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杨友今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3:54
|本章字节:12336字
昨夜,武则天已经说脤了李治,听了李义府的奏请,他即命中书省拟诏,全国七大姓的子孙,内部不得通婚。他们是:北魏陇西人李宝,太原人王琼,荥阳人郑温,范阳人卢子迁、卢浑、卢辅,清河人崔宗伯、崔元孙,前燕博陵人崔懿,晋代赵郡人李楷。并且规定了嫁女儿时聘金的数目,还禁止娶儿媳时因女家门第不高,而付给高门第男家的“陪门钱”。一纸禁止七大族间通婚的诏令,震动力甚至超过了氏族志和姓氏录。士族们惶惶不安,刹那之间降低了声价。他们很快打听出来了,原来是李义府搞的鬼,恨得直咬牙广卑鄙的李猫,手段真辣,叫他不得好死!”怨愤的矛头集中指向了李义府,而放过了背后纵容的武皇后。韩非子王道中说:“君主要处于暗处,莫让人看清真相。”
武则天不愧为武则天,玩弄权术真是得心应手。士族们以为了解了事情的真相,又抬起头来了。他们的族望由于习惯势力,照旧受世人崇尚,始终压不下去。有的不举办结婚仪式,就把女儿秘密送到夫家,有的女儿到老也不出嫁,不与外姓结亲。那些在士族中衰败,宗谱失载,为同族人所瞧不起的,往往反而对外炫耀他是“禁婚之家”,收受更多的聘金或陪门钱财。闰十月五日,李治和武则天从长安出发,留下太子李弘监国。李弘年方七岁,思念双亲不已,李治听说后,召唤他到了身边。二十五日,车驾抵达洛阳。边关传来消息,思结部落蒙古西库伦城东南俟斤司令官都曼,率领疏勒国新疆疏勒县、朱俱波国新疆叶城县〕、谒般陀国新疆塔什库尔干塔吉克县,背叛唐朝,击败了于田王国。李治怒发冲冠,武则天安抚了一番,平静地说:“命左骁卫大将苏军定方当安抚特使,率韦讨伐。”
“苏定方六十有七,年近古稀,还吃得消吗?”李治露出疑惑的神色。“吃得消。此人生就的铜筋铁骨,尤其脚力特别好,一日步行百里而不累”“远征主要靠马嘞。”
“骑马更是他的拿手好戏。不要看他年老,马上功夫至今无人匹敌!”“他该不会推脱吧?”“此人素怀忠义之心,忠贞不屈却又淡薄名利,任劳任怨,为国效命。只要一纸诏书,他定当即刻领兵出征。”
“好,好,”李治高兴地双手一拍,“那就辛苦你代朕拟诏吧。”
苏定方奉旨,统率三军。进抵业叶水。都曼据守马头川,负隅顽抗。苏定方挑选精兵一万人、骑卒三千人,发动奇袭,一日一夜行军三百里。第二天早晨,到达城下,都曼大惊失色,硬着头皮出城迎敌。双方在城外展开激战,唐军勇不可挡,叛军战败,退守城池。傍晚,西征军后续兵马陆续赶到,苏定方下令团团围住,围而不攻,派使节进城劝降,答应投降不杀。都曼紧张得浑身如棉,没一点力气,自知敌不住唐军,只得出城投降。显庆五年正月,苏定方在洛阳宫乾阳殿献俘,法司奏请处死都曼。苏定方跪倒丹阶,向李治请求说:“臣承诺不杀俘虏,都曼才肯投降,乞求皇上饶他一命。”
“爱卿平升!”李治挥了挥手,“朕就不按法律行事,成全你的承诺。”
庆功宴上,乐声靡靡不绝于耳,欢歌快舞,美酒佳肴,觥筹交错。李治下巴上的胡子愉快地颤动着,显露出得意洋洋的神色,喝得嘴角流酒还继续接受群臣的祝贺,一杯又一杯地往下喝。武则天扯了扯他的衣袖,仍不理会,她只得开口劝道:“皇上,够了吧,再喝会醉哩。”
“不,不会,”李治打了个酒嗝,“联心里髙兴,喝得再多也不会醉”叶武则天拿握了李治的习性,他在快活时,什么事都好说;生气时,要多方温存抚慰;如果犹豫不决,在劝解的同时还得加点儿压力。由于他多愁善感而又优柔寡断,又受不得严重的剌激,情急时,居然耍小孩子脾气,甚至引发出老毛病一一眩晕头痛症。武则天既心痛他,又要左右他,往往先促使他兴奋得失去控制,然后再发表见解,提出请求,十之八九可以达到目的,称心如愿。“国家强盛,如日中天,版图不断扩大,又在石、米、史、大安、曹、拔汗那、悒怛、疏勒、朱驹半等国,设置州、县、府一百二十七个。臣妾躬逢盛世,幸遇明君,万事顺遂,开心得不得了。今曰奉陪皇上,一醉方休。”
