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作者:伍旭升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9

|

本章字节:6104字

3


自从西村事件后,岛津带头逼宫,要求西村为自己的言论负责,收回自己在记者招待会上说的话,又带人围住西村家,非要西村向媒体说个明白不可。完全可以说,岛津的这些举动是促使西村辞去“鹰之会”的所有的头衔、遁入佛门的直接动因。正是由于西村的出走,岛津获得了“鹰之会”内少壮派的狂热支持,一跃成为少壮派的头领。师生之谊自然断了。


岛津在全慧寺的门口徘徊了一阵,觉得原先找的借口似乎不妥,临时又都推翻了;左思右想了一阵,终于有了主意,于是大踏步登上了寺门的台阶,叩响了山门。


一个小和尚跑来开门。岛津说明了来意,小和尚进去通报,不一会儿出来说,西村先生正在诵经,不便打扰,说完就要关门。岛津抢上一步,别住门缝,和颜悦色对小和尚说,自己是从城里特地赶来的,有要事找西村先生,请务必再进去通报一下。小和尚经不住岛津的软磨硬泡,又进去通报。过了一刻多钟,出来对岛津说,西村先生诵完经,感到身体不舒服,需要静心调养休息,还是请先回去,改日再来吧。


岛津一听,知道是西村有意拒绝见他,只得悻悻地回转身下了台阶。台阶旁的那株松树歪着身子,浓密的树冠伸进了寺内。树荫下正好有一张石桌和几个石凳。岛津灵机一动,用劲挪过石凳,攀住松树最低处的枝杈爬到了树上,而后一点一点往树梢挪,碗口粗的树杈被岛津压得直颤。终于,岛津的一只脚够着了院墙,然后双脚小心翼翼地站到了院墙上。院墙不高,也就两米左右的样子。院墙下是一片菜畦。岛津顾不得许多,纵身跳下了院墙。在高处没看清,左脚正好落在一团稀软的东西上,随即,一股恶臭的气味从脚底蹿上来,钻进了岛津的鼻孔。岛津扭头一看,是一堆狗屎!锃亮的皮鞋鞋帮裹了一层棕黑色的腥臭物,溅起的秽物还沾到了裤腿上。岛津嗷嗷地怒骂着,一边用脚使劲地在地上蹭,然后一瘸一拐地走出菜畦。菜畦旁有一口水缸,是小和尚平常用来浇菜的。岛津走到水缸旁,揪了片菜叶,脱下皮鞋,皱着眉头,用水擦拭着;又舀了一瓢水,把裤管打湿,狠劲搓洗了几下,看看大体干净了,这才打了水,把手冲洗了几遍,抬手到鼻子下嗅了嗅,好像没什么大味了,才整了整衣冠,往前院走去。


出了前院,来到中进的主殿前,院里寂寥无声,只见两只香炉内清香缭绕,描出变化无常的烟迹造型。岛津的皮鞋踏到泛着青苔的卵石路面上,发出生涩的“踢踏”声,一下打破了香界的宁静,把岛津自己也给吓得心猛地忽悠一下。小和尚闻声轻飘飘跑进来,一看是岛津,愣了一下,随即就乐了。


岛津愕在了那里。“你笑什么?”他问。


小和尚捂住嘴窃笑,并不作答。等到终于止住了笑,这才一本正经对岛津说:“请跟我这边走吧!”


出了边厢门,顺着长廊往后走,来到后山藏经阁前的一处开阔的院落。院墙外浓密的树荫合围着整个院子,一簇簇的树荫连成一片,在院内紧挨着院墙形成了一圈阴凉带。中间的一圈则是明晃晃的日光。一个人侧背着岛津,正坐在那里痴痴望着这自然界光与影的绝妙构图。尽管穿的是灰布长袍,岛津还是一眼认出那正是老师西村正彦。


岛津紧抢几步,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就跪在了西村正彦的身后,嘴里说道:“弟子向老师请罪,过去弟子冒犯了老师,还请老师恕罪!”


“起来吧!”西村不紧不慢说道,转过了身子,昔日那个激奋地鼓动“东条英魂不死”、“圣战精神永驻”的人,俨然已变成得道高僧慈宁的样子,真是令人不可思议。


“我知道你终究要进来。你的个性我太了解了,因此在这里已经恭候你多时了。”西村依旧慢悠悠地说。


岛津此时有些惶惶然,好像有一股神秘的力量捆住了他的手脚,锁住了他的口舌。平日里咄咄逼人、刚愎自用的张狂劲不知跑到哪里去了。


“你非要见我难道是为了这个吗?”西村指岛津忏悔的举止。


“不,噢……是的。”岛津费劲地挤出几个字。


“可不要自欺欺人呀。过去,我就是像你现在一样,自欺欺人过了几十年,好在我立地成佛,回头是岸,才发现自己的过去是怎样的可怕啊!”


亲耳听到西村对自己的悔过,岛津这才相信,当年那个引领自己加入“鹰之会”的老师真的像外界传言的一样,被洗了脑一般。


“你以为我像报上说的那样,脑子被换了吗?哈哈哈,是啊,是换了,是彻底换了。要不怎么会说出让你们无法接受和容忍的话来呢?”西村大笑起来,泪水渗出了他的眼角,他伸出手背,轻轻抹去一行浊泪。


岛津不知所措,既被眼前西村的言谈举止震慑住了,又为自己混乱的思绪所困扰。他突然抓住西村的双臂,用力地摇晃:“老师,这绝不是本来的你,请你告诉我,那一次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一定为你讨回公道。老师,看到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当年教导我们的那个充满激情和感染力的人到哪里去了?那个带头高唱《君之代》、让我们跟着高呼‘南京,谎言!’的人哪里去了?你醒一醒吧,像现在这样,叫我们这些当弟子的还怎么为日本的未来去奋斗啊?”岛津声嘶力竭高声喊叫着。


小和尚听到岛津尖厉的叫嚷声,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地跑进来,一看岛津双手抓着西村死命地推晃着,不顾一切冲上前来,大声呵斥道:“你疯了吗?你疯了吗?”一边使劲把岛津的手拿开。


西村站起身来,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对小和尚说:“不要怪他,送他走吧。”说完转过身慢慢走出了院子。


岛津沮丧地出了全慧寺,小和尚吱呀一声合上了寺门。岛津望着山岗波澜起伏的绿色,一屁股坐在了寺门口。刚才的氛围渐渐散去,都市中、讲演中、人流簇拥中的岛津又慢慢回到了他的心里。他感到极度的窝囊。白跑了一趟不说,差点还被那个蜕变的西村弄得迷失了自我。全慧寺真是可恨。岛津攥起拳头狠狠砸了寺门一下,立起身,步履坚定地往山下走去。


“是什么让西村变成了这个样子呢?”岛津百思不得其解。这真是一个十二分蹊跷的事。前后判若两人,说什么也令人难以置信。这其间肯定发生了什么事,西村自己不说,不等于没有发生。“我非得把这件事弄得水落石出不可!”岛津在心里愤恨地发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