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晓成在忙着赶紧从凯冠生物中抽身而出。

凯冠生物成功ipo后，成为中小板一只大牛股，被股评家吹捧为中国现代农业的样板，股价从ipo时候的25元涨到47元，中间虽然偶尔反复，但曲线上涨坚决、直观。

很庆幸，还有一个半月就一年禁售期满了，股价依然坚挺。陈晓成等待着期限一到，就全身而退。但是，不巧的是，之前从几十家基金中遴选出来的香港红埔投资基金决定放弃接盘，不知是听到了什么不妙的消息还是他们的估值模型出了问题，总之他们按照口头约定通知了放弃。

香港红埔基金接盘当初是王为民谈的。眼看解禁期到，他们却半途变卦，王为民很恼火，三个合伙人在会议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深秋的正午，窗外的银杏树叶飘落一地，行人踩着金黄色的树叶前行，车流如织。这座城市通过摇号限购车辆，拥堵的困境依然无解，就像对住房限购，越限购房价越高。前天晚上，广播电台播放专家访谈，堵不如疏，当年大禹治水就是以“疏”代替“堵”，政策制定者要高瞻远瞩，视野要高，格局要宏大。听着这些专家访谈，听众解气，但眼前的问题是突发疾病需要急诊，中风了要疏通血管，血管堵塞要植入支架或搭桥，先应急救活了再说，这个时候讨论怎么得的病，或者未来要如何防备，都是废话，活着最重要。正如眼前从凯冠生物退出的计划，一个半月的时间稍纵即逝，敲定的买家却中途变卦。

必须赶紧抛掉！

他们担心事件泄漏，将万劫不复。是的，凯冠生物成功ipo充满着罪恶，虽然中国股市2000多家上市公司ipo时并非每家都那么干净，凯冠生物绝对不是孤立的案例。在一级市场浸淫多年，知道各种版本ipo的故事，没有几把刷子，谁敢碰股票？但在二级市场，博傻的都是勤俭节约的散户，在市场一片骚动的情况下，散户们纷纷像搬大白菜一样，转眼就把积蓄从银行搬到股市，在这种前赴后继的汹涌散户潮中，即使再烂的股票也会牛气冲天。重庆有家股票被s的公司，濒临倒闭，主业完蛋，年收入只有几十万元，还是依靠出租公司厂房获得的，股价却一度被炒高到11块多，因为市场上充斥着真假难辨的借壳重组的消息。

这个星球上，最傻最苦的是中国散户，无出其右者。

陈晓成清楚，如果从二级市场退出，即使逐步分批撤退，他们拥有的股票数量，也足以让凯冠生物急剧下跌。更糟糕的是，无论盘升还是盘跌，股东减持造成的波动，都会引起二级市场做空或做多券商的阻击。最可怕的是，一旦异动遭到媒体爆炒，引起监管部门注意，那些数据怎么可能经得起推敲？一旦被揭开盖子，又将是何种局面？

天无绝人之路。最终谈妥的是未来系这只资本大鳄，幕后推动的是李欢欢。李欢欢对陈晓成说：“我这是以德报怨，天下第一好人。兄弟，山不转水转。所以，你忏悔去吧！”

李欢欢见陈晓成难得地满脸愁容，就有些玩世不恭。

李欢欢安排未来系老板与陈晓成他们打了一场高尔夫。本来李欢欢也约了王为民过来，陈晓成临时阻止了王为民：“谈这种生意，你还是不要轻易出面，万一未来翻出来，被扯进来的人越少越好。”

王为民自然明白。在陈晓成坚决无情的阻止下，深刻感受到兄弟般的关爱。

高尔夫陈晓成打了97杆，不是最佳成绩，但比陈凯华89杆多了8杆，着实让酷爱运动的陈凯华心情大好。

高尔夫结束，他们并肩往回走，陈凯华直接问陈晓成：“情况我大概知道。你们决定脱手，不打算再持有一段时间？”

陈晓成说：“这期基金快到清盘期了，就等这次解禁了。”

陈凯华问：“整体回报如何？”

陈晓成说：“财务内部收益率在77%左右。”

陈凯华盯着他看：“不错！”

