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黄晓阳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3:11
|本章字节:11306字
晁承志回到家,他已经想好了,自己没有退路,把家中的胭脂配方抄一份给林水儿,换回三张借据,神不知鬼不觉。
家中肯定有胭脂配方的,但晁承志并没有见过配方在哪里。他首先想到的就是供奉在正厅上的锦盒。可他偷偷打开看了看,里面并没有配方,只有裱糊好的乾隆皇帝的御书。
会不会在爹的房间里?晁承志回到家中,母亲正好在厨房准备晚餐。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晁承志悄悄溜进父母房间,里面的陈设简单,床、衣柜、书柜。他找了半个小时,该找的地方都找了,就是没有发现。
配方既然不在父亲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可能是在花红蓝姑姑的房间里,或者在制作室里。这些地方晁承志要去,就必须打发走弟弟晁承兴。
晁承兴负责家里的安全,他若在家中,自己就不方便行动。白天有妹妹晁迎春和妹夫王连旺在,也不能正大光明地进去找,只能等晚上了。
晁承志到了店铺之中,看到妹妹晁冬雪和弟弟晁承兴正谈论着什么,两个人看到他,声音低了一些。晁承志听了个大概,就是大学生游行的事情。
晁承志走到茶几前坐下,喊了声:“承兴,你过来!”晁承兴和哥哥年纪相差了十岁,哥哥爱静,晁承兴好动,两个人之间基本上没有多少共同语言。晁承兴有的,只是对哥哥的尊敬。他规规矩矩地过去,和他面对面坐着。
晁冬雪也过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大哥,二哥,我去给你们倒茶!”晁承志看了弟弟一眼:“你下午跑出去了一趟?”
晁承兴如实地点了点头:“我就到街道上打听了一下游行的情况,我们那天被抓的老师同学都已经放出来了,他们还要举行游行!”
晁承志淡淡地道:“游行有什么用?”
晁承兴道:“游行有用,可以唤醒人们战斗的激情,但是我认为,游行不如参军,拿起枪和日本鬼子战斗!”
晁承志道:“你说得有道理,国家弱,就会处处挨打,对付强盗,就应该用强硬的手段!”
晁承志的回答让晁承兴对他刮目相看:“大哥,你支持我参军吗?”晁承志道:“支持!”
晁冬雪刚好端来茶,哇地叫了一声好。兄妹三人坐在茶几前,一下就多了许多共同语言。
晁承兴道:“大哥,我想去参军,可是爹说等他回来了再商量,我觉得这是爹的缓兵之计,他就想稳住我,回来之后也不会让我去参军。”
晁承志点了点头:“是,爹的脾气,你们都应该清楚,他不会轻易改变的。”晁承兴道:“那如何是好?”
晁承志只是笑了笑:“无论你做什么决定,大哥都支持你!”晁承兴兴奋地道:“我现在就去参军!”
晁承志慢条斯理地道:“这是最好的办法,等爹回来,生米已经煮成了熟饭,他最多生生气,还真能不认你这个儿子?”
晁冬雪拍了拍手:“大哥说得对!”
晁承兴立刻回房简单地收拾了一下,晁承志给了他几百块钞票,悄悄就走了。
晚上吃饭的时候,张淑梅看晁承兴没有来,以为他还在睡觉,让晁冬雪去喊二哥。
晁承志平静地道:“妈,承兴当兵去了!”
张淑梅一听,呆了一呆,眼泪立刻簌簌就滚落下来:“这孩子,真不要这个家了,连我这个妈也不要了!”
晁承志忙安慰她说:“妈,承兴有志气,当兵一定有出息,您就不必为他担心了。倘若他当了大官,我们全家都跟着沾光呢!”
晁冬雪站在母亲的身后,轻轻拍着母亲的肩膀:“妈,二哥志向远大,您就让他去闯一闯吧。”
张淑梅叹息了一声,暗暗伤心。晁迎春也劝慰母亲,只有王连旺一言不发,只顾低头吃饭。
晁迎春在旁边暗暗拧了他一下。
王连旺惊讶地看着妻子晁迎春,一脸茫然。
晁迎春低声说:“承兴悄悄参军去了,妈心里难受,你劝劝妈呀!”
王连旺为难地探了探手,嘴唇动了动,良久,才憋出了一句话:“这……从何而说起呢……”
晁迎春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王连旺茫然无措。晚饭不欢而散。
晁冬雪、晁迎春、晁承志在母亲的卧室里劝慰了一阵,张淑梅渐渐平静了下来:“儿大不由娘,哎!承兴出去闯一闯,未必不是好事,妈已经想开了!”
晁承志道:“妈,您这样想就对了。”
晁冬雪调皮地道:“妈,您身边还有两个女儿、一个儿子、一个女婿呢!”张淑梅笑了笑:“妈就是担心嘛!好了,各自回去睡觉,明天还要早起呢!”
