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友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本章字节:7090字
“你当时也太激动了,”长孙无忌友善地望着褚遂良,“恕我直言,太鲁莽了一点。皇上胆子小,他从小就是如此,看见血就打哆嗦,事情急了就发倔气。把他惹急了,什么事都干得出来。他不像他父皇那样有胆识,有气量。相反,眼界不宽,心胸窄狭。谏诤不可操之过急,只能和风细雨,而且还要拐点弯,措词委婉一点,让他自己去想,慢慢想转来。”
“我看他是中了妖孽的邪气,不是倔气。妖精不除,他的倔气好不了。”
“现在情形变了。皇上死保她,除掉她巳经不可能了,只能设法挡住她的出路,防止她攀上去,摘取皇后的桂冠。”
“关键还是在皇上,”韩瑗插进来说,“皇上的态度不转变过来,除掉也好,阻挡也好,都无从谈起。”
“单纯转变态度还不行,”来济纠正道,“更重要的是把皇上的心扭转过来。兵法说,攻城为下,攻心为上。如果皇上心里向着她,那就只能望洋兴叹喽。”
“如何扭转皇上的心呢?”“晓以祸福利害,动之以情,打动皇上的心。”
“你的意思是不是只能劝谏,不能施加压力?”“劝谏是上策。”
来济娓娓而谈,“譬如说,琴瑟不调,必须改弦更张。要是狠拨乱弹,弦就会被崩断。”
褚遂良摇了摇头,叹口气,说:“难啦。皇上如此对待臣下,还从来没有过。可见他巳经被美女蛇缠死了,落入了她的掌握之中,不能自拔了。”
“不管怎么说,总不能任水流舟而不顾。”
韩瑗额角上的靑筋都暴了出来,“社稷为重,粉身碎骨,也不能放弃。”
“皇上听不进耳,我们就上奏折。”
来济接应道。“我接触皇上的机会多,可以面对面地进谏。”
在新的一巡攻击中,韩瑗果然挺身而出,赤膊上阵,担当了急先锋的角色。他利用奏报政事,在李治面前哭泣流泪,竭力劝阻道:“王皇后出身门第髙贵,贤淑温良,是先帝给陛下选娶的佳偶,如果废黜,朝野都会引起强烈的震动。望陛下以社稷为重,不要凭个人的好恶意气用亊。”
“后宫的情况,你是道听途说,”李治板着面孔,“或者凭个人的想像,朕亲身体验,比你清楚。韩爱卿,”他瞟了他一眼,“你是国家的栋梁,这样哭哭啼啼的,有伤大雅,成何体统?”“微臣太激动了,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
“由此看来,感情用事的,不是朕,而恰恰是你自己。”
韩瑗止住泪:“皇上,微臣是担心国家的兴衰安危。”
“国泰民安,外要有贤臣,内要贤内助。”
“武昭仪何德何能,毫无可取之处。”
“韩爱卿,话说够了吧?”李治皱紧了眉头,“该歇息啦。”
第二天,韩瑗又纠缠着李治哭谏,悲伤得不能自已。他说一回,哭一回,再说一回,再哭一回,哭得气短神昏。李治厌烦了,命人把他强行搀扶出去。韩瑗仍不肯罢休,再上疏切谏:“平民夫妻,选择对象,还要求门当户对,何况天子的配偶?”李冶把奏折往案角上一推,站起身来:“岂有此理!”“皇上,你在生谁的气呀?”正在帮李治批阅奏疏的武则天,从御案左侧的案前抬起头来。“韩侍中老缠着朕不放,接连在两仪殿哭了两天,今日朕想在甘露殿歇一歇,他又把奏本呈到这里来了。”
“这些清要官大都如此,生怕寒门庶族出身的人冒出来,和他们争权夺利。”
“朕偏不听他们的。”
李治像赌气似的扭着脖子。“清要官把持朝政由来已久。皇上你比我清楚,贞观中期以后,先帝也往往屈从于他们,奈何不了。”
“他们把朕也逼得够苦的了,似乎立你当皇后,就会要他们的命。”
“皇上,臣妾把来济的折子念给你听听。”
“念吧。你有兴趣念,朕就听听他横咬些什么?”武则天清了清嗓子,模仿来济的语气,抑扬顿挫地念道:“君主册立皇后,应该依据天地之理,必须物色礼教传家的名门世族,娴静优雅,贤淑美好,才可与人的厚望相符,并使神明喜悦。所以姬昌造船迎娶他的妻子太姒,普及关雎的教化,百姓承受福拃。汉成帝放纵情欲,把婢女赵飞燕升到皇后的髙位,使皇统断绝,社稷倾覆。周代的兴盛例证如彼,西汉的灾祸例征如此,敬请陛下明察。”
“借古讽今,不安好心。”
李治耸了耸痩削的肩膀。“他们的听腻了,臣妾跟皇上讲一讲新鲜事。”
“又有新的突破,是不是?”“对。”
