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晓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本章字节:7606字
松下长生摇头晃脑地说:“中国有句俗话,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京西胭脂铺会出这样的事,这是我们当初没有想到的,真是天助我也。”
松下次郎道:“三天时间很短,姓晁的翻不了身。”
松下次郎点了点头,想了想又道:“不怕万一,就怕一万,这两天你暗中盯着晁信义,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注意,我自有办法对付他。”
松下次郎发狠道:“父亲,您放心,他跑不了!”松下长生摇头道:“他不会跑!”
松下次郎一怔,问:“如果他赔不起我们的损失,他不会跑吗?”
松下长生显得胸有成竹,说道:“中国人有一个优良的传统,就是把祖业看得比命都重要,即使山穷水尽,也会一肩承担。这一点值得我们日本人学习!”
松下次郎恭敬地回答道:“是,父亲。”
晁信义回到京西胭脂铺,花红蓝和晁灵珊坐在桌子前等他,桌子上有一壶茶,点着一支蜡烛。
“怎么样了?”两个人一见晁信义回来,一起站起来,不约而同问道。“美白霜、嫩肤霜有质量问题,万幸的是这批货还没有运出北京。”晁信义坐在桌子前。花红蓝给他倒了一杯茶,晁信义接过,咕咚一声,一饮而尽。晁灵珊焦急地问:“松下先生怎么说?”
晁信义道:“松下长生不在北京,朱买办接待的我。”
晁灵珊问:“就是那个看上去很傲慢的朱七先生?这个人不太好打交道。”晁信义道:“是啊。他说,给我三天时间,要么赔偿十二万两银子,要么,他告我欺诈,蹲大牢。”
晁灵珊大惊失色:“十二万两银票?我们哪里有?那不就非蹲大牢不可了吗?信义,干脆……”她本来想说逃的,但猛然止住了,那两个字怎么说得出口?一旦逃走,京西胭脂铺将永远没有翻身的日子了。
晁信义断然摇头:“我不能逃。就算蹲大牢,那也是我去坐牢,你们还在,还可以把京西胭脂铺撑起来。”
花红蓝站在晁信义身后,说:“我已经找到了水粉变质的原因。”晁信义问:“什么原因?”
花红蓝说:“配方和工艺都没有问题,关键出在水上。”
晁信义惊问:“水?我们不是一直用玉泉山的泉水吗?京西胭脂铺用了一百多年,一直没有出问题啊。”
花红蓝说:“是,以前一直用玉泉山的泉水,没有出问题,可现在用,肯定会出问题。”
晁信义不解:“为什么?”
花红蓝说:“问题出在蓄水池上面。每次从玉泉山拉回来的泉水,并不是立即使用,而是倒进蓄水池中存放。可那场大火,殃及蓄水池,把蓄水池污染了。你整葺后院的时候,考虑节约成本,只是对蓄水池进行了清理,却没有从根本上清除污染源。”
晁信义应了一声。
花红蓝说:“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是必须重修蓄水池。”
晁灵珊道:“钱呢?我们到哪里去筹那么多钱?十二万两的赔偿,已经是一笔巨款。现在还要重修蓄水池,还要进原料,到处需要钱,可钱从哪里来?”
晁信义反倒平静了许多,说:“我明天到钱庄去借钱,京城有几百家钱庄,只要有几家愿意支持我,就能解决这个事情!”
花红蓝和晁灵珊知道,到钱庄借钱,利息高,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走这一条路的。但现在,晁信义除了走这一条路,已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晁信义只有求助于钱庄、票号。
在京城之中,至少有五百家大小钱庄、票号。百分之八十是山西商人所开。洋兵攻打京城的时候,有一半的票号撤走,留下的又有一大半遭受了损失。京城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百废待兴,需要巨额的钱财,钱庄和票号就显得特别重要。
山西商人以精明、胆大而闻名。京城的局势并不明朗,此时放贷,风险大,利润也大。
已经有几十家钱庄、票号开门营业了。晁信义拜访的第一家钱庄叫兴隆钱庄,老板姓钱,山西人。和京西胭脂铺打了多年的交道,钱老板和晁子霖关系密切,逢年过节互相走动,以兄弟相称。兴隆钱庄规模宏大,门前是一块干净平坦的坝子,停放着一辆辆马车、洋车、轿子,车夫们守着各自的家当,三五几个在一起闲聊。大门口一对白玉狮子,十几个伙计穿着一色的黑布长衫,肃立在两边。他们当然不是简单的伙计,或者说是钱庄请来的保镖更合适。
晁信义气宇轩昂、不急不慢地进了大门,大门口的十几个保镖还微微弯腰,并做出请的手势。
进了大门,左边就是钱庄的柜台,几个账房先生坐在柜台里面,低着头,一手翻着账本,一手在算盘上拨得啪啪直响。右边几个穿戴整齐的人,他们是负责迎接客人的知事。到钱庄里来,无非是存钱、兑票,这些都是门店生意。只有借贷,门店做不了主,必须到后台,和掌柜当面谈。
一个知事热情地迎到晁信义面前:“老板,请跟我来!”钱掌柜名钱万里,是一个胖子,那颗脑袋就像一个大西瓜,上面还挂着副眼镜,远远望去,除了眼镜之外,就只剩下一张像女人一样红润性感的嘴。此刻,他正坐在一张很大的桌子后面,那张桌子不仅大,椅子还高。钱掌柜坐在那里,所有谈借贷的人,坐在他的对面,令他有一种居高临下的感觉。晁信义跨进去,对着钱掌柜一揖,说:“钱伯伯!”钱万里的头动了一下,先一步伸过来的是那副眼镜。他疑惑地看了晁信义一眼,问:“你是?”
