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回】(2)

作者:寐语者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09:15

|

本章字节:5982字

步入内室,一眼见到他负手立于窗下,我默然驻足,掌心渗出冷汗,心直直下坠。


已有结果了么?我疲惫地开口。


你想知道什么结果?他的语声淡淡,不辨喜怒。


我咬唇,挺直背脊,阻挠军令是王儇一人之罪,与他人无涉,无论结果如何,我亦一力承担。


萧綦霍然转身,满面愠怒,阻挠军令是流徙之罪,你凭什么来一力承担?


我窒住,未及开口,陡然被他伸手抬起下巴。他眼中怒意腾腾,就凭我对你一再容让,百般宠溺?你便有这天大的胆子,阻挠我军令?到此刻还不知悔悟!


当日我以一封密函,抢在毁堤期限之前送到楚阳,迫令宋怀恩再多宽限五日。我知道十万前锋已经孤军深入江南,援军延迟一日,他们的伤亡就加重一分。区区五日,已是我所能争取的极限!假如拖延了毁堤出兵的时机,引渠还是未能筑成,我亦无悔当日的决定。所有罪责,由我一人承担即可,绝不能祸及哥哥。


照萧綦的反应看来,既已知道我阻挠军令,想必哥哥终究未能成功。我心中已凉,身子一分分僵冷,反而镇定如常,坦然迎上他的目光,我既下了决心,便未存半分侥幸是罪是罚,任凭你处置便是。


你!萧綦盛怒,怒视我半晌,狠狠拂袖转身,再不看我一眼。


我却已无心与他争吵,心中只恍恍惚惚想着哥哥怎么办,治河大业功亏一篑,叫他情何以堪!方才刚刚压下的酒意被冷汗一激,只觉头痛欲裂,我撑了额头,转身步出内室,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只想一个人静一静,想一想。


手腕一紧,我被猛的拽回,立足不稳地跌进他怀抱,旋即身子一轻,被他抱起在臂弯,径直往床榻而去。


失望黯然之下,我不愿再与他争吵或是厮磨,只挣扎着推他,却怎么也挣脱不开。


王儇!他蓦的喝出我名字,令我顿时呆住,被他捏住了手腕,牢牢按在枕边。刹那间手腕痛彻筋骨,我狠咬了唇,不令自己痛呼出声。


他俯身冷冷看我,你很幸运,这次赌赢了。


我一时回不过神,怔怔看他,不敢相信方才听到的话。


你有一个才干卓绝的哥哥和一个忠心耿耿的妹婿,替你化解了大祸。萧綦冷肃无情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悦神色,王夙与宋怀恩率领三千兵士日夜抢修,抢在毁堤期限过后三日,终于筑成导引渠。开闸之日,河道分流,绕过楚阳,两岸百姓逃脱大劫,大军也亦顺利渡河!


一时间,大悲大喜,骤起骤落哥哥真的成功了,近百年来,从未有人成功实现的导引之法,竟然被他做成了。


我陡然哽咽,万般辛酸忐忑在这一刻尽化作泪水滚落,再顾不得什么争执责罚,只想立时奔到哥哥面前,亲眼看一看他筑成的河堤。


还哭什么,你已经拗赢了!萧綦眼底怒色终于化作无奈,长叹一声道,我怎么就遇上了你这女人!


不管他再怎么骂,我只是哭泣,放任自己在他面前肆无忌惮地哭泣,已经很久不曾痛快地哭过隐忍了太久的悲酸委屈都在这一刻化作喜极而泣的眼泪。


他见我越哭越是厉害,先是无奈,继而无措,一面替我拭泪,一面啼笑皆非道,好了好了,我不说了还不行么?


我被他懊恼神情引得破涕为笑,他叹口气,正色凝视我,眉宇间隐有后怕,阿妩!你可知道,不是每一次都会如此幸运!假如阿夙未能成功,一旦延误军机,酿成大祸,你将担下何等的罪责?


我知道。我抬眸凝视他,可若真的毁堤,于公于私我都不能坐视不理,就算罪责重大,也值得冒险一试。我亦知道军政大事不可妄加干预,唯独这次不一样


还要嘴硬!萧綦余怒又起,瞪了我半晌,沉沉叹息,你既是我妻子,自当进退与共,即便军政大事我也从未回避过你。可凡事皆有分寸,这一次你实在太过莽撞,尤其不该隐瞒于我!


我心知理亏,老老实实低下头去,垂眸不语。


可见我实在对你纵容太过!他冷哼一声,却已没有了怒意,如今你可知错了?


我微微点头,他却不依不饶,依然皱眉看着我。


知错了。我只得低声开口,心中却是不甘不愿,忿忿睨他一眼,抬手拭去眼角残留的泪水。


却听他倒抽一口凉气,蓦的捉过我的手,脸色顿时变了。我也这才发觉,方才手腕被他握住的地方,竟有了青紫痕迹。


怎会这样他捧起我手腕,满面懊悔,威严模样荡然无存。


我咬了咬唇,伏在他怀中委屈不语,趁机赖过一番数落早知道他是拿我没有办法的!


人说多事之秋,今年的春天却是个风波不断的多事之春。


所幸南方终于传回捷报,楚阳大堤筑成,百年治水大业终见成效。受困在舆陵矶的后援大军顺利渡河,积蓄多日的士气陡然暴涨,一举杀过江南,攻城掠地,锐不可当,不出三日即赶到怀宁城下,与胡光烈前锋大军会合。一夜之间,朝野振奋。


哥哥因治水之功,加封王爵,由郡王晋为江夏王。


与突厥斛律王子的盟约已缔成,十万大军远赴西疆,然而朝中仍有不少顽固老臣劝谏反对,极力要求撤回西征兵马。其中尤以光禄大夫沈仲匀反对最为激烈,竟至于在朝堂之上,连连叩头死谏,血流披面。随后,此人又在家中绝食,以死相抗。萧綦震怒之下,将他沈氏族人一百七十余口全部下狱,如若他绝食身死,便让全族之人一并相殉此令一出,朝臣皆被萧綦雷霆手段震慑,再无人敢非议妄言。


沈仲匀也是一代名士,在官场日久,渐渐圆熟世故,当年也曾攀附于父亲门下。我自小便与他熟识,却从未想到,他竟有如此风骨。都说世家败落,文人堕节,然而面临外寇入侵之际,这文士的骨气终究还是逼出来了。


这沈仲匀就此令我刮目相看,也令萧綦暗自赞叹,虽恼恨他食古不化,却也不会当真杀他族人。萧綦以此为饵,逼得迂腐的沈老夫子与他立下赌约,暂且悬命待死,等这场仗打出个究竟,若果真败了,再死不迟。萧綦应诺,届时绝不连累他的族人,老头子这才悻悻作罢,随后果真在家闭门待死。


说来好笑,也只有萧綦才想的出这种办法,来对付堂堂当朝名士可见对待迂腐之人,最简单无赖的法子反而有效。


似乎连天公也感应了人心,终于收去连绵月余的阴雨。天际阴霾散尽,庭院里杏花初绽,已经是春回人间,芳菲四月了。


哥哥离京已经一年了,待他陆续完成了治河琐事,不久也该返京了。


按宫制,又到了更替服色,换上春衣的时候。如今六宫无主,本该由皇后或太后来指定的服制,只得由我与少府寺一同署理。


凤池宫前,阿越领着几名宫人,呈上今年新贡的各色锦缎纱罗供我过目,待我选定样式颜色之后,再按照品阶等级裁制新衣,依序赐给内外命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