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寐语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14
|本章字节:6432字
五月,謇宁王兵败晖州,率残部投奔胥州承惠王,与康平郡王、储安侯、信远侯、武烈侯、承德侯、靖安侯会合。豫章王大军出三关,夺四城,直插中原心腹。
六月,謇宁王勤王大军集齐麾下二十五万兵马,分三路夹击反扑,础州告急。豫章王平定彭泽之乱,斩彭泽刺史,各州郡忌惮豫章王军威,皆归降。
七月初三,础州终告失守,武烈侯率麾下先锋长驱直入,截断入京必经之路。七月初五,豫章王左翼大军奇袭黄壤道,鏖战四天三夜,武烈侯兵败战死。
七月初九,豫章王右翼大军攻陷西麓关,伏击康平郡王部众于鬼雾谷,征虏将军奇袭謇宁王后方大营,生擒靖安侯、信远侯,重伤康平郡王。
七月十一,豫章王亲率中军进逼新津郡,与承惠王大军狭路相逢,血战怒风谷。謇宁王分兵脱身,屯兵临梁关下。承惠王大败,只身弃城逃遁,残部倒戈归降,豫章王挥师追击。n
七月十五,謇宁王与豫章王两军相峙于京师咽喉临梁关下。
临梁关距离京城不过三百余里,已是京师最后一道屏障。
抵达临梁关的次日,探子飞马传来消息。
二殿下子律纵火焚宫,于宫门伏击武卫将军。乔装禁卫逃出皇城,连夜执皇上密诏投奔謇宁王军中。密诏称,王氏与豫章王谋逆,矫诏逼宫,帝室危殆。诏令废皇后王氏为庶人,命储君子澹即位。武卫将军王栩遇刺身亡。
消息传来,我正在萧綦身侧忙碌,亲手整理案上堆作小山一般的文书军帖。
听到子律焚宫时,我怔怔回身抬头,忘了将手中那叠书简搁下。
那一句武卫将军王栩遇刺身亡,我听来竟不似真的他在说什么?我的叔父,统领禁中的武卫将军王栩死了?我茫然回眸看萧綦,他亦定定望住我。
那传讯的军士还跪在地上,萧綦头也未回,唇角绷紧,淡淡说了声,知道了,退下。
僵然放下那叠书简,有一册滑落地上,我缓缓俯身去拣。甫伸出手,却被萧綦紧紧攥住。他起身拥住我,双臂坚定有力,不许我挣扎退开。
我茫然望住他,喃喃道,不是真的,他们弄错了,叔父怎么会死叔父那笑容爽朗,美髯飘拂的身影自眼前掠过,自小将我托在臂弯,带我骑马,手把手教我射箭的叔父,怎么会在这个时候死去?我们已经来了,离京城不过数百里,只差最后一步!
是,武卫将军殉难了。萧綦凝望我,目光肃杀,隐有歉疚痛心,我终究来迟一步!
我立足不稳,软软倚靠了他,身子向下滑坠,却连一声哽噎都发不出声。
萧綦揽紧了我,一言不发,身子绷得僵硬。
过了良久,他在我耳边一字字说道:阿妩,我答应你,必以子律的人头祭奠武卫将军!
