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往雷场的公路上，飞驰着两辆军车，打头的一辆在车顶上竖着一块牌子：扫雷炸湖，功在千秋！

军车后面，紧跟着的是李玉斌那辆奔驰吉普，他和姜锦两个人在后座上坐着，姜锦刻意把身体靠近窗子，与李玉斌保持着一人的距离。

李玉斌看看一直盯着窗外的姜锦，有些尴尬，没话找话的跟她聊起了孩子。

“小学校那边，所有手续我都办好了，重点班，有外教，寒暑假能出国交流学习。他极力把声音放得轻松一些，试图缓和紧张的气氛。

姜锦像没有听见一样，李玉斌提高了一点声音，希望她为孩子着想一下。

可是，无论李玉斌说什么，姜锦的头只是紧贴着窗户，一言不发。李玉斌急了，伸手向去拉她，但手伸到半空，不由自主地又缩了回来。

一大队的雷场里，崔鸣排在雷间歇检查其他战士的成果，到张晓菲跟前，问他今天排出几颗？张晓菲也不答话，颤颤巍巍一指身边的箩筐，崔鸣一看，里面孤零零就躺着一颗72防步雷，气得大骂：“白瞎了你身上这套防爆服，给我脱了！”

张晓菲身上穿的是全队仅此一套的最新防爆服，一听连这待遇都没了，张晓菲吓得脸又白了。

崔鸣往前张望，林峰就穿着一身旧军装，跑在最前头。崔鸣叫他别跑太快，不然把这帮新兵蛋子撂下太多了，说着又要让林峰把张晓菲这套新防爆服换上。

林峰远远摆手，示意自己不要，崔鸣急了，林峰太不知道加强防护对工兵的重要性了。

林峰跟他解释说，这套衣服过于笨重，穿上浪费精神，浪费士气。打起仗来，步兵坦克都在后面等着，前面的工兵谁好意思穿这个笨玩意儿啊？！

“战机和时间都是靠双手抢出来，你们说对不对？”林峰把最后一句扔给了身边的战士，战士们纷纷应和，倒显得崔鸣觉悟太低。

崔鸣本是好心，却被呛了回来，讪讪地回到原地，陈晨走过来劝解他别往心里去，老林一直活在打仗里，很难出来。

崔鸣没有说话，看到一旁张晓菲还在磨磨蹭蹭地脱那套防护服，吼了一句：“你，不会快点？！”

雷场上方，后勤处的于处长领着李玉斌和姜锦正在观察一大队的扫雷情况。姜锦看到林峰的身影一直都在最前，不由得为他捏了一把汗，然而又看到他腾挪闪躲的灵巧，心中也不禁再度涌动出崇敬与骄傲来。

看看紧张忙碌的战士们，李玉斌向身边的于处长发出感慨。他真是有些想念自己年轻那会儿了！军装虽然脱下了，心里对军营的情结对军人的爱永远不会消失。他向老于保证，回去就要着手新防护服的开发，保证以最快速度制造出来，全力支持部队扫雷大业。

李玉斌一脸豪气，说完拿眼角瞄了一眼旁边的姜锦，却发现姜锦只顾盯着下面作业的战士，根本没留意自己说了什么，沮丧的心情再度笼罩了他。

但于处长并未发现李玉斌的失落，他对刚才李玉斌的那番话很是感动，握着李玉斌的手不撒开，“我信得过你，那啥，时间不早了，先去吃饭吧！”

说着，于处长迈着完成任务旗开得胜的步伐，领头往炊事班的帐篷而去。

炊事班长正在灶台前忙得汗流浃背，不时吩咐其他战士炒菜时用点心，多搁油。有人问他是哪级干部下来视察了？他头也不抬的说：“美女，招待美女的！”

清一色男兵的扫雷队伍里，来了个美女，这可是个稀罕事！大伙纷纷涌过来问是何方的美女。

“卫生队姜大夫。”炊事班长对一个眼睛瞪得溜圆的小战士说，高等正好端着一盆切好的菜走过来，听见此话，心里猛的一跳。

帐篷里的餐桌上，很快就摆满了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饭菜，李玉斌一个人坐在桌前，点了一支香烟，却忘了吸，他呆呆地看着满桌子菜肴，想着心事。

