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变】(1)

作者:寐语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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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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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09: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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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654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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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容易把人抛,转瞬已三年。


斜卧在窗下,四月暖风熏得人酥软欲醉,一片花瓣被风吹到我脸上,微微的痒。


昨夜的宿醉还未褪尽,身子绵软无力,伸手不经意拂倒一只玉壶,滴溜溜滚下阶去,洒出最后一滴残酒,薰风中平添了一缕馥郁酒香。


哥哥半月前从京城带来的青梅酒,又被我喝光了,等他下一次寻机赴晖州公干,再来看我,不知又是何时了。我慵然撑起身子,唤了两声锦儿,没有人答应,这丫头自从离开京城来了此处,也是越发的疏懒起来。


起身赤足踏了丝履,懒懒穿过回廊,不经意瞥见院子里那一树玉兰,一夜之间开得欺霜胜雪。


我有些恍惚,倚着阑干,神思飘忽,依稀回到了家中的兰庭


郡主可算是醒了,醉了大半天,连件外袍也不穿就出来,当心又着凉。锦儿一面絮絮叨叨埋怨,一面将丝袍披在我肩头。


我扬起脸,家里的白玉兰也该开花了,不知道今年的花,开得怎样。


京城天气比这里暖和,花儿也应该开得早,锦儿也叹了口气,复又脆声笑道,不过这边虽冷些,晴天却比京城多,不会时常下雨,我更喜欢待在这里。


这小妮子越来越会哄人开心,见我抿唇微笑,没有应声,她便轻轻依着我坐下,低声道,若是在晖州住腻了,不如,我们回京看看,出来三年,郡主也想家了吧?


我收回神思,自嘲一笑,懒懒伸展腰肢,是啊,是有些想念家中的青梅酒了,不过比起这里的神仙日子,我还舍不得回去。


说罢起身,我拂袖扫去襟上落花,大好春光,我们出去逛逛。


锦儿追在后面急道,昨日王爷遣来的信使还等着郡等着王妃复信呢!


我驻足,心头莫名掠过一丝阴郁。


你便替我回了罢。我懒得回头,转身自去,忽而想起一事,又道,对了,你瞧瞧他这次又送来些什么,挑些好玩的留下,其他给医官们预备着。


过两日,徐医官又该到了,这次得多备些金银打点。


哥哥说,母亲和姑姑时常催问我的病情为什么总不见好转,迟迟不能回京,叫太医们很是提心吊胆,唯恐遮掩不下去。虽说父母那里,有哥哥做内应,但那些医官一向胆小,若不多打点些金银,堵住他们的嘴,难保姑姑会看出蹊跷,一道懿旨将我召回京城。


若叫医官们将我的病情说得太过严重,只怕母亲又要急急赶来探视,那可大大的不妙。


这三年,我在晖州幽居养病,过着神仙般逍遥日子,也全拜我那良人所赐。


新婚之夜,豫章王连洞房都未踏入一步,就匆匆出征,讨伐叛军。


三郡叛乱未平,北境边患又起,一时烽烟四散,朝野震动。


我那良人,一肩担天下,挥剑镇四海,好容易平定了叛乱,又马不停蹄挥师北上。


当时,人人都敬慕豫章王匡扶社稷之功,更赞叹豫章王妃深明大义,以家国为重。


爹爹非但没有怪罪这位佳婿不辞而别,反而上表朝廷,对他大加褒奖。


没有人敢讥讽我独守空闺,我亦平静如常的入宫谢恩、独自一人归宁省亲如他们所期待的那样,雍容平和,落落有大家之风。


那些追逐在我身后的目光,那些等着看我悲伤落魄的人,大概都没有如愿。


我依然华服盛妆,出入煊赫,宴饮如旧。直至大婚过后两月,一场风寒袭来,我突然病倒,就此缠绵病榻,最险的一夜,几乎性命垂危。那夜,母亲在佛堂长跪祈求,以泪洗面,对父亲说,如果阿妩离去,她必终生怀恨,永不原谅父亲与姑母。父亲无言以对,枯坐书斋一整夜。