她说。“梓童,也有你的一份功劳咧。”
李治笑逐颜开,脸上闪耀着红光、“臣妾身居内宫,并没有带兵去前方冲锋陷阵。”
“古人说,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一次又一次的胜利,都离不开你帮朕总揽全局,调兵遣将。比如说,你所看重的苏定方、契宓何力、程名振,带兵打仗,个个都是好样的。”
“还有一员好将,也可以派上大用场。”
“谁?”“薛仁贵。前年六月,他和程名振带兵打高丽,攻克了赤烽镇,去年冬,他又在横山战败了高丽大将温沙门。”
“朕只想征服高丽,实现先帝的遗愿。”
“莫急,水到渠成,稍微等一等。”
“我可等得了?”“你就爱说这句话。”
“偏要,偏要。”
“又耍小孩子脾气。”
武则天瞟见李治那色迷迷的样子,知道他想干什么:“好,我们干了这杯酒,回后宫去。”
李治多饮了几杯酒,醉得踉踉跄跄,身子重甸甸的,显出颓然欲倒的姿势。武则天扶着他走进就日殿,亲自为他更衣,奉茶奉水。李治傻呵呵地笑着,泪汪汪的眼睛闪着迷迷离离的光。他觉得脸有点儿紧,喉咙发干,舌头发胀,话跟着多起来,偎依着武则天天南地北地乱吹乱扯。武则天伸出一只手揽住他,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见他满脸陶醉的样子,踌躇满志的微笑浮上了眉梢,亲了他几下,柔言细语地说:“皇上,如今江山一统,天下太平,不妨回并州去走一走,看看风水,看看当地的父老乡亲。”
“冰天雪地的,去那么远干吗?”李治的舌头像裹着棉花,话在嘴里打滚。“那里是大唐的发祥地,可不能忘了江山社稷是怎么来的。”
“嗯,嗯,”李治含混地应着,一边去揉武则天的胸脯。武则天在李治的脸颊上亲了一下,飞快地卸了妆,又跟他宽衣解带,互相拥抱着上了床。十六衣铺还乡仪仗前导,禁军护卫,随从官员及宫嫔、太监前呼后拥,左右伺候,李治与武则天启驾巡幸并州。一路上,旌旗蔽野,鼓乐车骑首尾相接,绵延十余里,犹如一条自云天垂下的流动的彩虹,浩浩荡荡地朝着北方徐徐行进。从洛阳至并州,行程千里。向北渡过黄河,进抵临汾,御驾车骑沿汾河朔流而上。天色阴沉,冻云低垂,蒙古高原的寒流顺着吕梁山往南侵袭。溲天的雪花如鹅毛飞舞,纷纷扬扬飘落到大地上。皇帝大驾出巡的整个仪仗队伍,从朝廷重臣到禁卫侍从、鼓乐旗盖、车骑扇辇、清道杂役,万余官兵,数千车马,前后排列成一百二十个方阵或纵队,顶风冒雪地走着,把冰雪和黄土践踏成了泥泞。雪愈下愈大,春雪恰似扇动着翅膀的白蝴蝶,掠过御舆的车窗,扑上车头,悄悄地停留在车顶上。雪愈积愈厚,北风一吹,又冻结成了一层冰。李治蜷缩在车厢里,一动也不动,面上毫无表情,像个木头人似的。随着行程一天又一天的增加,倦意渐渐涌了上来,弥漫了整个胸间。野外冰封雪锁,酷寒迫人,车门关得严严实实,连向外瞧上一眼都感到头晕目眩。对于这趟巡幸,他本来就不感兴趣;尤其碰上如此恶劣的天气,更增添了旅途的辛苦,心情如被风吹落的树叶一般直往下落。那清癯的面容变成了黯淡的铁灰色,人像醉了酒一样跟随颠簸的御辇摇摇晃晃。武则天的喜悦与李治的消沉形成了鲜明的对照。她身体健壮,精力充沛,喜欢活动,爱好游乐。
