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晓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3:18
|本章字节:11148字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日军向驻守在北平南苑、北苑、西苑阵地的中国守军发起了猛烈进攻,几十架飞机呼啸着,狂轰滥炸,然后是一排排迫击炮弹齐飞。
日军华北驻屯军司令官香月清司亲自指挥作战。飞机、迫击炮轮番轰炸之后,香月清司挥动指挥刀,一声吼:“进攻!”
日军步兵联队发起了冲锋。中国守军开始猛烈地还击。中国军队的武器差,弹药少,全凭一腔爱国热血与无所畏惧的勇气。晁承兴此刻已经是一个连长。十几天前,在与日军的激战之中,晁承兴提着一把大刀,闯入敌人的阵地之中,连砍了三个日本鬼子,得到师长赵登禹的嘉奖,任命他为连长。
晁承兴的连队在最前沿阵地。日军步兵已经冲到阵地上。
晁承兴跳了起来,振臂一呼:“兄弟们,把日本鬼子劈下去!”阵地上立刻响起排山倒海的呼喊声:“把日本鬼子劈下去!”大刀闪烁,鲜血四溅。日军步兵的一次次冲锋都被中国战士们闪闪发光的大刀劈了回去。尸横遍野。一场战斗刚刚结束,晁承兴浑身血迹斑斑,他正蹲在地上,磨着被砍卷了刃的大刀。日军阵地上,迫击炮兵又在准备炮击。一个通讯兵跑到晁承兴身边,传达命令:“晁连长,上级命令,立刻撤退!”晁承兴的大刀猛地在石头上一推,发出尖锐的摩擦声。他抬起头,惊讶地道:“什么?撤退?”通讯兵道:“是,撤退。”
晁承兴跳了起来,一声怒吼:“小鬼子的刺刀已经抵在我们的眼前,怎么能撤退?一旦撤退,不就把北平拱手让给日本鬼子了?”通讯兵吓了一跳,回答:“连长,我只是传达上级的命令!”
附近的官兵们围了过来,义愤填膺道:“这是什么狗屁命令?撤退?我们又没有打输,为什么要撤退?”
“跟日本鬼子拼了,我们不撤退!”“跟鬼子拼了!”阵地上响起一阵阵怒吼声。“师长来了。”有人喊了一声,阵地上立刻一片静寂。所有人的目光望着一个高大魁梧的军人,他的身后跟着两个警卫兵。赵登禹三十多岁,凛凛一躯,双目威严如电。他沉稳地走到阵地前,站在战壕边沿,痛心疾首地道:“兄弟们,撤退是上级的命令,我也不想撤退,一旦撤退,就把北平拱手让给了日本人。北平城里是我们的父老乡亲、兄弟姐妹,他们可要遭罪了呀!”
有的士兵已经在哭泣。阵地上依然静寂无声。
赵登禹继续道:“日军数倍于我,已经打破了西苑、北苑的我军阵地。我们撤退,是战略性的撤退,我们放弃一个北平城市,就是为了能彻底打败日本侵略者。”他猛地伸出一只手,一声大吼:“一个战士没有血性,一支部队就没有希望,你们都是有血性的男儿,打败日本鬼子,就靠你们了。但是打败日本鬼子,不是今天,所以,我们必须撤退!”
“撤退!”晁承兴喊了一声。
赵登禹看到晁承兴,走了过来,说:“晁连长,好样的,你的连每一个士兵都是好样的,撤退!”
晁承兴敬了一个刚劲有力的军礼:“报告师长,我的连队断后。”赵登禹还了他一个军礼。
部队开始有序地撤退。
此刻,日军驻屯军第一联队队长牟田口廉也大佐带领队伍,绕过南苑阵地,从南苑西侧的槐庄火速北上,赶到赵登禹的部队撤退的必经之路天罗庄,设下埋伏。
牟田口廉也几次败于赵登禹,被司令官香月清司骂得狗血淋头。这次给他下了死命令:得到北平日本特务机关的情报,赵登禹的部队撤退要经过天罗庄。在天罗庄设下埋伏圈,不消灭赵登禹,自裁以谢天皇。
卫兵前来报告:“中国军队已经进入我军埋伏圈。”
牟田口廉也大佐正用望远镜仔细观察撤退的中国军队,暗暗叹服。一支军队的战斗力,不是看打了胜仗的时候,而是看撤退的时候。赵登禹的队伍撤退时井然有序,进攻的时候战斗力可想而知,日军几次进攻失败,也在情理之中。
牟田口廉也大佐的望远镜锁定在队伍之中的三辆汽车上,目露凶光,说:“那一定是中国军队的指挥车,瞄准汽车,进攻!”
