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夜晚，驻地格外热闹，狼山帐篷小学的师生前来慰问扫雷大队的官兵们，他们带来了诗朗诵、歌曲和舞蹈等节目，尽管孩子们声音和动作都很稚嫩，但饱满的激情仍旧让战士们看得心潮澎湃。

“……我微笑，微笑着面对死亡。即使躯体瞬间化作碎片，也要离开一垅和平的沃土。土地上的硝烟散去，鲜花会重新绽放。我已经能听到孩子们在漫山遍野的灿烂中，再次歌唱……”孩子们深情的朗诵感染了陈晨，让他感觉喉头一阵发紧，他不由得问身旁的关键，这诗是谁写的？还真挺不错！

关键朝旁边那个拉手风琴伴奏的女孩指了指，告诉陈晨，这位是帐篷小学的校长，叫罗莎莎，正在朗诵的那首诗就是她写的。

“校长？这”陈晨很是意外，又听关键介绍，这个罗莎莎可不是个普通女孩子，大学毕业，自愿来这里支教。这帮孩子都是当地的遗孤，一直受部队的照顾，因为前些日子的泥石流把地雷冲下来，阻断了上山的路，她就在这里组织起了帐篷小学，自己担任小学的校长。

陈晨认真地看了看这位罗莎莎，她不过二十几岁的样子，俏丽干练，许是长时间在山里奔走，她的身上少了同年龄女生的娇气与时尚，多了些质朴和坚毅。

“幸好有她，否则孩子们就没学可上了。现在这些孩子们啊，最盼望的就是能够尽快回到学校去。”关键感叹道。

诗歌朗诵完毕，战士们起劲地鼓掌，手都拍红了，陈晨盯着拉完琴带着孩子们谢幕的罗莎莎，不由得肃然起敬。

学生们表演完，拿着自己采摘的鲜花和水果向战士们中间涌去，罗莎莎也朝关键和陈晨走了过来。

“关干事。”罗莎莎向关键打招呼。

“呵呵，现在是关指导员啦。”关键纠正她，并把身边的陈晨向罗莎莎做了介绍。

“站了半天了，渴了吧？”罗莎莎说着，把手里的水壶递给了陈晨，陈晨很不好意思，接也不是，不接又觉得不好。

“人家罗校长给的，喝吧！”关键拿手捅了捅他。

陈晨接过，喝了一口，呛得咳嗽起来：“这，这不是水，酒？”

罗莎莎笑了起来，问陈晨是不是不好喝？

陈晨吧唧吧唧嘴，味道还不错，甜甜酸酸的。关键看他一副享受的样子，打趣说，这叫猴酿酒，都说这是猴子自己摘的果子自己酿的。

“关干事又胡说，”罗莎莎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我可不是猴，谁喝谁是。”

说着，眨巴着眼睛盯着陈晨看，陈晨马上就觉得自己的脸红了。

在炊事班帐篷前，高等一个人面对一大堆锅碗瓢盆默默地洗刷着，远处的喧嚣热闹好像与他没有半点关系，他的全部精神都集中手上这些活计中。

“高等，你怎么在这里啊……赶紧放下，看节目去。”炊事班长跑过来，大呼小叫地招呼着高等。

高等摇摇头，示意自己的活儿还没干完。

炊事班长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碗勺，他早已经从别的战士那里得知了高等的壮举，今天这里就高等最大，谁干活都不能让高等干，英雄理应享受欢呼与掌声，怎么能躲在这里洗洗涮涮呢。

“你歇着，我来刷！”炊事班长说不由分说就坐下来替代高等，不想高等眼睛一瞪，叫他放下，这是自己的活儿，谁也不能争。

“得得得，你说什么就是什么。”炊事班长一愣，嘴里嘟囔着，放下炊具走了。

夜色中，高等静静地洗着盘子，思绪却飞到了禁闭室。林峰此刻在干什么呢？他反复跟自己说的解脱了解脱了，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飞鹰战友们滚雷之后给他留下的唯一那颗雷终于爆了。是不是如今的他真的解脱了？轻松了？

如果不是遇见林峰，高等永远不会相信，荣誉也可以把一个人压得这般痛苦。

高等停下了手里的忙碌，望着远处黑黝黝的群山出神。

一个黑影蹑手蹑脚地跑了过来，立在高等面前，高等冷不防被吓了一跳，刚要喝问是谁，却听见黑影咯咯的笑起来。

“赵保家，你发什么疯？”高等认出了面前傻笑的人。

赵保家在贴身的衣袋里掏了半天，拿出了高等的那部手机，虽然他从火海中死里逃生，但手机并没有受到一点损害。

高等接过手机，感觉手指有些发黏，凑到眼前一看，是一小片血迹。

“你受伤了？”他拉着赵保家，要扒开他的衣服看。

赵保家躲闪着，否认自己受伤，看高等逼得紧，又说自己只是烫伤了几个小泡，不碍事。

赵保家憨厚的笑容让高等有些心酸，他掩饰地把赵保家拽到跟前，叫他笑一个。赵保家不知所措，听到高等一直催促，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高等啪地按下手机，闪光灯一亮，赵保家吓得叫了一声。

高等举着手机给赵保家看他刚才的照片，赵保家看到自己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点儿不好意思。

高等把手机又塞回了给了赵保家，嘱咐他以后没事多给自己拍几张，赵保家急忙推脱，他这次就是来还手机的，怎么还能往回拿呢！

“拿着，多拍几张，以后给你儿子看看，让你儿子知道他爹当兵时候啥样。”赵保家听见这一句，方松手接过手机。

赵保家这次找高等除了换手机，其实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问问高等，怎么才能成为英雄。因为高等今天就当了一回英雄，在火场中救了关键、秦雄和赵保家好几个人，这让赵保家又羡慕又佩服。他最大的愿望就是象高等那样当一回英雄，但他不知道怎么才能成为英雄。于是就来问高等。

高等回答不上来，他不觉得自己是英雄，他也没想当英雄。今天的事情也不过正好被自己碰上而已。

高赵保家殷切的看着高等，看得高等只好低下了头，他忽然看见赵保家脚下的鞋子有点异常，再仔细一看，鞋帮前面烂了个硬币大的洞，大脚趾都钻出来了。

部队不是刚刚发了几双鞋吗？怎么赵保家就穿得这么费？高等看看鞋子又看看赵保家，赵保家赶紧把脚往后藏，一边嘿嘿笑着解释，这鞋子只是破了一个小洞而已，在老家的时候，鞋帮都掉了，绳子一捆照样穿，像这样的，还算好呢。

“你不是问我怎么当英雄吗？穿这样的鞋子，把脚磕破了，怎么当英雄？”高等看着一言不发的赵保家。

“这鞋，还能穿……新的，寄回去给俺爹俺娘穿了……”赵保家的声音低低的。

高等心里一阵酸楚，今天刚发了津贴，他从口袋里拿出200块钱塞给赵保家，叫他给家里寄去，赵保家说什么都不要，他今天也领津贴了，够了。

你不接是吧，那就别想知道怎么成为英雄了！“高等说着转身要走，赵保家一急，伸手接过了钱。问：“现在你可以告诉我到底怎么能当上英雄了吧？”

“记住喽，狗急跳墙，人逼急了，就能当上英雄啦。好啦，回去吧！”高等说着，把他推了个向后转。

赵保家得到答案，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嘴里还不断地念叨：“狗急了跳墙，人急了……当上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