传入耳鼓的马蹄声和辚辚的车轱辘声,在她听来,好比曲调欢快的歌潮乐浪,舒徐疾促,宛转悠扬,催人奋进,诱发出一串串的回忆与汗漫无边的联想。她时不时地撩起车帘,朝窗外张望一阵,仿佛春风扑面,贪婪地呼吸着送进来的新鲜空气。长年累月被禁锢在内宫,酷似被关在笼中的鸟雀,过着与世隔绝一般的生活,身心该是多么的压抑。武则天从十四岁入宫,饱经磨难与磨砺。人事沧桑,好不容易才熬出头,衣锦还乡,靠的是父亲武士鹱所给予她的精神鼓励。武士钱在临终时告诉她:“星相家袁天纲在利州给男装打扮的你相面时,不胜惊讶而恳切地说:小公子龙睛凤颈,日角龙颜,此乃伏羲之相也。若是女孩,将来必然君临天下。”武则天坚信不疑,忍辱负重,万难不屈,跨越层层障碍,终于坐上了皇后的宝座。她没有辜负父亲的教养和心愿,同时也应该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文水是武士鹱的故乡,他在任职荆州大都督时去世,叶落归根,灵柩运回了文水安葬。车驾迤逦北行,二月初,进抵文水县境,地方官员早已备齐了供奉皇帝皇后御用的山珍海味,精心组织了盛大的接驾仪式。他们身穿朝服,三十里以内的士绅百姓都汇集于进城的驿道两旁,等候大驾光临。县令加意美化布置,以各色丝绸纱布搭建起彩棚景点,摆设香案,场面盛大而隆重,一派欢乐喜庆氛围。“皇上皇后驾到!”当人们听到导驾官传来的喊声,顿时安静下来,成排成堆地跪伏在地。有身份的乡绅和父老,连忙用火石打火,引燃麻绒,点着线香,执香跪接。“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人群中响起一阵接一阵的欢呼声,此伏彼起,震耳欲聋。武,则天心里翻卷着浪花,感慨万千,血液奔涌,脸颊上泛起一种梦样的光辉。她推开车窗,向道旁的臣民挥手致意。李治伸出—根手指头指了一下,揶揄地说:“他们都匍匐在地,不敢抬头,谁也没有看见你的手势。”
“亲不亲,故乡人。”
武则天胸脯起伏,完全沉浸在激情里,“文水是我的娘家,我要接见一下当地的百姓和亲友,拉一拉家常,亲近亲近。”
“朕真佩脤你敢于打破传统,又能找出理由来。”
“巡行的目的本来就是想了解民情,笼络士民,维系民心嘛。”
“好,好,一切由你安排,朕头昏眼花,骨头都像散了架似的,只想早点躺下来,欺歇气。”
御驾驻跸文水,李治和武则天拜谒了武家的祖坟。他们把燃着的香一根根插到一座座坟头上。太监然后在武士鹱的墓前摆设好香案祭品,点燃香烛,武则天跪拜之后,奠酒三杯。李治也依礼斟满三杯御酒,一一洒到墓碑的前面。武则天望着墓碑,心中默念着:父亲,二闺女武照和当今天子李治特意来祭奠祖坟,祭奠你老人家。女儿总箅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回乡省亲,光宗耀祖。安息吧,女儿还会继续奋斗,让你老人家的在天之灵更幵心,更满李治勉强坚持到祭坟结束,霍然一阵眩晕,眼前的东西都像在打转,武则天扶着他坐进舆内,他打了个寒噤,背脊上犹如冷水直浇,身上忽冷忽热,病倒了。御医诊断为“一指伤寒”,因为在进城时,他伸出一根手指头往车窗外指了一下,伤了风寒,必须服药发表,静养数曰。武则天闲不住,带着太子弘,化装成普通平民,身边只留下傻大哥和丁点儿护驾。四人一行走街串巷,下乡进村,微服私访。雪后初唷,春光明媚,南面的山坡上的积雪开始融化了。
和煦的东风吹拂着的光秃的树梢发出低沉的碎语,行人的脚步声和受惊的麻雀的叽叽喳喳声,显得格外清晰。乌鸦从荒废的冬天的道路上飞到越冬麦地里去了,飞到场院上去了。阳光照射到的地方一片温暖,背阴处却还残留着未消的寒意,还残留着没有化尽的雪凌。春回地暖,雪凌下出现了涓涓细流的微弱的响声,像虫豸的低鸣声一样悦耳。蒸发的湿气,土地解冻的气息,和沤烂的败叶枯草的腐臭味,一阵阵飘散过来,然而压倒一切的是杨柳发芽的清新气味。峪河两岸的树林那一溜溜随风晃荡的柳条,变得柔钿了,闪动着浅绿色的光波。武则天被眼前旖旎的风光陶醉了,潋动得似有一股热潮涌上心头,思潮翻滚,从嘴里蹦出了一首早梅诗:迎春故早发,独自不疑寒。畏落众花后,无人别意看。诗中扣住一个“早”字,用极富表现心理状态的“疑”字和“畏”字,表达了梅花不惧风寒的刚毅气志和不甘落后的进取精神,体现了诗人坚韧不拔的创新情结和人格魅力。他们走在乡间的小道上,太子弘对一切都感到很新鲜,问这问那。一位老农赶着一辆牛车从他们身旁驰过,丁点儿见武后和小太子都走累了,叫住牛车,从袖袋里掏出一小把碎银子,抖了抖,从掌心拈了几粒给老农,要他带他们走一段路。坐上牛车后,武则天和老农拉起了家常。“大爷贵姓?”她轻言细语地问道。“免贵姓武,兄弟排行第三,大家都叫我做武三。”