晁信义说:“我是晁子霖的老二,晁信义。钱伯伯不认识我了?”
“哦,晁信义?哎呀,贤侄啊。”钱万里夸张地站起来,对知事说,“快快快,上茶。贤侄,快请坐。”说这话的同时,钱万里撩起长衫,从大方桌的后面绕出来,走到了晁信义的面前。
知事倒上茶,钱万里仔细地看了看晁信义,才在他的侧面落座,道:“贤侄啊,我前几天才回来,刚刚听说了你家的事,正说这几天去你家看看。”
洋兵进京的时候,京城多半的钱庄票号全逃走了,后来局势平稳,才又陆续回来。他所说的,应该是实情。
晁信义说:“国弱难有家安,不说也罢。”
“贤侄啊!晁家遭受大难,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呀!”钱万里悲痛欲绝,一边呜呜咽咽地哭泣,一边掏出手绢擦眼角的泪水。晁信义心中虽然难过,却一滴眼泪也没有流,这样的情形,反倒像钱万里家中遭受灭顶之灾一样。
“钱伯伯,你别伤心了,伤心也于事无补。”晁信义反过来安慰他。
钱万里一声长叹,止住了哭,擦了擦眼泪,抬头望着晁信义。他本来肥胖,一脸的白肉,眼睛眯成一条缝,相貌本善,带着笑,但此时此刻又强忍住不能笑,就显得哭笑不得,只好说了一句:“子霖有你这样的儿子,也算后继有人!哎……贤侄,请用茶。”
晁信义端起茶杯,钱万里也礼节性地捧起茶杯,一边用茶盖挡住茶杯,一边用眼神偷偷地观察晁信义。
钱万里是老江湖,圆滑、世故,眼睛虽然小,但很毒。在商界之中,图的就是一个利字。他当然知道无事不登三宝殿的道理,晁信义此来,一定是为了借贷而来!
晁信义开门见山说:“钱伯伯,小侄这次来,是想请您帮忙的!”钱万里脸上挤出了笑容,客气地道:“贤侄,你说!”
晁信义不慌不忙地道:“钱伯伯,晁家的事情您已经知道了,我就不多说了,但父亲说过,晁家只要还有一个人在,京西胭脂铺就不能倒。”
钱万里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品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晁家有你这样的后辈,子霖在天有灵,一定会感到欣慰。”
晁信义心中更是高兴,他已经看到了眼前的希望:“只是,我现在遇到难题了,希望钱伯伯能伸出援助之手,帮小侄也帮我们晁家一把。”
钱万里说:“有什么事,贤侄只管说,只要我能帮得上,一定当仁不让。”晁信义心中一喜,看来这事大有希望。他说:“我想向钱伯伯贷一笔款子。”钱万里问:“多少?”
晁信义说:“二十万。”
钱万里长吸了一口气:“二十万?贤侄啊,这可不是一个小数目啊。”
晁信义说:“京西胭脂铺虽然被焚毁,但是,门店我已经修起来了,不久前,又接了日本商人松下长生的一笔六万的生意。接下来,还有宫里的供货。没有二十万,我周转不开。”
钱万里沉吟不语。
晁信义问道:“钱伯伯,如果二十万有难题,十万也行。”
钱万里说:“贤侄啊,若是从前,别说二十万,就是一百万我也贷给你。可你也知道,洋兵这么一闹,整个北京城的钱庄票号,不是逃走就是遭受洗劫。胆小的,现在还没有回来,胆大的,回来之后,也只是做点门店生意,主要是存兑汇票。现如今,是兑的多,存的少。哪一家钱庄票号都要暗中做点准备,担心兑量太大,银两储备不足。”
晁信义说:“这个我也知道一点。”
钱万里说:“贤侄啊,现在真的不是时候啊。现在,整个北京城,不知道还有哪几家票号提供借贷。大家都很担心,所以,将借贷业务一律停了。这件事,我也是爱莫能助啊。”
晁信义微笑道:“钱伯伯,我已经打听过了,朝廷和洋人达成初步协议,很快洋兵就会撤出京城,重建迫在眉睫,这个时候正是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