晁冬雪撒娇道:“妈,我陪您睡,我都很多年没有跟妈睡过觉了!”晁承志出去,只见妹夫王连旺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看到他老实巴交的样子,晁承志心中居然有些过意不去:妹妹嫁了一个这么好的男人,有时候还对他横眉竖目的,真难为他了。
晁迎春也走了出来,看了王连旺一眼,没有理睬他,径直回屋。王连旺跟在后面,低声说:“两个孩子已经睡觉了。”
晁迎春哼了一声,没有回答他。王连旺关了门,晁迎春坐在床沿上,虎着脸,拿眼直瞪他。王连旺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还不敢和她对视。
晁迎春气哼哼地道:“姓王的,老天爷真瞎了眼睛。”王连旺大吃一惊:“这……从何而说起?”
晁迎春脱下一只鞋子,呼的一下,就砸了过去,不偏不倚,砸在王连旺的脸上。王连旺后退了几步,弯下腰从地上拣起鞋子,看了一眼晁迎春,却不敢把鞋子还给她。
晁迎春继续说:“老天爷真瞎了眼,居然让我嫁给了你。”王连旺老老实实地回答说:“你说得对!”晁迎春跳起来,手里已经抓起另外一只鞋子,高高扬起,要照准王连旺打下去。王连旺微微蹲下,两手高高举起,一副凭她宰割的样子。晁迎春的手没有落下去。她长长地叹息了一声,又回到床沿,眼泪簌簌滚落。
王连旺一直保持那个可笑的姿势,不敢动。
晁迎春忽然恨恨地道:“姓王的,我想不到你居然这么没有用,简直是丢脸,你如果是个男人,就狠狠地打我一顿!”
王连旺苦着脸,无可奈何,摊了摊双手说:“这……从何而说起……”晁迎春七窍生烟,怒不可遏,低声吼道:“滚。”
王连旺双手乱摇,忙道:“你小声点,大家听到了会笑话,我滚就是……我滚……还不成嘛!”
王连旺悄悄出了门,轻轻把门掩上。晁迎春倒在床上,咬着被子,无声地哭着。
夜深人静。晁承志手里拿着一个手电筒,手电筒的前面蒙着一块纱布,他给妻子说自己要守夜,实际上,他偷偷地进入花红蓝的房间里,在里面寻找京西胭脂铺的配方。
花红蓝的房间非常简单,一张床,一个衣服柜子,还有一张放点小物件的梳妆台。
晁承志仔细地找了一遍,一无所获。晁承志对花红蓝的房间并没有抱很大的希望,虽然花红蓝是姑奶奶的养女,在晁家也做了三十多年,但毕竟是外人,一个外人怎么可能掌握晁家的这些核心机密呢?
现在就只有去胭脂水粉制作室找了。晁承志进入后院,里面静悄悄的。自从生产车间搬到宛平城之后,后院的职能就只剩下三大块。一是胭脂水粉制作室,这是京西胭脂铺的核心部分,在后院的一角,辟有一个专门的场所,外面有铁门锁着。以前,只有三个人能进入这里,经常在这里的是花红蓝,其次是晁灵珊和晁信义。晁灵珊和王玉堂相继去世,花红蓝一个人忙不过来,晃迎春和晁承志各拿了一套钥匙。另外两个部分,一个是仓库,一个是部分工人的生活区。
晁承志先去水伯的房子外面听了听,里面传来水伯均匀的鼾声,显然,水婶又回云南了,不在北平。晁承志暗想,这水伯水婶也真是奇怪,既然是夫妻,却又常年两地分居。晁承志隐约听说,水婶替水伯生了三个儿子两个女儿,却连一个都不曾出现在京西胭脂铺。晁承志突然想到,这事儿近乎荒唐,这岂不是说,水伯有五个孩子,他自己都不曾见过?看来,所谓水伯有孩子,一定是假的,他是因为没有生育,怕人家闲话吧。
后院里有电灯亮着,照得清清楚楚。晁承志蹑手蹑脚走到水粉沉淀室前,先回头四下警惕地看了看,确定无人的时候,一眼又落在锁上,不由得大吃一惊:这锁居然是空锁着。
里面有人?晁承志顿时紧张起来,不过又一想,或许是晁迎春晚上忘记了锁门。用手轻轻一推,从门缝隙之中看进去,一个人坐在里面的椅子上。晁承志推动门的声音也惊动了里面的人,那人低声问了句:“谁?”晁承志听出是王连旺的声音,反倒平静下来:“我!”
王连旺紧张地说:“大舅哥!”王连旺叫晁承志大舅哥,叫晁承兴二舅弟。在晁家人的心目之中,他就是一个老实巴交、任劳任怨的人。
晁承志轻轻推开门,走了进去:“你怎么在这里面?”
王连旺规规矩矩地站起来,低垂着头,像一个犯了错误的小孩子,一言不发。
晁承志的目光在沉淀室里打量,他看到工作台下有一个柜子,柜子并没有上锁。这里一般人是进不来的,晁承志进来的次数也不多,他猜想,工作台下的柜子里应该有些秘密。
王连旺也悄悄抬头看了看晁承志。晁承志语气柔和了些,说:“连旺,你怎么在这里面呢?”王连旺轻轻叹息了一声:“这……从何而说起?”