“噢,你也姓武。”
武则天颇感兴趣的笑了笑,“那么,你听说过武士迩吗?”“我们是本家,他属么房,比我高两辈。”
太子弘拉了拉母后的衣袖,闪着小而亮的眼睛,稚气地说:“老大爷比外公低两辈,那他跟我是同辈啰。”
武则天瞟了弘儿一眼:“别打岔。”
“小公子说什么?”武三朝牛背脊上挥了挥鞭子,回过头来打量了车客们一眼,“你们也跟武老爷亲?”“我们是远方的亲戚,”武则天说,“大爷跟他是近亲。”
“难怪你们的口音跟俺不同。这么说,你们是来走亲戚的?”“嗯呶。”
“不过,武老爷家里可没有什么人在乡下了。他二闺女当了皇后,连老爷的几个哥哥,士棱、士逸和士让的子孙也都做官去了。咳,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话看来不假。听说他二闺女挺厉害,连皇上都得听她的。”
“你见过她没有?”“见过一次。”
武三转动着手上的牛鞭,默了默神,“大约在二十五六年前,她们母女和元庆、元爽护送老爷的灵柩回乡安葬,落叶归根嘛。当时元庆、元爽好像有些欺负她们,她们人生地不熟,母女四人哭哭啼啼,悲悲戚戚,好可怜的。嗨,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想到二闺女争气,其实我应该叫她二姑姑,苦尽甘来,出人头地,光宗耀祖。唔,如今她和皇上回乡省亲,你知道吗?”“家乡父老的看法呢?”“那还用说,得志不忘根本,都说好咧。”
“有没有其他说法?”“那是另外一回事。有人议论她太狠了点,得志不饶人,把两个哥哥和堂兄都贬到了远方做地方官,死在任上。你看,是不是有些小家子气,照理应该让他们留在京城,过去了的事就让它过去了,毕竟是一家人嘛。”
武则天心里激灵了一下:农民朴实,他说的是心里话,只不过说不清理由。创大业者胸怀应该宽广,海纳百川,而不应该长期计较,恩恩怨怨一代一代传下去。到时候我还得把兄长们的后裔召回来,提拔重用,不给人留下话柄,同时也可以壮大自己的势力。她心里如此想,口头却推脱说:“那是皇上当的家,防止外戚专权。”
“你说的也在理。”
武三左手拉了拉牵牛鼻的绳子,吆喝两声:“荷,荷一”让牛车转了个弯。“因为二闺女和兄长们曾经有些纠葛,人心隔肚皮,不晓得她内心的想法,猜测也就难免喽。”
“你很会说话,大爷,读过多少书?”“哈,睁眼瞎,没有进过学堂门,一字不识。”
“你们武姓呢?”“也没几个读书人。这地方苦,旱灾、虫灾多,近些年不兴免征赋税徭役啦,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哪来的钱念书。”
“地方上可以向朝廷上疏,请求救灾,请求免税免征哩。”
“县太爷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反正我们也没见过他,他也不下来察访民情。唷,快到家了,你们都到我家里歇会儿,吃了饭再上路。”
“难得麻烦,你忙不羸。”
“现在农闲,不麻烦。我闺女的饼烙得好,又薄又香,再做几碗汤,快得很,不会耽误你们多少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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