枪炮齐鸣。撤退的赵登禹坐在中间的一辆汽车之中,陡然遭受到日军猛烈的炮火袭击。他没有丝毫的犹豫,从容部署,希望能杀开一条血路,冲过去。一场激战,赵登禹和近千名战士壮烈牺牲。晁承兴带着一个连队最后冲杀出了鬼子的埋伏圈,他的一个连只剩下两个战士,三人浑身伤痕累累,血迹斑斑。而且枪膛里没有一颗子弹,手中的大刀也卷了刃。
“连长,队伍已经打散了,怎么办?”一个叫李文的战士焦急地问晁承兴。晁承兴冷静地抬起头,观察了一下四周的地形,才发现三人已经闯进了一条胡同之中。
鬼子的枪声、喊杀声越来越近。
“这里应该是一所大学。”晁承兴冷静地说,“咱们离开这里,别连累了大学里的学生。”
实际上,大学早已经停课,并没有几个学生在里面,只有几个负责看守校园的老师在里面。
三人正在胡同里往前跑,胡同里一道小门开了,一个人的脑袋伸了出来,看到了三人,问了句:“你们是什么人?”
晁承兴惊讶地道:“于刚老师。”这个人居然是曾经和晁承兴一起游行,被抓进警察署的老师于刚。
“晁承兴?”于刚立刻认出了晁承兴,“你怎么在这里?”晁承兴道:“队伍被打散了,日本鬼子打进城了!”
于刚立刻道:“你们先到学校食堂里躲一下。”晁承兴三人打了一天,又累又饿,正想找个地方歇息一下。
三人进了门。胡同之外,一队日本鬼子冲了过来,并没有发现三人。
一九三七年七月二十八日,第二十九军副军长佟麟阁壮烈牺牲,同日夜,第二十九军军长宋哲元带领残部撤离北平。七月二十九日,北平沦陷。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北平能守至少一个月以上。可实际上,孤立无援的铁军,仅仅守了十几个小时。
战争果然来了。比预想的快得多。得到战斗已经打响的消息时已经是下午,整个北平城里,到处是报童喊号外的声音。所有计划全打个乱了,晁信义在第一时间飞奔回到家里,先取下京西胭脂铺的金匾,用油布裹好,藏在京西胭脂铺后院外的一个排水沟里。
晁冬雪惊讶地道:“爹,这里安全吗?”
晁信义苦笑了一下说:“不安全,但至少比挂在店铺门楣上安全。”父女俩藏好匾返回家中,张淑梅和花红蓝已经简单地清理了一些衣物,大家一齐上车,准备出城。一出门,晁信义就意识到自己失算了。路上到处都是人,汽车陷在人海之中,根本无法行驶,比人行的速度都慢。他们处于西城,离西边的门是最近的。可是,晁信义想到,西城一带,日军在宛平附近驻扎了大量军队,很可能是日军进攻的重点。
晁信义告诉司机,不走西边,从南边出城。司机已经走上往西的路,若要改走南门,需要调头。为了调头,汽车走进了一条窄巷,没料到,一钻进去就被堵死了,到处都是人,根本没法走。此时,晁信义还不十分急,他总认为,中国军队应该可以守十天半月,他有从容的时间离开。于是,他再一次下令,先回去,等街上人少了再走。返回的路同样不好走,尤其特别的是,走的方向和大多数人相反,属于逆行,只能一寸一寸地往前挪。这样折腾到晚上总算到了家门口,却听到一个惊天消息。防守西苑的第三十八师败退,日军已经从西面进城。
此时,晁信义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大错误。他冷静地想了想,对女儿说:“冬雪,北平城中有没有要好的朋友?”
晁冬雪点了点头说:“有。”晁信义不容置疑地道:“去躲几天再回来!”
晁冬雪道:“爹,日本人已经打进了北平,到哪里都不安全!”
晁信义果断地摇头道:“孩子,在别的地方比在京西胭脂铺安全!”他想起了水伯,那个潜伏在京西胭脂铺几十年的日本人,他偷走了一个假的胭脂配方,又被常家聚剁下了一只右手,会善罢甘休吗?
晁冬雪想了想说:“好。”
晁信义叹息了一声:“冬雪,爹对不起你,当时应该把你一起送出去!”晁冬雪笑道:“爹,您说什么呢?或许我们一家都会安然无恙的,您就别多想了。”
晁信义忽然想起了什么,对晁冬雪说了一声:“你跟我来。”晁冬雪跟着父亲来到正厅。晁信义从供桌上捧下锦盒打开,从里面拿出一卷捆好的字画,交到晁冬雪手中:“冬雪,这就是乾隆皇帝的御书,也就是我们京西胭脂铺的金匾题字,无价之宝,你带在身上。”
晁冬雪双手接过,感觉沉甸甸的。晁信义一挥手,说道:“立刻走!”
晁冬雪担心地道:“我走了,您和妈妈、姑姑怎么办?”晁信义昂然道:“你去吧,我会再想办法的。”
大家在路上堵了大半天,水米未进,此时是又饥又渴。张淑梅问晁信义:“要不要先弄点吃的再让冬雪走?”
