人家像看猴把戏似的看我,拒绝我。只有你,你们几个人,不嫌弃我,给我安排住、安排吃,还陪我去找钱,教我设计竞购方案。别的不说了,就这杯酒,一切尽在不言中。”
说着,两行热泪越过老梁高耸的眼袋,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管彪也霍地站起来,看到老梁这副神情,他动容地说:“干!千古江山,英雄无觅,孙仲谋处,舞榭歌台,风流总被,雨打风吹去。”
“斜阳草树,寻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当年,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老梁接了过来。
管彪很意外,他端着酒杯,赶紧接下一句:“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赢得仓皇北顾。四十三年,望中犹记,烽火扬州路。”
“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鸦社鼓。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梁说,“想当年,我在部队当兵,每次送老战友退伍和转业,我们就念这首词,每次念这首词,就想起前尘往事,我心痛啊。”
“凭谁问,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管彪再次碰下老梁的酒杯,“当然能饭啊!”
然后二人仰脖子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管彪指着老梁说:“还不错,你还记得我们帮助过你,没有忘本,好啊。”
老梁红着眼,说话开始有些不利索:“怎么、怎么可能忘记、忘记你们呢?你管总,可是老夫的大恩人啊!喝,我再敬、敬你一杯!”
“那就好!你知道我当初是怎么帮你的吗?我是冒着挪用资金的风险,找钱给你的。”管彪红着眼,急切地跟老梁表白心迹。
“记、记得,当然记得,包总、包总那笔钱,如果不是你设计、帮助,根本、根本过不来,过不来我们就收、收购不成啊,你是大、大恩人啊,大恩人!”老梁有些感动。
“那好,你还记得我当初请你帮助的事情吗?”
听到这句话,老梁似乎一下子酒醒了,他猛地抬头说:“管总,我一直记得,我们要么投资你们纽夏控股集团,要么收购你们那个什么股东的股份。”
“记得就好,这次过来,就是希望你能兑现承诺,把那个股东的股份给收购了。”管彪盯着老梁。
老梁开始紧张。他曾经问过陈晓成,如果真的去收购纽夏保险那位第三大股东的股权,需要动用多少资金,陈晓成告诉他,至少12亿元。
这个数字,对于金紫稀土而言,至少一个财务年度后,才可能具备收购能力,如此一来就意味着停止其他投资、收购和扩大产能。
老梁说:“管总,这个还需要等一等,时机不成熟,金紫稀土的造血功能还得再培育一段时间。”
“怎么就不行了?!”管彪突然脸色大变,他提高话语的分贝,厉声道,“这是我们当初口头约定的!”
“管总,现在真的不行,时机不成熟。”
“怎么就不成熟了?你们凑一凑,银行抵押贷款啊。我现在是非常时期,那帮股东在搞我,这个时候不支持,我就很麻烦了。”管彪急躁起来。
“会麻烦到什么程度?”老梁惊愕,他是三进宫的人,从管彪这种焦虑的神情判断出,事情很不简单。
“挪用资金罪,你说会麻烦到什么程度?”管彪自行倒了一杯酒,仰脖子干掉,“我现在需要钱去填补窟窿。我告诉你,我进去了,你们在外面的也甭想过逍遥日子,他们在举报中就查到我们的钱流到了你公司的账户上。”
老梁一听就急了,他忽然有种出师未捷身先死的感觉,这好日子才刚刚开始呢。
“会涉及我?”老梁似乎明知故问,“陈晓成当初是倒腾了好几家公司才转到我们账上的。”
“会。一旦被检察机关立案,再怎么复杂的转款路线,他们也会查个底朝天,逃不了。”管彪死盯着老梁,“所以,我们一定要想办法把窟窿补上,我不需要你给我多少钱,十个亿就可以,先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老梁面露难色:“我们刚投资了包总的地产项目,现在公司资金已经比较紧张了。”
“可以抵押贷款。”
“这个需要全体股东同意,你知道,国矿稀土跟我们根本不是一条心。”老梁做出一副苦不堪言的样子。
管彪有些不耐烦:“那这样,你该把我们借给你的钱还了吧?”
老梁一时无语,稍后,他说:“该还该还,早该还了。我想想办法吧。”
“越快越好。”管彪像下最后通牒似的,有力地抬起手,然后在老梁面前狠狠地甩下。
老梁的右眼又频繁地跳了。
转眼两个月过去了,包利华的“风雅颂”江景坊别墅群地产项目还没有动静,他派出的代表回到公司跟他汇报说地产项目迟迟不动,比我们预定的动工时间晚了一个多月,是不是出问题了?
老梁听了就着急,他可是按照协议打过去了一大笔钱呢。他打电话给包利华:“包总,地产项目怎么还没有动静啊?”
