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晓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本章字节:10990字
不当老板不知道,当了老板真是忙,大事小事,事无巨细,都要操心。不知道哪来那么多事,似乎总也做不完一般。姑姑、花红蓝以及张淑梅都帮了他很大的忙,即使如此,他仍然认为,事太多了。此时,他才真正理解,王兴业为什么一直希望多生些儿子,有了很多儿子,就可以将各种事务分担给各人,具体事务都有下面的人去干,自己只要坐在家里,想各种细节就好了。
然而,他没有这样的福气,晁家只剩下他这一棵苗了,他不想不干,就没有人替他想,没有人替他干。
晁信义正在后面的账房考虑开分号的事,有个伙计进来通报,说是有一个姓盛的人求见。
正盼着盛总管到来呢,晁信义第一时间就想到了他。他站起来对伙计说:“快,快请进来。”
随后,盛总管被伙计领进来。一番寒暄,晁信义请盛总管坐下,又是沏茶又是递烟。盛总管说:“晁掌柜,我还有事,不和你多说了,轿子还在外面等着我。”
晁信义不说事,只是表达盛情,说:“盛总管好不容易来一次,怎么能茶不喝一杯烟不抽一口?无论如何,今天晚上要留下来,让我尽尽地主之谊。”
盛总管说:“抽烟喝酒以后有的是机会。两宫銮驾就要进入直隶了,我得加紧把督爷的差办好。闲话我也不说了,你快点把货品给我。”晁信义便让伙计每一样拿两箱。
盛总管说:“不,不要那么多。你们京西胭脂铺有多少货品,每样拿十件,打成十包。”
晁信义问:“会不会太少了?”
盛总管说:“不少不少。太后、皇后,送十个人,每人一件,足够了。”
晁信义暗想,这真是替自己办事了。每样拿十件,说明袁世凯不打秋风,盛管家也不另外多要。只送十个人,说明这十个人都是地位极其尊崇的,这十个人在宫里说话一定极有分量。也就是说,若是这十个人都替京西胭脂铺说话,这个订单肯定跑不了。晁信义心中狂喜,表面上不露声色,命令伙计按照盛总管的要求打了十个包,又开了一千两的银票交给盛管家。
盛管家确实没有抽一口烟,没有喝一口水,见东西准备好了,转身要走。晁信义热情地送出门,才知道除了轿子之外,盛总管还带了一架马车。这是一架普通的马车,专门替人拉货的那种,三匹马拉的。看到这辆马车,晁信义暗自惊了一下,只不过装十包货,连马车的一角都塞不满,盛总管为什么要用上这么大一架马车?
经历了这么多事,晁信义也学了一招,多长了个心眼。看到盛总管的行止有些非比寻常,他便仔细想了想,却想不明白,只能采取另一种措施,派了一个伙计,暗中跟着盛总管的车,看他去哪些地方。
这一跟就跟出了一个惊天内幕。离开京西胭脂铺之后,盛总管第一家去了王记胭脂坊。盛总管在王记胭脂坊的时间,远远长过京西胭脂铺,出来的时候,王家栋以及一个伙计跟出来,同样拿了堆东西,放在了马车上。晁信义的伙计说,盛总管从王记胭脂坊拿出来的东西,和从京西胭脂铺拿的差不多。
接下来,盛总管又分别去了好几家胭脂坊,每一家都坐了一段时间。有几家,他拿到了货品,但也有几家空手而出。
听伙计将此从头到尾说了一遍,晁信义想了好一段时间,怎么都想不明白盛总管要干什么或者说袁世凯要干什么。晁信义知道,这件事很重要,必须搞明白,并且采取相应措施,否则,最终出了问题,补救都来不及。
晁信义想起岳父那天似乎话中有话,一刻都没有停留,跑回家来,拉着妻子张淑梅,坐上马车立即赶去见岳父。
男人的事,张淑梅自然不会过问,回到家,她立即进了后院,陪母亲说话,协助母亲做晚餐。晁信义和岳父坐在前院喝茶。张寿元说:“贤婿急急赶来,一定有事吧?”
晁信义毫不隐瞒,说:“岳父大人,那天我们从袁大人家回来的路上,您说事情没这么简单,要缓一步再看,一定事出有因吧。”
张寿元认真看了看女婿,问:“你听说了什么?”
晁信义说:“倒不是听说,而是今天袁府的盛总管去了我那里。”张寿元说:“好事啊,说明他把这件事当事了。”
晁信义说:“可是,他转过背又去了王记。”张寿元轻轻哦了一声,他似乎早有所料似的。晁信义更进一步说:“他还去了其他几家胭脂坊。”张寿元问:“都拿到货品了?”