身后传来一声响动，李玉斌转身，看到姜锦走了进来，忙站起身让坐，姜锦的脸依旧板的严丝合缝，也没有坐下的意思。

李玉斌有些不快，他拉了一把椅子，半推半塞地把姜锦按坐了下去。

“赶紧吃吧，饭菜都凉了。”李玉斌又拿起筷子塞给了姜锦。

姜锦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撂，“你是小孩啊？吃饭还非找个人陪着？”

李玉斌压了压到胸口的火气，边倒饮料边对姜锦说，吃饭都是小事，主要是来跟她谈谈工作。这次到前线真是没白来，一看战士们这士气，这精神，他决定豁出去了，再追加一倍的投资，争取防护服人手一件，早日发到战士们手里。

说完，李玉斌期待地看着姜锦，姜锦扭头看着一边，“你钱多，爱给多少给多少，管我什么事儿啊？！”

李玉斌气得几乎要拍桌子，可看看姜锦一副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架势，又觉得发作也不是办法，只得低声哀求道：“几百号人都在这里，你给我个面子能咋地？”

“要面子，就别来要挟我，以为有钱就可以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啊？！”姜锦不吃这一套，反而提高了声音。

高等端着一盘肉刚走到帐篷门口，闻听这句话，气得差点摔了手里的盘子。他站在门口寻思对策，听见李玉斌正好言劝姜锦吃点肉补补身体，被姜锦以自己吃素为理由拒绝了，高等下意识地就往盘子里吐了几口唾沫。

李玉斌看自己好话歹话说尽，姜锦楞是一点好脸色没给他，终于爆发了。

“我就是用这热脸去焐一块冷石头，这会儿也该有点暖和气儿了吧，我说你这个人怎么比铁石心肠还铁石心肠！你说实话吧，是不是，是不是外面有人啦？”李玉斌怒声问，把汤勺重重扔进了碗里，溅出一片汤水来。

“你管得着吗？”姜锦轻蔑的说。

李玉斌气得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手指头点着姜锦，“你跟谁我不管，但花花是我的女儿，我不会让她跟着别人生活，只要把女儿给我，你爱找谁找谁！”

高等再也按捺不住，踢开帐篷走了进来，把盘子重重搁在桌子上，嘴里说着：“叫唤什么呀？比谁的声音大不是？”

李玉斌一愣，不想一个端菜送饭的小炊事班战士说话这么冲，他高声问：“你是谁？怎么说话的？！”

“你管我是谁？一个大老爷们有这样说女人的吗？人家都不搭理你，就不知道见好就收吗？”高等脖子一扭。

李玉斌一拍桌子，“你算哪根葱啊？这有你说话的份儿吗？！”转头就喊老于，叫他来看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鸟兵到底是哪个？不信没人管得了他了！

高等把腰间的围裙一甩，上前抓住李玉斌的领子。李玉斌也毫不示弱，反手攥住了高等的手腕，眼看两人就要打起来了，一旁的姜锦着急忙慌地看着两个人，不知道该拉那个好。

好在于处长和陈晨及时赶到，陈晨喝止了高等，上前把两人分开了。

“现在招兵也太松了，什么人都往部队里送。”李玉斌用手正正被高等弄歪的领子，余怒未消地对老于说。

老于还没接腔，高等就又不乐意了，挣脱陈晨又想往李玉斌跟前凑，嘴里嚷道：“你欺负她就是不行！”

陈晨一把拽住高等，黑沉着脸把他推出了帐篷，老于过来安慰了李玉斌了几句，也跟着陈晨和高等来到了炊事车后面。

“人家两口子吵架，你说你搀和什么呀？”老于对高等说。

“不是两口子，离了！”

“离了也用不着你见义勇为啊！”

高等还要争辩，陈晨拍了下老于，让他把高等交给自己，他会好好处理的。

帐篷里，李玉斌还在做最后的努力，试图说服姜锦把孩子给自己，但姜锦的态度依旧，就是一个徐庶进曹营——一言不发。

李玉斌叹了口气，拿起外套往帐篷外走，到门口又停下，让姜锦转告团长，说他们两个人的事儿跟合同无关，合同该怎么签还怎么签！

说毕，李玉斌脚步重重地走了出去，直接上了停在外面的吉普车，车子很快发动离去，卷起一片烟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