晁信义立即摆头道:“不行,马上就走。现在整个北平城都是乱的,去晚了怕是找不到人家,快走。”
听了父亲的话,晁冬雪立即走了。晁信义这才对张淑梅说:“你去弄点吃的,简单点,只要能填肚子就行。”又对司机陈小五说:“小五,我们去把门关上。你去关后门和侧门。冬雪大概已经出去了,我去关前门。”
陈小五答应一声,向后走去。晁信义出了正门,穿过前院向正门走去。他担心冬雪还没有走远,也想看看街上的情况,关门之前,伸出头向外看了看。街上还有很多人东奔西跑,如没头苍蝇一般,但是和下午相比,显然已经少了很多。
晁信义正准备关门,突然有几个人闯了过来。其中一个人用双手撑住门,大声地说:“掌柜的,等一等。”
晁信义听到的是中国话,以为是熟人,愣了那么一下。最先说话的那个人,一把将他推开,然后弯着腰请后面的人过来。
晁信义看清楚了,刚才说话的人竟然是地痞吴天。跟在吴天身边的是胡七,另外几个大概是他们的手下。这些人迎着的是三个人,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这两个人晁信义不认识。而跟在后面的一个老年人竟然是水伯。不,是松下次郎。
松下次郎走到晁信义面前,假惺惺地说道“:掌柜的,我是水伯,我回来了。”晁信义沉稳如山,哈哈大笑:“想不到京西胭脂铺小小的地方,居然隐藏着这么大的人物,晁某人失敬得很呀!哈哈哈!”
松下次郎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吴天跨前一步,双手抱拳,笑着说道:“晁掌柜,松下先生不想和你为敌,想和你交个朋友,大家坐下来谈,以前的恩怨一笔勾销,化干戈为玉帛,如何?”
晁信义冷冷地说:“是吗?”
松下次郎脸色铁青地说:“晁掌柜,事情已经到了今天这个地步,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我就要京西胭脂铺的胭脂配方,你拿给我,我转身走人。”
晁信义盯着松下次郎,问道:“我倒是想搞清楚一件事,三十七年前,松下次郎先生的父亲松下长生,就在这里,是不是对我的父亲说过同样的一番话?”
松下次郎眼中闪过一丝惶恐,也闪过一丝狡黠,道:“三十七年前?哦,那就是一九○○年,那时我在日本,我不知道晁掌柜是什么意思。”
晁信义指着身后的房舍说:“松下先生在我家住了三十多年,不应该不清楚三十七年前发生的事吧?这样搪塞的借口说明什么?是不是说明,松下先生做了,却连承认的勇气都没有?”
松下次郎被逼到了墙角,没有退路了,他干脆露出了凶相,道:“承认怎么样,不承认又怎么样?坦率地告诉你,无论是我父亲,还是我本人,并不想杀人,我们只想要配方。三十七年前,是你的父亲逼我的父亲。今天,我希望晁掌柜别犯和你父亲同样的错误。”
晁信义一声冷笑,说:“如果我不把配方给你,你是不是要杀光京西胭脂铺的人,一把火烧了京西胭脂铺?”
吴天忙在中间劝解:“晁掌柜,不就是一个胭脂配方吗,你给松下先生不就得了?”
松下次郎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有否认。他是必须要得到胭脂配方的,为了得到配方,可以不择手段,不惜任何代价。
晁信义在这里与他们周旋,只想拖时间,以便张淑梅以及花红蓝他们发现前面有危机,乘机从后门逃走。毕竟,此时日本军队还没有完全进城。他的估计如果不错,松下次郎大概是担心晁信义逃走,将配方也带走了,所以才带着吴天等人抢先一步登门的。
可晁信义想错了,无论是张淑梅还是花红蓝,都不会撇下他独自离开的。她们在家里等了一段时间,不见晁信义回来,又似乎听到院门口有人说话的声音,便和陈小五一起找了过来。
门口黑,没有点灯,张淑梅看不见都是些什么人,所以问:“信义,你在和谁说话?”
晁信义听到妻子的声音,知道已经晚了。吴天的人迅速跑过去,将三个人拦住。
松下次郎说:“晁掌柜大概需要时间思考一下,走,我们进去说吧。”这些人便押着晁信义等四人,走进了晁家正厅。晁信义想,这一关恐怕难过,而今之计,只能先让张淑梅他们脱身,自己再想办法。他对松下次郎说:“你不就是要胭脂配方吗?他们三个人与这事无关,你让他们走,我给你一个了断。”
松下次郎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花红蓝,花红蓝丝毫不慌乱,就仿佛这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一般。松下次郎认识花红蓝有三十多年了,却感觉怎么也看不透她,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
她与晁信义是什么关系?
林水儿走到松下次郎的身边,用日本话低声说了一句:“次郎叔叔,小心晁信义使诈!他身边的两个女人都不能走!否则,你就前功尽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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