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婷婷终于摸清了周省长对待李公子的真正态度，心里如释重负。我们在这个问题上基本形成了一致的意见，不管李公子在鸿陵火车站这个项目作为如何，都将按照先前的约定支付利润。我和婷婷都明白一个最为简单的道理，政治决定一切，周省长的地位和前景决定我和婷婷的一切，如果没有周省长的地位，我和婷婷不论是政治前途还是经济利益，都将成为无源之水，无水之鱼。

“我们可以去北京走走，名义上是拜访李公子，为鸿陵火车站项目和鸿陵县的经济发展寻求最佳合作途径和最佳关系，实际上可以为周省长的政治前途投石问路。”婷婷告诉我说，“既然周省长向我发出了明确的信号，就意味着他可能想启用我们这些小人物的关系。”

我说：“我当然明白周省长的意思，先由我们出面寻找关系，完全可以起到进退自如的效果，但是，由于这件事非同小可，你必须再与周省长详细谈一次，开宗明义地谈，直白露骨地谈，而不再使用一些隐晦难懂，或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语言或词语。特别要弄清楚周省长目前已启动了什么关系，效果如何，我们是加强老关系，还是发展新关系，或者干脆只做一些投石探路的工作。”

在这个问题上，婷婷与我发生了分歧，她认为，不必要把周省长的意思弄得一清二楚，一是担心周省长不会说得很直白，他对我们不可能没有一点防范之心；二是担心周省长错误地理解我们的一片衷心，好像我们是在为自己的前途未雨绸缪。其实，我们在为自己未雨绸缪也没有错，但目前确实是一心一意在为他考虑，没有掺杂着一丁点儿的个人利益在里面。我必须说服婷婷，因为我认为，婷婷的意见可以考虑，但还是要慎重再慎重，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和失误。

我说：“婷婷，事已到了这个份上，我们不能再与周省长猜谜语。周省长如果把我们当作自己人，特别是他把我们当作可以为他冲锋陷阵的马前卒时，他就不会避讳什么东西，什么话都可以说，什么问题都可以谈，就像你们或者我们，大家都一丝不挂了，还在乎谈论什么隐秘的话题？”婷婷脸红了一下，马上又恢复了常态。

“你这个家伙，还有心思说胡话。”

“我的大美女，这可不是什么胡话，话虽然听起来是那么不顺耳，但道理不是这个道理吗？”

婷婷思考了片刻，终于同意了我的意见。她说：“我晚上与他说说看，我总感到不太好直白地说清楚，看看他的反应，如果他不是很反感，我就说下去，如果他很恼火，也就算了，省得到时候弄得大家不欢而散。领导干部总是与我们这些常人不一样，他的思维方式，他的行为准则，就像他与你，同样是男人，区别大着呢！”

“我和周省长的区别在哪里？”我微笑着，笑得有点诡秘。

婷婷知道自己刚才说漏了嘴，表示出一脸的生气状，不再答理我。

我当然知道，婷婷是在认真地与我讨论这个非常严肃非常重要的问题，就不好再与她开玩笑。我想，再纯真优雅的美女，如果与政治搅在了一起，所有的动人之处都将荡然无存，所有的浪漫情节都随风而去。但愿婷婷在政治的智商上不要再长进了，在政治上的作为上也不要再发挥下去了，否则，婷婷将变得面目全非。不过，目前的她还有其他的选择吗？

晚上，我和小李在一家茶馆喝茶，大家虽然都在省政府大院里上班，却是很久没有见面了，更谈不上和从前一样在办公室里海阔天空地讨论国际国内大事了。小李在他父亲的帮助下，提了个科长职务，虽然在省政府众官云集的地方，一个科长显得微不足道，但这是一个台阶，没有科长就不可能一步当上处长或厅长什么的。他的几个朋友和我的几个朋友，都是第一次见面，大家都不熟悉，当然谈论的话题基本与自己的工作或本省的人和事无关，只有在这个时候，每个人才会特别地放松，才会亮出自己的真知灼见，发挥自己的真正水平和口才。

小李说：“王兄，我最近看了几本书，对我的启发很大，一本是苏联人写的有关苏联毁灭的，一本是本省一个老干部写的有关反腐败问题的，我感到这位老干部对中国目前的反腐败前景很是悲观。”

小李说的这位老干部是一位老省委书记，已退休多年，我不认识他，但知道他的名字。据说这个人退休后一直在研究中国的腐败问题，也写了好几本书，但没有一本公开发表过，只是自己印刷几本，送给朋友看看。这些书我也看过，这位“进亦忧、退亦忧”的老干部，将目前影响中国稳定和发展的最突出的本质问题大致总结为三点：信仰和道德危机、腐败日益严重、贫富差距越来越大。