然后，他严肃地对陈晓成说：“这个盘子我接。几十个亿的盘子，筹资没什么问题。我当然不会全部用我的自有资金，我会联手几家一起做，不过我会看重价格。你也知道，我们即使在二级市场收购，也一定会派队伍去调查，会和大股东聊天，看看未来战略如何，这个很关键。凯冠生物属于大农业，这个方向我喜欢，比较诱人，有概念，有前途。只要价格合适，我们挑中了，不管你们什么原因马上要退出，我们都接。”

他拍拍陈晓成的肩膀，问了一个私人问题：“你成家了吗？”

陈晓成愕然，然后回答：“还没有。”

“我听李总简单提过你的出身，我们都是农民子弟，我们之所以有今天，应该感谢我们碰到了一个好时代，这种转型期，经济高速发展，我们是既得利益者。我想表达的是，钱是永远挣不够的，适可而止，可以考虑成家了。”陈凯华像大哥哥一般关心道。

陈晓成笑了笑：“谢谢陈总关心。说实话，当初一无所有的时候，一方面对爱情全身心投入，另外一方面又有些惶恐，想着成家后怎么养家，怎么让跟随自己的女人有安全感、满足感。当我们的物质不成问题的时候，还时常在怀疑，我们所拥有的一切，是真实的吗？我们，至少我，又陷入了另外一种恐慌，就是不真实感。这种感觉不知道您有没有？”

陈凯华闻言沉默不语，继而他停下脚步，凝视着陈晓成，说了一番颇有禅机的话：“春花和秋月不可同时拥有，正如不能同时拥有硕果和繁花。我们的任何选择，都不可能一劳永逸和完美无缺。命运天然存在残缺甚至悲哀，我们要勇于接受，心平气和。”

签约是在未来系总部金融街国际企业大厦的办公室完成的，形式简单，双方法务经理逐字逐句核实完毕无误后，陈晓成就坐在陈凯华的红木老板桌对面，签字盖章，握手成交。

事后，法务经理对陈晓成说，好歹也是几十亿元交易啊，怎么就我们三五个人，在收购方的办公室里就画押成交了？太不可思议了，怎么也得开个签约仪式和新闻发布会啊。

陈晓成笑骂他：“这点钱对赫赫有名的未来系算什么？人家千亿身价，一夜之间可以盘出数百亿现金到账上，这点钱对他们而言是九牛一毛啊！你这叫电影看多了，大惊小怪。你还是赶紧回去和凯冠生物联系发公告的事吧，还得让股权登记结算公司报备。”

签约后不久，圈子里有一对朋友新婚，圈子里的哥们儿要帮助张罗，顺便把新年庆祝也提前给过了，因为过不了几天，就是元旦。这个元旦一过，陈晓成33岁，王为民31岁，均过而立之年。

长安街两边挂满了灯笼，在清冷的傍晚，给这座肃穆的大街传递着温暖的力量，新年的气息扑鼻而来。零下五度，吹出去的气迅速形成白雾，近视眼镜一片模糊，白雾在空中缭绕。天安门广场，人民英雄纪念碑下竖立的左右两块超大液晶屏，向伟大的共和国缔造者、我们的毛主席致敬，荧屏上滚动播放着各地迎接新年载歌载舞的活动场面，歌舞升平。荧屏还穿插滚动播放一些关键数字，gdp、物价、幸福指数，这些冰冷而硕大的数字，伴随着浑厚的男中音，向这块全球最大的广场传播着世界第二经济大国的伟大经济成就。

冬天的夜晚来得早。晚上6点10分，陈晓成由西往东穿过长安街，在广场西侧，正碰到降国旗，英俊伟岸的国旗护卫队队员整齐地雄赳赳地在毛主席的目视下穿过金水桥，军靴有节奏地敲打着长安街的地面，像一支交响曲，牵引着这个巨大的广场上所有人的目光。车流被红灯堵截在天安门东西两端。国旗下，看降旗仪式的来自全国各地的同胞们，沿着围栏站成大弧形，他们哈着热气、搓着手、跺着脚，神情肃穆地期待着神圣的时刻。这情景，让陈晓成回忆起当年第一次看升国旗的情景，那时五个同学相约，从不同的住处出发，走路、坐头班地铁头班公共汽车或者骑着自行车，天刚蒙蒙亮，他们就赶到天安门广场，拥挤在一起，蹦跳着享受国旗在雄壮的国歌声中冉冉升起的时刻。转眼十年过去了，他们都已过而立之年，他们已经分散各地，他们都还好吗？当国旗再次升起，他们是否还会找回当年那份感慨和豪迈？