我在天明时分醒来,高热终于褪去。


醒来望见床前喜极而泣的亲人,我只觉得深深疲惫,既不忍面对,也无力再承受。


唯有逃避。


恰遇雨季将至,我咳喘旧疾复发,太医担忧京城阴雨绵绵的气候对我康复不利。


叔父在晖州为官时,曾修造了一处精巧的行馆,刚刚落成就被调任回京,行馆至今闲置。


晖州气候干燥晴好,风物宜人,正宜休养。


我以重金贿赂了太医,逼着哥哥说服父母,就此迁往晖州行馆休养。


初到晖州,父母派来的婢女仆从,护卫医侍足有三百余人,将个小小行馆挤得人满为患,惊动了晖州刺史,亲自上门拜谒,扰得我烦不胜烦。


我逼着太医上奏,说人多喧杂,有扰静养,硬将一干人等赶回了京城,只留几名贴身侍女和医侍,总算耳目清净,再无烦扰。


晖州之远,天地之大,退开一步,竟有脱胎换骨,再世为人之感。


叔父这处行馆,简直是专门为我准备的,不但景致可人,处处合意,地窖里更深藏了陈年美酒,庭中碧树繁花,幽池飞鸟,比之京中园林的绮丽,别有一番幽境。


父母原以为我只是散心休养,住不多久就会回去,哪里料到,一到晖州,我就爱上了此处的逍遥闲逸,至此长住下来,乐不思归。只有春秋节令,与父母生辰,我才回京暂住,过得几日便称身体不适,早早返回晖州。


一天天,一月月,一年年我开始觉得,自己变了。


心里从某一处地方开始,渐渐变凉,变硬。


昔日承欢父母膝下,对家中恋恋不舍的少女已经不在了;昔日伙伴亲友,如今境遇各异,相逢已是各自疏离;就连宛如姐姐,也已变得沉默幽怨,如宫中那些红颜寂寥的妃子。


父母,姑姑,叔父,每个人见到我,总是竭力呵护,眉眼间尽是藏不住的歉疚。


面对这样的亲人,我却宁愿他们如从前一样斥责我,教训我,也好过现在这样的小心翼翼。


有些东西,已经变了,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只有哥哥不曾改变,只有他懂得我,也只有在他面前,我才不是豫章王妃,不是上阳郡主,只是昔日跟在他身后那个小小的阿妩。


就连子澹也许久不曾出现在我梦里。


他在皇陵守孝之期已过,皇上却又是一道圣旨,命他督造皇陵,修缮宗庙。


这一修造便是遥遥无期,不知何时才能返京了。


昔日我不明白,皇上明明疼爱子澹,为何却任凭姑姑将他逐去皇陵。


如今我却懂了。


皇上让子澹远离宫闱,才是真心怜他,护他在那权势的漩涡中,稍有行差踏错便是粉身碎骨。皇上明白,王氏与太子羽翼已成,如今更与萧綦结盟,四十万大军在北境虎视眈眈。


废太子,改易储君,已经绝无可能。


作为父亲,他仅能做的,只是护住子澹平安。


我亦再无他念,此生缘尽,我已嫁为人妇,只在偶尔午夜梦回,为远在皇陵的子澹,遥祝一声安好。


所谓嫁为人妇,我却三年不知夫婿是何面目。


除此以外,却又挑不出我的良人有何差错,堂堂豫章王,非但位极人臣,权倾朝野,对家中亦是慷慨体贴,远在边疆征战,仍不忘每月差人送来书信,皇上御赐给他的珍奇异宝,也源源不绝送到晖州。


只是,他的书信每次都是相差不多的内容,有板有样,多半是同一个幕僚所写,只加盖上他的印信,便算是家书。我不知道,他这算是礼数周全,还是顾及彼此颜面,抑或多少有一些负疚。最初,我也曾存有一线期冀,亲笔回书与他久而久之,对着那刻板如公函的家书,我连拆看的兴趣也不再有。


或许,这便是所谓的举案齐眉,相敬如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