一是拜金主义、个人主义、享乐主义所主导的社会风气，摧毁了传统的忧患意识和君子精神，使得能否满足快速膨胀的个人私欲成为衡量一切的标准。笑贫不笑娼，笑穷不笑贪等时髦的观念不断扭曲着是非价值观，信仰、道德和爱国主义被不断解构，富豪权贵移民，各类精英全心全意为帝国主义服务以及暗箱操作等形形色色卑劣却合法的行为正在掏空着整个国家；二是权力在一部分人手中变成了谋取私利的工具，权力的变质腐败必然导致中央与地方的离心离德，部门之间利益的纠缠不清，干群关系的恶化和民生的凋敝。医疗、教育、住房之所以成为压在民众头上的三座大山也就丝毫不奇怪了；三是资源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分配不均，贫富差距越来越大。改革开放之初，邓小平说过一句话：“先让一部分人富起来。”当时讲这句话的时候，全国老百姓是一致支持的。当时在社会主义的环境里，在越穷越光荣的年代，竟然能够喊出：“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以说是振聋发聩，可是，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是有条件的，它的条件就是，可以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可是其他人不能变得更贫穷，这就是社会主义的原则。

我本来想接着小李的话题与他谈谈中国惩治腐败方面的话题，但想到自己已是省政府的官员，而对其他人的身份和思想观点，没有一点儿的了解，就岔开话题说：“这个省委老书记，大家都对他很尊重，但他研究的东西是否有用，没有人能说得清楚，因为他的书至今没有几个人读过，更谈不上对他研究的问题进行再研究了。”

小李说：“他与家父原来私交就不错，他退休后，常找我父亲交换思想，我感到，像他这样的高级领导干部，对目前预防和惩治腐败的制度都表现出失望和悲观，可见问题已到了非常严重和不可收拾的地步了，作为北大出身且在当今官场还不失正义和良知的王兄，应该在这个领域里有所作为，否则，中国就再没有什么希望了。”

“兄弟，你千万别抬举我，千万别捧杀我了。我等一介书生，既无智慧和胆识可做依靠，也无良知和正义之壮举可以凭借，何德何能研究这等大是大非的问题。”我赶紧打断小李公子的话题，说，“如果说原来我还有点壮志和斗志的话，那么，现在，过去的豪情早已抛到九天之外了，况且，人在河边走，早湿了鞋，大的腐败没有，每天都在干着小腐小败的勾当，自己是什么人都说不清楚了，哪里还能研究这些时髦的问题呢！”

小李略有所思，似乎在自言自语：“王兄现在所处位置已是大权在握了，今非昔比，今非昔比呀。”

“差矣，差矣！”我正要为自己说出一些表白的词语出来，突然，婷婷的电话来了，她要我马上到浴心禅寺去一趟，周省长也在。不用婷婷多说话，我就明白周省长要找我们谈什么话题，看来，我的分析完全正确，婷婷的担心是多余的。

我与小李撒了个谎，说是主任找我有急事商量，立即要回办公室整理一个文件，明天省长急着用。大家见我是主任紧急召见，也就不再挽留我。小李的一个朋友要开车送我，我马上阻止了他的热情，迅速从茶馆出来，拦了一辆的士一溜烟工夫就到了浴心禅寺。路上我在想，为什么周省长会在寺庙召见我呢，他去寺里，也许是因心灵极度焦虑不安，仕途前景风云莫测，去烧香许愿祈求保佑的吧。据说浴心禅寺每年大年初一的第一炷香炒到99万元，而且你再有钱还不一定有资格。有时出钱的是一个人，烧香的是另一个人。

我跨进大雄宝殿时，看见周省长和婷婷正跪在蒲团上礼佛，方丈禅海大师立在一旁，双手合十，念念有词。我便肃立门边，不敢造次，不知所措。等他们站起来后，我才上前招呼。周省长格外亲切地拉了拉我的手。

婷婷微微一笑：“这里真是一片清凉的净土，人一到这里，心就安静下来像是有了寄托。这不，首长日理万机，太劳心了，我特意拉他来放松放松。你来了正好，一起陪首长去山上散散步。”

这是我第一次这么近距离与周省长走在一条道上，我和婷婷俨然成了他的左右臂了。受宠若惊的感觉油然而生，说话也显得有点结结巴巴，语无伦次。

周省长完全看出我的心思，非常平易非常轻言细语地问起了我的家庭情况，我在北大学习的情况，在发改委工作的情况，我都按照实际情况一一作答。

周省长说：“婷婷总在我面前提起你，她甚至有点崇拜你的感觉，让我也心生醋意。今天，这深山野林的没有外人，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

听周省长这么一说，我更加不好意思了。当然，我知道周省长是在半开玩笑半认真，趁着周省长驻足赏景的空隙，赶紧表达自己对周省长的崇敬之情，并且表示，周省长的每一句话我都牢记在心，平时在工作中生活中，都是以周省长的言行举止作为自己言行举止的标准和参照，虽然自己目前还差距甚远，但还是在亦步亦趋邯郸学步式地模仿着周省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