武则天娇滴滴地回眸一笑,“皇上睿智天纵,料事如神。早晨你没有起床,臣妾在外殿接见了李猫,他说他到了司空的府上,司空托病不上朝,主要是不想跟随太尉来为难皇上。”
“既然如此,朕就单独召见他一下。”
司空李筋跨进两仪殿,李治早已坐在殿内等待。赐了座位,李治以亲热的态度温言软语地说:“老元勋贵体欠佳,朕实不安,你不在场,好多的事情朕都处理不下。武昭仪对朕忠诚,服侍周到,她知书达理,擅长书法,学识文藻更是女中少有。朕欲立她为后,可是有的反对,有的赞成,两种意见相持不下。先帝曾瞩咐朕,有事处理不下犯难时,可问计于爱卿。现在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他心里没有底,生怕李筋说出一个“不”字,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眼鼓嘴地望着这位屡建殊功的名将,连睫毛也没有泛动一下。李筋略一迟疑,言在意外地对答道:“这是陛下的家事,何必去问外人呢?”“噢一李治长嘘了一口气,仿佛把涌到喉咙眼儿的一颗心“又放回胸膛里去了。“对,对,多亏老卿家提醒。”
“臣乃一介武夫,考虑不周,立后是国家大计,陛下圣明,自然会慎重其事。”
身为三公之一的司空李筋,乃国家之重镇,本来最有发言权。可是为什么他一再回避,实在回避不了,又采取如此含混的态度对待其事呢?原因之一,就是太宗李世民临终时,实施诡计,无故将他贬出朝廷,交待当年的太子李治:“如不服从则杀之,脤从则重用之。”
太宗驾崩,也没有让他回来吊丧。李治即位后的第三天,才将他从中途召回。他看透了天子无情,再不愿意推心置腹对待国君了。原因之二,李勤和贵族出身的无忌等“清要官”不同,他生不逢时,兵荒马乱,十二三岁就沦为无赖,杀人解闷。十七八岁从军,又把杀敌当作职责。二十岁当上武将,驰骋署场,大砍大杀,只不过这是为国家的统一而流血流汗。李唐王朝建立后,与蕃夷作战,他每每发挥其超群的军事才干,克敌制胜。他爱将如命,选拔人才。并且从不居功自傲,百尺竿头,更进一步,虚心求教,学识上也造就到了堪当重任的地步。然而世风日益注重家世与出身,重文轻武,李筋和“清要官”阶层的思想分裂了,同床异梦,合作不起来了,内心自然偏向于庶族出身的武昭仪。他自幼即往来于生死线上,往往靠准确的判断化险为夷。其观察能力、敏锐性和警觉性都比他人高出一筹。李筋回到家里,一个人坐在书房里闭目养神,想心事。其长孙李敬业忽闪忽闪地走了进来,李筋捋了捋花白胡须,示意他走到跟前,坐下来。这是一个颇有心机的小青年,浑身洋溢精悍之气,长相也很像其祖父李筋。十几岁的年纪,就挺拔得俨然一棵白杨树,凛然英姿,虎气蕤蕤。他面孔嫩红俊美,眉清目秀,却又显得有点超年龄的早熟和狡黠。高昂的额头,黑鸦鸦的头发挽在脑顶上,横插着一枚玉簪。嘴角微微朝下弯着,勾勒出袓先遗传下来的几分刚毅的表征。牙齿白得如同珍珠一般,一笑一口亮。他穿着整齐,衣冠楚楚,一副从容的态度和潇洒的气派。李筋既爱他,又觉得似乎锋芒太露,浮躁肤浅,沾染了不少纨袴气习。祖孙二人的性格各异。李筋内向,老成持重。敬业则属于外向性型,心直口快,干脆利落。然而他们却合得来,常在一起厮混真是一个奇迹!——清闲时,李筋身边总少不了他,或者聊天,或者下两盘围棋,或者教他习武,练练剑,或者共同切磋一篇文章、吟几句诗。更多的则是临摹书法。李世民爱好书法,贞观朝的大臣受其影响,把“字”当作了一门学问。唐代开科取士就有明书一科,攻书也成了进身之阶。武将门则把写字与击剑结合,二者相得益彰。李筋和敬业除了把墨迹当作艺术品欣赏外,还临摹钻研,颇见功力,并能衍化成飞白。“飞白”是枯墨用笔的一种书法艺术,字体苍劲活脱,因笔划中丝丝透白,故以此命名。李世民工王羲之书,尤善飞白,有其独到之处。他的书法备受称赞,臣民争相仿效。李筋和敬业对于李世民的笔法论、指法论和笔意论等文章,都能背诵,并且成了他们探讨书法技法的指南。“学书之难,神彩为上,形质次之,兼之者便到古人。”
“爷爷,”敬业喊道,“你又在背太宗皇帝的笔意论。他的书法你反复临摹,可谓倾倒,只可惜没有形成自己的独特风格。”
“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