晁信义据实以告:“有的拿到了,有的没有拿到。”张寿元说:“这就对了。”晁信义还是不明白,请岳父指点迷津。
张寿元说:“如今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当官的没有一个不贪的,大官大贪,小官小贪。八国联军进攻中国,轻易从天津打到北京,你想,洋人为什么那么容易得逞?只有一个原因,中国官场整个烂透了,没有一个官员愿意牺牲自己的个人利益来成全国家民族的利益。那天,袁世凯拒绝你送货上门,而是说亲自去取,我就明白了,你送货上门,他因为收了我们十万,不好再向你要钱。他干这件事也就没有收益最大化。相反,他派人来取,当然不仅是取你的,也会向其他人透露消息,比如王记,再比如其他胭脂坊。其他胭脂坊怎么办?当然可以拒绝。但有些显然不会,比如王记,可能还有其他的。只要多一家,他就至少多十万的收入。除了胭脂水粉,他还可能拿一些其他货品,他将这些货品送给后宫的那些重要人物,等于替人家打开皇宫销路,人家自然要给他一笔钱。”
听了这话,晁信义大惊失色。如果袁世凯收了七八家胭脂坊的钱,他到底会替哪一家办事?还是所有都不办?他不办又如何?送钱的时候,根本没有签合约,甚至求他办这件事的话都没有说。
晁信义问:“袁大人会不会收了这些东西,根本不给老佛爷?”
张寿元摆了摆头说:“这倒不会。你想,他如果派盛总管到各家去说,袁大人很快将去迎驾,想给老佛爷准备一些礼物。人家会怎么想?王记会怎么想?这可是直接将货品送到老佛爷面前的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而袁大人确实要面圣,空着双手去?能讨得老佛爷的欢心吗?你应该知道康百万的故事吧?”
晁信义确实知道康百万的故事,这个故事最近在京城轰动一时。农历九月二十五日,两宫抵河南巩县驻跸。当地知府虽然没有接到迎驾的圣旨,却又希望两宫在当地住下来,事前做足了工作。考虑到府库无钱,便找到当地富商康鸿猷,由他出资迎驾两宫。到巩县有两条路,一条走陆路,一条走水路。两宫到底走哪条路,知府不清楚,只好做两手准备,在黑石关修建了一座行宫,并在洛河上架起一座浮桥,又在洛河边上建造了五艘龙船,为了停泊这五艘大船,又特意在南窑湾村北洛水东岸建船坞五座,俗称龙窑。
由于当时洛河发大水,两宫没有走水路,到巩县之后,只在行宫住了一个晚上。第二天临走,康鸿猷通过李莲英向慈禧捐献白银一百万两。慈禧大为高兴,说:“不知此地还有百万富翁。”李莲英自然得了康鸿猷大量好处,就此说:“老佛爷金口玉言,还不谢封?”
康鸿猷闻言,恍然大悟,立即跪下来,谢老佛爷封号。自此,康百万之名,传遍天下,轰动一时。
张寿元说:“两宫回銮,一路上各地捐献,不知多少。袁大人新近得了直隶总督,这个谢恩礼一定不能轻了。但是,光送钱肯定不够,再给后宫准备一些日常用品,全在生活细微之处,老佛爷一定高兴。”
晁信义彻底明白了,两宫一路行来,送钱送物的一定不计其数,送了也就送了,除非像康鸿猷一样,出手就是一百万两,否则,老佛爷根本不可能记住。送了的记不住,如若谁没有送,老佛爷是一定会记住的。因此,钱肯定是要送的,送多少是大学问。超过百万,老佛爷一定会想,你一个官员,哪来这么多钱?不是贪的,还能是什么?送少了,却没有意义。只能另辟蹊径,做一件让老佛爷和宫眷记忆深刻的事。
什么事最容易被记住?自然是送些生活必需品。所以,袁世凯将女眷们的生活必需品列出一个名录,给每位主子准备一份。
可是,各人的爱好不同,这个喜欢京西胭脂铺,那个可能喜欢王记胭脂坊。袁世凯只好每家准备一份,爱好什么,自己去选,不喜欢的可以拿来打赏下人。这些东西看起来不太值钱,却贴心。老佛爷和后宫其他嫔妃一定记忆深刻。
袁世凯干这件事,又等于是在替各商家搞营销。营销工作自然不白搞,每家就算不收十万八万,四五万总是要收的。单是胭脂水粉就有七八家,再加上其他生活用品,怕是有几十家,这一路收下来,就是一两百万了。
想明白这一点,晁信义一声惊叹:“我的天,这样做生意,才是真正的生意啊。”
张寿元说:“是啊。商家做的生意,哪里能算是生意?官家一出手,那就是大买卖。不然,每次科举考试怎么会那么多人?”
