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寐语者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9:14
|本章字节:6222字
一个英雄,远远做不到这一切。
我恍然有大梦初醒之感。
此刻站在我面前的人,不再只是一个疆场上的英雄,而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握有生杀予夺之权的统兵藩王,是名将亦是权臣,甚而,在我心底隐隐浮出一种错觉,似乎预见他将叱咤风云,虎视天下。
这个突兀而现的念头,令我心神俱震,心中激荡难抑。
英雄当如是我由衷感叹,几欲为这番深谋远略击节大赞。
萧綦笑而不语,缄默负手,只是深深看我,眼中不掩激赏之色。
半晌,他缓缓开口,一个闺阁女子,竟有这番见识。
向来听惯溢美之辞,第一次听到从他口中说出的赞赏之语,我竟暗暗喜悦。
然而,思及贺兰箴的怨毒目光,我忍不住叹道,那人恨你入骨,此去纵虎归山,不知日后他又会想出什么恶毒的法子来害你。game
萧綦淡淡笑道,虽说知己难逢,能得一个有能耐的对手,何尝不是乐事。
我一呆,旋即微笑颔首。
所谓当世名士,所见多矣,从没有人让我如何心折。从前,哥哥总说我心高气傲,目中无人。然而他却不知并非我心气高傲,只是未曾遇到胸襟气度足以令我折服之人。
而今,我是遇到了。
正自低头出神,萧綦不知何时走到面前,伸手抬起我的脸。
你怕贺兰箴对我不利?他噙了一丝笑意,目光却灼灼迫人。
我陡然一窒,似被什么烙烫在心头,慌忙侧头避开他的手。
分明还是五月的天气,却莫名一阵发热,只觉得房内窒闷异常。
你,要喝茶么?
局促之下,我不知如何掩饰自己的慌乱,答非所问地回了这么一句。
借着起身去取茶盏,背转了身子,仍能感觉到他灼人目光。
我强自敛定心神,取了杯子,默默往杯中注茶。然而心中怦然跳动,竟让我手腕微微发颤这是怎么了,有生以来,从不曾失态至此。
蓦的,手上一紧。
我的手被他从身后握住,这才惊觉杯中茶水早已溢满,我却还茫然出神,径直往杯中倒茶。
他笑了笑,也不说话,只接过我手中的茶壶,另取了一只杯子,重新倒茶。
我羞窘不已,他却悠然将茶倒好,含笑递了过来。
还是我来侍候王妃为好。他语声低缓,笑意温煦。
即便我再愚钝,这男女情事,总是懂得的。
那一杯茶已递到面前,稳稳端在他手里,我却没有伸手去接。
我静静抬眸看他,想分辨出他眼底的情愫有几分是真,几分是假。
四目相对,一时沉静无声。
他目光深邃,那一点灼人的光亮却黯了下去,你还是不肯原谅?
原谅什么?我直视他的眼睛,竭力平淡地开口,你有什么,需要我原谅?
原本以为,他若不肯解释,我亦永远不会问。
那个大婚之夜,是我一生难忘的耻辱。
烛影摇曳,映照在萧綦脸上,将他的神色照得格外清楚。
他蹙眉,唇角紧抿做一线,似乎不知如何开口,半晌方歉然道,当日事出紧急,我不得已
好一句不得已,时至今日,他仍用这拙劣的借口来敷衍。
我愤然抬眸,冷冷道,就算冀州失守,急待你驰援平叛,也未必就急在那一时半刻。
冀州失守?萧綦霍然转头,眼底有错愕之色掠过,似听见了十分不可思议之事。
我怒极反笑,怎么,王爷已经不记得了?
萧綦沉默,面无表情,那错愕之色也只一闪即逝,再无痕迹。
左相岳父大人只说冀州失守,没有告诉过你别的?他沉声问道。
王爷这话什么意思?我心头一跳,定定看他。
他眉心紧锁,目光深沉慑人,那之后,左相一直都是这么说?
这一番话,连同他的神色,令我心底阵阵发寒。
我仰起头,竭自镇定地与他对视,恕王儇愚昧,请王爷说明白些。
房里陡然陷入僵持的死寂。
我与他四目相对,谁也没有开口,却能感觉到他的凝重。
烛芯突然剥的一声,爆出一点火星,陡然令我想起那个红烛空燃的夜晚。
浓重的悲哀从深心里涌上来,压得我透不过气。
萧綦深深看我,眼里神色莫测,你真想听我说个明白?
是。我抿唇直视他。
他缓缓道,很好,不论再艰难的事,总要自己承担。
我咬唇点了点头。
他负手踱至窗下,背向我而立,缓缓道,大婚之日,若没有左相大人的手谕,我岂能调动王氏一手控制的京畿戍卫,连夜开城离京?
我仿佛被人狠狠抽了一鞭,心口骤然抽紧。
说下去。我挺直脊背,定定望住眼前烛火。
他的语声平缓,不辨喜怒,仿若在说一个旁人的故事
皇上不满太子顽劣,外戚专权,早有易储之心。而太子倚仗王氏之势,若要易储,则务必废去外戚。这些年,皇后和你父亲已把持了半壁朝政,惟有右相温宗慎与皇族亲党,力拒外戚干政,暗中支持皇上易储。两派势力,一直相峙不下,朝中门阀世家,纷纷陷入争斗,无心边关军务,守土开疆尽仰赖我等寒族武人之力。及至我平定边关,独揽四十万大军之时,朝廷始知忌惮。右相温宗慎力主削夺武人兵权,又恐动摇边疆,不敢贸然动手。他却不知,皇后与左相,已经另有计量。
他顿住,我却已明白他言下所指。
仿佛一桶冰雪从头顶浇下,刹时寒彻原来那时候,他们便已想到了联姻之计。
难怪姑姑一直反对我与子澹的情事,难怪父亲总是谢绝那些提亲之人。其中不乏京中望族,甚至是与王氏齐名的侯门世家。那时母亲曾笑叹,只怕在你爹爹眼里,除了皇子,谁也配不上他的掌上明珠。
那时,我也是这样想的。却不知道,爹爹一早看中的东床快婿,并不是空有一个尊贵身份的子澹,即便子澹将来即位,父亲也不会满足于区区一个国丈之名。姑姑更不会容忍旁人夺去她儿子的皇位。
王氏需要拥有更大的势力,除了朝堂与宫闱,更需要来自军中的支持。
从一开始,他们就已经看中了萧綦,而萧綦也看中了王氏。
我竟然想笑,一面笑,一面望向萧綦,让皇上赐婚,是你的主意,还是皇后的授意?
是我。萧綦转身,迎着我质疑的目光,眼中歉意深深,我曾奉懿旨,密见皇后与左相
他不必说完,我已然懂得。
我微笑,只能微笑,除此再没有什么可以支撑仅存的骄傲。
那么大婚当日,又是怎样?我缓缓开口,一字字说来,竭力不让声音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