包利华似乎对老梁的来电早有准备:“是这样啊,梁总。我们这边的规划出了一点儿问题,需要做一些调整。区领导班子刚做了大的调整,主要领导全部换了一遍,新任领导需要对规划重新梳理,估计需要一段时间。”
“不是已经审批了吗?怎么又要推倒重来?”老梁隐约听出了一些问题。
“不是推倒重来,是要微调,估计时间不会短,一年半载是动不了工了。”包利华说这个时间的时候,没有明显的抱怨和遗憾。
老梁紧张起来:“这么久?我们这是董事会审议的项目,当初就是考虑到投入产出比,认真核算了时间成本,才决定投资的。突然一延长,那还得了,成本就大幅上升了啊。”
“说的就是这个意思,我正要你过来商谈呢。你定个日期过来吧。”包利华发出盛情邀请。
等待老梁的是鸿门宴。
老梁带着自己的法务总监,同时也是董事的许亮律师,没有带自己的特种兵助理,奔赴渝中市。在飞行途中,老梁隐隐感觉不安。
包利华派公司副总裁、美女何鹤女士亲自开着红色雷克萨斯去机场接老梁二人。
老梁之前几次过来,每次饭局都会出现何鹤,在闲谈中他了解到,何鹤担任公司副总裁之前,是包利华投资的五星级酒店美华大酒店的总经理,精明能干,年轻漂亮。这个世界上,不缺漂亮的女人,缺有头脑的漂亮女人。倘何鹤只是漂亮,怎么可能在短短的五年时间里,从大堂副理迅速晋升为集团公司高管?老梁那时心里自忖,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蹿升或跌落,这个何鹤能量不一般啊。
他这样想的时候,还特意不怀好意地冲着包利华诡秘一笑。
前几次老梁多看了何鹤几眼,被包利华全部扫在眼中。他还能怎么的?难道想泡我们何总?不自量力!那时,作为包利华债务人的老梁,在包利华的眼里无足轻重。
这次,何鹤竟然亲自来接!上次老梁来签署投资协议,包利华还是派的自己的新司机接站。老梁上了后座,心里就想,将会发生什么?
何鹤笑盈盈的:“梁总,欢迎光临,包总给您预定了希尔顿大酒店的国宴厅,恭候大驾。”
“老夫好福气,竟然获得如此高的礼遇,还让美女何总亲自接站,还是渝中产美女啊。”老梁哈哈大笑。
“让梁总见笑了,小女子不才。”何鹤启动车子,拐上高速,她通过后视镜,看着老梁全神贯注地盯着自己,莞尔一笑:“饿坏了我们梁总吧?瞧瞧这航班,晚点1个小时47分,就像北京堵车,天上飞的航班近年不晚点都算非常态了,民航部门该管一管了,嘻嘻。”
“哈哈,不是民航的事情,是空域管理,该把板子打给我们军方啦。”老梁伸伸身子,把眼睛从何鹤身上移开,也不看窗外,干脆闭目养神。
赶到酒店,老梁心里大为吃惊,映入他眼帘的,除了包利华,还有管彪,他正背对着房门面对着窗外接听电话,不时咆哮,谈话内容都是关于追讨欠款的。
管彪完全沉浸在追讨债务的情绪中。
包利华迎接过来,拥抱了老梁,这么热情的姿态让老梁感觉蹊跷,心里七上八下。虽然主人们热情洋溢地围住他,但他耳朵里还是断断续续听进了管彪的交谈内容,管彪焦虑、急躁的情绪一览无余。
管彪放下电话后,转身走过来,拍着老梁的肩膀说:“梁总,今天借花献佛,借包总的饭局,和梁总好好喝一杯。”
老梁也满脸堆笑:“没想到啊,在包总的地盘幸会管总,大缘分,难得。几位都是我老梁的大恩人,今儿个我这把老骨头豁出去了,一醉方休。”
看到老梁的情绪上来了,管彪说:“我可是专程从北京赶过来的,包总一个电话我就来了,说梁总过来,大伙儿得一起聚聚。还有陈晓成,让我代他问好。”
“是哦,陈老弟怎么没有来?应该一起来嘛。”
“他在忙着上市公司出让股权,人家年轻,奔前途。”管彪轻描淡写。
落座后,包利华站起来说:“今天主要是给北京来的管总,还有南方过来的梁总,两位远道的贵客接风,不谈国事,不议政局,不谈正儿八经的事,这些事留到饭后聊。我们谈风花雪月,谈貂蝉吕布,谈赵红霞,只谈下半身不谈上半身。这里只有兄弟姐妹,没有董事长、总裁、处长、市长!”