晁信义说:“将来我的儿子一定要参加科举,无论如何都得考取功名。”
张寿元说:“先不说你的儿子孙子。将来有机会,你一定要捐个官。有了官家身份,做生意就会一路畅通。远一点的,像胡雪岩,近的就像那个康百万。”
晁信义再一次想到岳父说这个官场已经烂透了的话,这样的官场,这样的官员,老百姓还能有什么指望?
同时又想,岳父说袁世凯其人,日后必当成大事,看来此言不虚,哪怕是这么一点小事,他都办得如此圆滑,八面玲珑,方方面面都讨好了,自己还占了大便宜。这样的人,万人之中能有几个?
送出十万两银子,只不过赚了个公平竞争的机会,晁信义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他当然希望能有一个明确的结果,或者说,能找到一种办法,使得自己在这场竞争中获得更大利益。他问:“岳父大人,我认同您的分析判断,我想问您,我该怎么办?”
张寿元略想了想说:“能做的该做的都已经做了,现在恐怕只有一个字,等。”晁信义说:“既然袁大人肯定会将京西胭脂铺以及其他胭脂坊的产品送给后宫众嫔妃,将选择权交给她们,我们能不能设法做一做工作?”张寿元反问:“怎么做?”
晁信义说:“我去找刘公公,请他出面,找一找那些有投票权的人。”张寿元说:“这件事有利有弊。”晁信义知道利在哪里,却不知弊在何处,因此说:“请岳父大人赐教。”张寿元说:“利我就不必说了,你既然想到这个办法,自然清楚利在何处。
至于弊嘛,如果此事做得极其隐秘,各宫的主子不相互说出去,倒也没事。然而,后宫极其复杂,什么样的人都有,什么样的利益关系都存在,要做到完全保密,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一旦传出去,你想过后果没有?”
一语惊醒梦中人,晁信义明白了,岳父之所以说一个字,等,关键在于此刻实在太敏感,做什么都可能产生两种不同的结果,而这种结果是不可掌控,甚至是不可预测的。
比如说,晁信义所想到的给后宫那些有投票权的人好处,此事虽然不一定能传到老佛爷的耳边,却很难瞒过太监宫女们,也就是说,很难不让大太监李公公知道。李公公若是全心全意帮王记胭脂坊,只需要在老佛爷耳边说一句话:我听说京西胭脂铺在后宫使了大量银子,就将整个事情颠覆了。何况,事情一旦做下,在后宫到底会产生些什么负面反应,还真是难以预料。可见,只有岳父说的一条路可走:等。晁信义却不愿意等。等,是把命运交给别人,他想主动出击,将命运掌握在自己手里。
想了一夜,晁信义想到一个主意,立即约见刘公公。两个人约在东来顺涮羊肉,刘公公还专门带了两瓶贡酒,两个人边喝边聊。刘公公说:“两宫这几天就进直隶,很快就要回宫了。宫里忙得很,如果不是义儿你的事,我肯定不会出来。”
晁信义给刘公公倒酒,道:“知道知道,恩父对我一片全心,日后,我必当好好孝敬恩父。”
刘公公喝了杯中酒,问:“你叫我出来,有事吧?说,什么事?”晁信义没有说主动拜访袁世凯的事,却说了盛总管采购的事。对此,刘公公给了一句评价:“袁大人倒是会办事。”
晁信义乘机说:“我听说,袁大人日后必能荣登相位?”刘公公说:“当上了直隶总督,几乎就等于荣登相位了。”
“这么说,袁大人不日将会和李合肥大人同朝议事?”晁信义开始对政治有了越来越浓的兴趣,因此才会有这方面的疑问。
刘公公说:“这是不同的。李合肥权势太大了,整个大清朝,几乎仰赖李合肥一人。就像当年仰赖曾文正一样。朝廷中有这样的人存在,不知多少人会睡不着觉。袁大人会很快崛起,也是因为宫中想睡几个好觉。”
晁信义不觉轻轻哦了一声。
刘公公又说:“义儿,你如果能和袁大人搭上关系,日后必有造化。”晁信义说:“这还需要恩父成全。”
刘公公说:“有机会,我帮你引荐引荐。”晁信义又转了话题,道:“恩父,还有一件事我想请教。”刘公公问:“什么事?”
“皇宫订单的事。”晁信义说,“袁大人此举,对于京西胭脂铺是一次绝佳的机会。但是,这个机会并不仅仅是京西胭脂铺,还包括王记。王记有李公公撑着,我怕……”
刘公公说:“李公公也不敢硬来。如果老佛爷知道京西胭脂铺的现状,最终的决定权就在老佛爷,而不在李公公。这事你不用急,只能等。”
晁信义说:“可是,袁大人送进去的东西很多,如果我估计不错,每宫会有一大车吧。这么多东西,老佛爷不一定全部看到,甚至可能连问都不会问。既然不会问,哪里知道还有个京西胭脂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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