晁承志知道这是他的口头禅,不动声色说:“该从何说起就从何说起,你说。”
王连旺慢慢地道:“迎春生气了,把我赶出来,没什么地方可去,我只好到这里面来歇歇!”
晁承志说:“胡闹!”
王连旺回答:“大舅哥说得对!”晁承志有些哭笑不得。但随即他又发现,这对自己是一个绝好的机会,于是他说:“二弟参军去了,家里没有人巡夜,我在后院看到这个房间居然没有锁,走过来一看,原来是你在里面!”
王连旺老实地回答道:“是!”
晁承志正色道:“你们也不小了,还闹什么脾气?天这么冷,你在里面怎么受得了?你回房去,如果迎春还和你闹,我骂她。”
王连旺感激地道:“大舅哥说得正是。”
晁承志出了门,王连旺跟在后面,他准备锁门,晁承志回头说了句:“等一下我来锁,你先回去!”
王连旺果然没有锁门,两人到了前院,在晁迎春的门外,晁承志低声说:“进去吧,我妹也不是那么狠心的人!”
王连旺低声说:“大舅哥说得对!”进了屋,里面唏嘘有声,显然晁迎春的气已经消了,或者是夜里不能闹,片刻就宁静了。
晁承志心花怒放,悄悄回后院,进了水粉沉淀室,在工作台下的柜子里发现了好几本厚厚的古书。
河北沧州。城郊外一个冷肃的院子,破旧的围墙,左侧有一个兵器架,上面孤零零地放着一把大刀,大刀已经锈迹斑斑,显然很久没有人动过。右侧有一棵大树,树上吊着一个沙袋,地上一个青石轱辘,半截戳在土里。
正中几间红砖瓦房,房门大开,从里面传来有气无力的咳嗽声。
常威、常家聚、晁信义、花红蓝四人走进了院子。常家聚喊了一声:“爹!”飞奔入父亲的卧室。
厨房里一个粗布青衣的女人,端着一碗药出来,惊喜地道:“家聚回来了?”常家聚喊了一声:“婶娘!”这个女人是常威的妻子,常威和常风是分开住的,常风住在祖屋,常威住在城中。常风的妻子早已经病亡,只有常家聚这个孩子,常家聚在京城,常风生病无人照顾,常威妻子才过来帮忙。
“信义哥,红蓝姐来了?”常威妻子看到晁信义和花红蓝,忙打招呼。晁信义喊了声:“弟妹,辛苦你了。”花红蓝对常威妻子点了点头,眼圈红红的,却什么都没有说。常威放下肩膀上的褡裢,忙问了句:“大哥情况怎么样?”常威妻子黯然摇了摇头,表示不容乐观。几个人进了常风的卧室,常风的卧室很简单,一张木床,木床边是一个桌子,还有几把椅子。常家聚坐在床边。正搀扶常风坐起来。
常风骨瘦如柴,两眼深陷,一张脸苍白如纸,头发稀疏花白。他努力坐正,双手放在一个枕头上,笑着说:“信义兄弟……红蓝妹子……你们来了……”
晁信义坐在常风身边,双手抓住常风的手,痛心地道:“常大哥,兄弟来晚了,你生病了,怎么就不早说一声呢?”
常风喘息着,微微一笑:“兄弟,能见你最后一面,死而无憾了!”晁信义痛心疾首:“大哥!”
常风抽出一只手,摆了摆说:“信义,今天你我兄弟能够相聚,该喝几杯庆贺一番,管他明天是生是死,生死由命嘛!哈哈。”
他一笑之中,不减当年的英雄豪情气概。常家聚道:“爹,您别多说,好好休息!”
常风道:“家聚,爹没事。红蓝妹子,你坐,弟弟、弟妹,你们都坐!”花红蓝、常威都坐在椅子上。
常威妻子手里还捧着一碗药,走过来说:“大哥,这药你趁热喝了吧?”
常家聚接过药,送到常风嘴边,常风笑了笑说:“想我纵横江湖几十年,居然有一天要喝药残喘几天,真是无趣之极!”
常家聚说:“爹,您喝了这药,病会好起来!”常风接过药,一口喝干,笑了一笑,拿起面前的枕头,从枕头里拿出一个布包,一层一层地解开。常家聚有些奇怪,爹有什么东西藏在枕头里?晁信义和花红蓝微微变色。
常风解开几层布之后,常家聚看到是一个册子。这册子不是纸做的,而是绢做成的,上面涂着一层桐油,散发出阵阵桐油的清香味道。常家聚读书不多,但看上面密密麻麻写着字,就知道这个东西一定关系重大。
常风双手捧着,递给晁信义,道:“兄弟,这个东西我保管了三十五年,一个角也没有少,如今还给你了!”
晁信义抓住常风的手,颤声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