子律我一震,如被冰雪侵入周身,怎么会是子律。
太子哥哥子隆、二殿下子律、三殿下子澹这三个截然不同的少年,曾与我一起渡过了十余年漫长而美好的宫闱岁月。论血缘,太子哥哥与我最近;论情分,子澹与我最亲;唯独子律,却是那样孤独沉默的一个少年,与谁都不亲厚。
太子身份尊贵,子澹生母又有殊宠,唯独子律却是一个身份低微的婕妤所出,生母早早病死,幼年即由太后代为抚育。外祖母对自幼体弱多病的子律怜恤有加,照顾无微不至,一直到他成年之后,身边还总有侍从寸步不离地守候,寝殿里终年弥散着淡淡的药味。
就在哥哥成婚的那年,子律大病一场,病愈后对每个人都变得冷若冰霜,甚至对我也再无笑颜。那时我尚年幼懵懂,只觉子律哥哥不肯和我玩了那一年,发生了许多悲伤的事,嫂嫂初嫁半年便病逝了,到秋天又失去了外祖母,哥哥亦离京去了江南。
太后薨逝之后,子律越发沉默冷淡,终日埋头书卷,足不出户,身子也时好时坏。
我竟不太记得他的容颜。记忆里最后一次见他,依稀在我大婚前夕他从东华殿侧门转出,手握一册古旧书卷,青衣广袖,纶巾束发,立在那一树浅紫深碧的木芙蓉下,对我淡淡一笑,仿若寒潭上掠过一道微澜,旋即归于宁静。
一整夜,我手足冰凉,不住颤抖,即使被萧綦抱在怀中,仍没有半分暖意。
萧綦披衣起身便要传召医侍。
我抓住他的手不肯放开,黯然笑了笑,摇头道,我没事,陪着我就好。
他的目光透过我双眸直抵心底,仿佛洞察一切,悲伤的时候便哭出来,不要强笑。
而我始终没有哭出来,只觉空茫无力,从指尖到心底都是寒冷。
叔父死了,我失去一位亲人,连他最后一面也未能见到。
叔父,那样宠我的叔父。
帐中灯烛已熄灭,外面鸦鸣声声,催人心惊。
我静静躺在萧綦怀中,从他身上汲取到仅有的温暖。
怎么会是子律黑暗中,我茫然睁大眼睛,紧握住萧綦的手。
他却没有回答,仿佛已经睡着。
我不能相信,竟是子律害死了叔父,不能相信那文秀孤绝的少年也会卷入这一场皇权生死的争夺。或许早该料到这结果,只是不曾想到,当这一天来临的时候,竟是如此惨烈。
连子律也是如此,那么他呢,我最不愿想到的一个人,他又会如何。
周身泛起寒意,不敢闭眼,怕一闭上眼就看见子澹,看见满身血污的叔父。
我不管萧綦是否已经睡着,径直喃喃对他说着幼时往事,说着叔父,说着记忆里模糊的子律。
他忽然翻身将我压在身下,目光幽深,旧人已矣,什么皇子公主,都同你没有干系了!
他不容我再开口,俯身吻了下来唇齿间灼热痴缠,呼吸温暖,渐渐驱散了眼前黑暗。
夜里我不住惊醒,每次醒来,都有他在身边抱紧我。
黑暗里,我们静静相依,无声已胜千言。
子律的出逃,皇上的密诏,令謇宁王师出有名,给了我们措手不及的一击。
然而到了眼下刀兵相见的地步,一道圣旨又岂能挡住萧綦的步伐,成王败寇才是至理。
说什么召令天下,讨逆勤王天下过半的兵马都在萧綦手上,敢于追随皇室,对抗萧綦的州郡也已败的败,降的降,仅剩承惠王和謇宁王两名老将,还在抵死顽抗。其余寥寥几支藩镇兵马,心知皇室大势已去,螳臂安可挡车,索性明哲保身,只作壁上观。
储君远在皇陵,受人所制,传位子澹不过是一句空谈。或者说,这不过是皇上最后的反抗他拼尽力气也不愿让姑姑称心遂意,不愿让太子的皇位坐得安稳。
结发之妻,嫡亲之子,帝王家一朝反目终究是这般下场。
姑姑机关算尽,却没有算到半路杀出的子律。这道密诏一经传出,将来太子的帝位便永远蒙上了洗不去的污点,纵然他日如何圣明治世,也无可能光采无瑕。
纵有密诏,也挽回不了謇宁王兵败如山倒的颓局。
八月初三,距我十九岁生辰十天之际,萧綦大破临梁关。
謇宁王身受七处重伤,死战力竭而亡。
子律与承惠王率其余残部,不足五万人,沿江逃遁,南下投奔建章王。
萧綦厚殓謇宁王尸身,命他麾下降将扶灵,三军举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