聚会地点在八王坟附近的一家私人会所。陈晓成抵达的时候，已经聚集了一帮人，其中有一半是不认识的。有的是从华尔街过来的，有的是知名学者，有的是媒体从业人员，五花八门。大家都很兴奋。会所的场地，容纳几十人没有问题，中间一个主持台，台上的圣诞树闪着光，圣诞老人的目光慈祥而温暖，四周是橘红色的矮脚毛绒沙发，进门右侧摆放着自助餐，朋友们端着高脚酒杯四处走动、碰杯。对于那些刚到的人，服务生会端着放有酒杯的盘子在门口迎接，你会情不自禁地端着酒杯加入欢乐的人群，无拘无束，谈天说地，喜悦像花儿一样挂在每个人脸上。

陈晓成很快就融入了这个欢乐的海洋。也许是过久了那个圈子时而谨慎时而张狂的生活，这完全放松的谁也不在乎谁的场景，让他的情绪迅速放松下来。商业界的朋友们看到他过来了，陆续过来碰杯，“新年快乐！”“新年幸福！”“新年健康！”这些朴实而真诚的话语，在辞旧迎新的节点上，容易洞穿一个人封闭的心灵。还好，他们没有说新年发财，也许对于他们而言，发财是日常的工作，发财让他们失去了乐趣或者性感，他们需要的是健康、幸福和快乐。

这对新人朋友新年后要去地球上幸福指数最高的高原小国不丹举行婚礼。这对新人说：“每个人写一个心愿，我们会带到不丹圣庙，向菩萨祈祷，保佑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实现愿望。”这掀起了聚会的高潮。

人们纷纷写上各自的心愿，然后新婚男士主动站在主席台上，念着每一位的新年心愿，每念一个，都获得如浪的掌声。一个央视美女的心愿是“让幸福触手可及”，这句再平常不过的心愿，在这个晚上却赢得了这帮有头有脸的人热烈的认可。一个投资环保产业的pe朋友说“愿北京永远是蓝天”，看来，雾霾犯了众怒。与之呼应，一位作家的心愿是“自由、平等、博爱，没有雾霾的天空，没有大坝的江河”。一位从华尔街回来的高尔夫发烧友写出“愿中华大地雾霾早散，不要逼我到国外打球”。喜欢踢足球的科技部门的处长则祝愿“国足勇夺世界杯”，这个愿望被众人报以呵呵一乐，主持人说：“这个愿望看来难度比较大。”郝仁师兄也来了，这位温文尔雅的商界才子，前年娶了一位年轻貌美、才华横溢的画家，去年生了个漂亮的女儿。据说女儿一周岁的时候去一家国际婴幼儿发育成长机构测智商，同一天十多个孩子，他的宝贝女儿智商排第二，把他乐得不愿意继续在商场厮杀了。他写了一个有趣的愿望：希望明年生一个儿子。主持人打趣说：“这个愿望他人可帮不了。”引起一阵哄笑。

陈晓成的心愿是“平安，祈祷她在远方幸福”。平安是他心中的隐忧，但在他人看来，很普通平常。而“祈祷她在远方幸福”中的“她”和“在远方”引起巨大的骚动，纷纷拿他打趣，他在一旁笑而不语。知情的哥们儿竟然发起了猜测，“她”究竟是谁？是乔乔吗？他们不是经常在一起吗，哪来的远方？陈晓成被分析成多恋癖、花心王老五或者男同性恋，弄得他苦笑不得。不过，这个项目结束时很温馨，大家不仅祝福即将远赴不丹举办婚礼的新人，还给陈晓成送上了祝福，祝愿他找到心仪的女孩，完成男人的千秋大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