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伍旭升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0:59
|本章字节:6042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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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是决定让管志强出面邀请刘滨到“lx在线”做一次直播访谈。刘滨的言辞或许对当下一些有关民族主义、超民族主义的错误思潮有警醒的作用。没想到刘滨本人很痛快就答应了。管志强提供的主题是“经济全球化:民族经济何处寻?”
管志强不愧是出色的学人,开门见山,单刀直入:“刘先生,我拜读过你的许多文章,听过你的不少宏论,能否这样说,你是不赞成保护民族经济的?或者换句话说,民族经济不必寻?”
“你提的问题很厉害,似乎概括了我的观点,但又偏离了我的立场。我是主张经济‘无国界论’,认为几十年的改革开放,中国的经济、文化已处于大开放、大融合、大重组的时期,中国经济、文化已深深进入了世界经济、文化的大市场之中。随着中国力量的强大,我们更应当做世界的中国,而不能做中国的世界,去急于表现自我,搞民粹主义,那是有害而于事无补的。但是,这并不是说我主张消弭自我。古人云,矫枉过正。这个阶段,我们自身的历史沉疴和各种劣根性、臭毛病都没根除,新肌体远未发育成熟,有五千年的历史文化做底蕴,根本不用害怕我们中国人会变成日本人,变成美国人、欧洲人。你就放心地跟他们整天混在一起好了,把他们的本事、优点全部掌握到手,等到艺精无敌的那一天,洗把脸,换件衣服,中国人还是中国人。”
“你这么说,让我联想到华夏民族的形成,炎帝族与黄帝族原是不共戴天的部落,通过不断的斗争和融合,终成泱泱华夏,炎黄子孙共铸五千年辉煌文明历史的历程。”
“正是这样。你的比喻更补充强化了我的思想。21世纪的中国复兴,正像当年华夏民族的大融合、大生成一样。所以,至少在相当长的一个阶段,中国要比20世纪,比7世纪,比公元前3世纪那些中国历史上辉煌的时代更开放。现在,我注意到一种倾向,认为中国已经强大了,急于体现中国的声音。前一段国外有一篇文章,题目是《中国激进民族主义在抬头》,我觉得,客观上是给我们提了个醒。”
“好像是‘新亚俱乐部’事件之后,《纽约时报》的一篇文章。”
“是的。”
“据说,你对‘新五星’不卖日货的经营宗旨是持批评态度的,是这样吗?”
“是的。不夸张地说,如果多几家‘新五星’,中国的经济与文化就要倒退好几步。”
“现在,回过头来,我想再明确地请教你,我们需不需要保护民族经济?”
“这个问题我是这么看的,要让中国的经济去掉头上的‘民族’标签,不要总想着生怕别人不认识你的产品是madeinchina,放手与美国、日本、欧盟、俄罗斯去竞争。”
刘滨的观点与他此前的看法出自一炉。对一个留美归来、事业正走上坡路的人来说,呼唤一个更加开放的中国,担心国内民众因一时冲动而做出令亲者痛、仇者快的蠢事,授人以柄,阻碍了中国进一步融入世界的步伐的心情是可以理解的。一个走出家门的孩子,其实重新走回去有时比继续鼓足劲儿闯出一方天地更具诱惑力。改革开放以来的中国好比一个出了远门有些时日的探险者,思乡之情、疲惫之情以及赢得一定的声名,都随时怂恿他“该回家了,该回家消停一阵,别在外头折腾个没完了”,老百姓的心理就是这样。可是,开放门户不是无条件、无原则的。门户大开,不管世间如何,总以一厢情愿“夜不闭户”的高姿态对待外面复杂的世界,完全不设防、完全忘乎所以,以为朗朗乾坤,天下太平,到头来亡羊补牢,为时可就晚矣;而消弭民族经济、文化意识,只有国际市场没有中国自主创造,终有一天会失去自我存在的根基,这也就是黄是与刘滨观念不同之所在。
如果现在与刘滨论辩,刘滨肯定不以为然。所以,黄是在lx的岛礁基地看网上直播。他让管志强在网页上单独做了一期主题讨论,让网友们去评头品足,或许刘滨自己会有所感悟,慢慢转变、修正自己的观点。等到适当的时候再提醒刘滨,不要让“无国界”的宽容与泛开放,被骨子里怀着敌意和刻骨仇恨的人钻了空子,最后酿成现代“东郭先生”的新寓言。
现场采访结束了。管志强又按黄是的意思带刘滨参观了“辛亥革命110年”主题网页。清田在日本的出色工作有力地充实了“辛亥革命与留日生”、“孙中山在日本”、“辛亥革命前后的日本政府”、“日本友人与辛亥革命”等专题内容。那张从王老先生手里获得的当年同盟会开会的签名册也清晰地印在网页上。刘滨兴致颇浓,在“日本友人与辛亥革命”专题下,他亲自点击,查询宫崎寅藏等人的生平事迹。
“出生于武士家庭的宫崎寅藏竟如此为中国革命出生入死,真是让人感佩。日本武士一向讲忠诚于主人,忠诚于天皇。他那样帮助中国,不顾日本军警的恫吓为同盟会购买军火,他的思想境界堪称‘国际主义’,很值得我们学习呢!”刘滨感叹道。
“是这样。所以我们总说日本人民是友好的,将广大日本人民与军国主义、右翼势力区别开来。”管志强说完,指着“辛亥革命前后的日本政府”让刘滨点击。刘滨粗粗溜了一遍,缄默无语,额上的青筋一突一突的。
可以说,近代以来的日本政府在几乎每一次重大的历史事件中,对中国都扮演了不光彩的角色。日本在崛起中总是将中国视为绊脚石,总是以艾怨的心态抱怨上帝的不公——偏偏把这么一个“上进”的民族撂到孤寂的海岛上;总是以“优等”的自我感觉冷冷地面对黄土高坡憨厚纯朴、多少有些懒散的中国人。
“哎,历史真让人心烦意乱,心情沉重。不瞒你说,我心底里一直有一个观念,希望跳出过去百多年中国凄凄惨惨的历史,以笑对未来的心情重构我们与世界的未来。这有点像经历过家庭不幸的人需要忘却那段不幸的阴影,才能昂首面对灿烂的人生一样。不知道这个想法对不对。”刘滨转过身子,不再看电脑屏幕。
“那你认为,日本(人)是不是也这样,跟你想的差不多?越来越多的政客和学者向国民,尤其是青少年灌输的就是这样的观点——不要让侵华战争那段历史把大和民族弄得灰头土脸的,要忘掉那段历史,重新建立自信,不再让‘谢罪’两个字破坏上进的心情。你看,他们的心理是正当的、健康的吗?”
“这……”刘滨一时找不出合适的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