包利华左侧坐着管彪,右侧坐着老梁,何鹤则紧挨着老梁,然后是公司公关部总监廖芳容,二十五六岁,人生好年华。金紫稀土法务总监许亮坐在这些大佬中间,许律师虽然也见过一些世面,但端谁的碗受谁的管,看起来有些拘束。
包利华说完这番话,何鹤脸色有些绯红,她假装抗议说:“别太拿我们女人不当回事。虽然现在你们不是老总,但也是我们的大哥、哥们儿,侃大山时嘴上留点德哦。”
“哈哈,那是,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老家伙,温度不够毕竟还有风度嘛。”老梁接话,竭力表现出和谐、兴奋。
其实,他心底已经预感到了,此次渝中市之行,凶多吉少。
老梁这次料事如神。饭局过后,醉醺醺的他们相继被服务生送到提前开好的房间休息,三个多小时后,他被电话叫醒,面色娇羞的何鹤敲门进来,把老梁邀请到了酒店四层的一间中式茶室,陆续地,管彪、包利华也过来了。
老梁转了转,问何鹤:“许亮怎么没过来?”
何鹤看了包利华一眼,顺口接了句:“要请他过来吗?”
包利华像是征询老梁的意见:“我们几个哥们儿谈点重要的事情,需要他过来吗?”
“没事,来吧,都是自己人,谈点事情他还可以给我参谋参谋。”老梁回答得比较干脆。
不一会儿,许亮进来了,何鹤退出,并顺便关上了门。
这家西式酒店,在四层开辟的这间古色古香的中式茶室,清一色的缅甸花梨木茶台、藤椅,红木屏风,跟管彪公司的独立茶室有一拚,人坐其间,庄严肃穆。
谈话内容果然与那笔款有关。
包利华直接抛出议题:“这次房产项目会拖比较长的一段时间。最近渝中市党政高层大换血,原来的领导出了大事,新任领导过来以维稳为主,将之前的一些大项目暂停,很不幸,我们这个项目也在此列。至于何时解冻,我们心里也没有底。”
老梁一听,心中一凛:“也就是说未来两年退出是无望了?”
“应该是这样的。”包利华态度很诚恳,“所以邀请梁总过来,商量一下你那投入的事情,看怎么处理合适。”
“怎么处理?我看啊,直接转为还欠款了吧。”管彪直接抛出酝酿许久的提议。
这个提议,恰恰是老梁最怕的,但他又不得不面对:“这样不合适吧?上次我们已经支付了15亿元的欠款,另外五亿元投资是专款专用,我们签署了协议的。”
管彪盯着老梁说:“梁总,协议是可以提前终止的。可以说得更明白些,实际上这个项目已经被判死刑了,渝中市发生了那么大的事情,废掉几个项目还不跟玩似的?所以,我们今天商谈的主题是,豫华泽投资公司尽快还掉欠款,而这笔款项,实际上就是我从纽夏保险关联公司腾挪出来的。”
管彪这话,像之前排练过一样,简单明了,直奔要害,不容妥协。
老梁看了看包利华,疑惑的眼神流露无遗:“就是这样吗?”
包利华点头:“这个项目,生死未卜,只能听天由命,只是可惜了我之前的投入。不过,我会想办法拿回来的,要么地,要么钱,只是不知何年何月。正如管总所言,就目前的情势而言,这个项目等于提前进入脑死亡。”
老梁心里逐渐亮堂了,知道抛出去的包子是不回来了。
他转头问许亮:“改变资金用途,这合法吗?”
许亮想了想:“一般而言,更改资金用途,需要董事会重新决议。”
包利华说:“那很简单,回去召集董事开会,你们票数占三分之二,够了。这笔款呢,我们三家,我公司、豫华泽投资公司、金紫稀土签署协议,将65亿元投资款全部转债,作为豫华泽公司归还三金集团的借款。”
“我不得不提醒你,老梁,这笔款子,你应该知道是怎么来的,我一旦深陷囹圄,对大家都不好啊。这个时候,还需要我们这些老朋友帮助过难关。”管彪好像不是在恐吓。
老梁叹口气,他看了看包利华和管彪,原来今天过来就是赴一场鸿门宴。他也知道,欠债是迟早要还的。
第二天一大早,老梁安排许亮订了当天最早的航班飞回去。在临登机时,老梁屈辱地回头看了渝中市一眼,满眼酸楚:“狗日的,这地方不是我的福地,以后求我来投资都不来!”他愤愤不平地对法务总监许亮说:“这是对我的讹诈,我是真的想投资这项目,想挣些快钱啊!”
后来,在法庭上,包利华给检方提供的证词说:“项目是有的,正常合作,签合同,我这么做就是为了把梁家正欠的钱要回来。我天天向他要钱,不可能再跟他合作房地产项目。”
一周后,包利华带着法务主管徐霞飞到金紫稀土,与姜武平董事长签署了三方借款、还款协议。当天晚上,老梁给包利华举行了一个晚宴,老梁叫了公司喝酒海量的三大美女,把包利华死命地灌,最后灌得包利华身体发软,呕吐不止。
众人皆醉我独醒,老梁坐在椅子上,用牙签剔着牙,然后给陈晓成打了个电话:“陈老弟,他们在联手做我啊。”
陈晓成在电话中淡淡地说:“不是他们做你,是你自己做自己。每个人都火烧屁股了,都在忙着灭自己的火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