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大清早，高等就觉得炊事班有点不对劲，不管是新战士还是老战士，似乎全都在偷偷地瞅着自己。还有三两个凑在一起说话的，一看到他走过来，赶忙散开了。

是什么事儿搞到自己头上了吗？高等琢磨着，搬起一筐馒头送到了餐厅，吆喝着问大家谁还要馒头，奇怪的是，这些人都不约而同地盯着他，但谁也没有张口要馒头。

高等被人们的目光盯得有点发毛，但又不好问别人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就在他暗暗纳闷的时候，炊事班长叫他了。

“哎，你围裙呢？”炊事班长打量着他。

“洗了，还没晾干呢。”高等回答。

炊事班长一声冷笑，洗了？在仓库里洗的吧！说着他从身后拿出一条围裙扔在地上，嘴里训斥道：“半夜三更不睡觉，往库房里溜！干嘛呀？跟女兵聊得很热乎是吧？”

高等没言语，拾起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转身要走。但想了想，又转头对炊事班长说，你说我可以，但请别扯上姜大夫。

高等淡然的态度激怒了炊事班长，他不由得提高了声调：“我说错了吗？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嘴巴放干净点！”高等猛然转过身，一字一顿的说。

炊事班长一看这新兵蛋子还不服气，立马攥着拳头迎了过去，旁边几个兵也都围了上来。眼看着几个人就要动起手，旁边传来一声低喝：“爷们儿天天在前头玩命，你们在后头就这么唠闲嗑扯淡吗？”

“我们大家在闹着玩呢。”看林峰走了过来，炊事班长上前招呼了一声，言毕一挥手，带着手下几个兵回去做饭了。

空地上就剩下了高等和林峰，高等这才知道，昨天自己跟姜锦在仓库说话的时候，被一个起夜的老兵听见，回去便添油加醋地告诉了其他人，还提到说听到两个人说孩子什么的，便猜测着他们是不是有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关系……扫雷工作本来就枯燥艰苦，这种流言作为消遣，重播速度格外快。

高等闻听事件的缘由，当即决定要回去找出那个老兵算账，被林峰拉住。

林峰带他爬上了高岗，指着前方让他看。越过这一片雷区，不远处就是波光粼粼的堰塞湖。

林峰问他看到了什么？

“雷场，有人在排雷。”高等不解的回答。

林峰点点头，语重心长的告诉高等，下面的士兵不但是在排雷，他们还在忍——忍着焦虑、莽撞、烦躁等等情绪。因为在雷场上，只有能忍的人，才能存活。

“我什么都能忍，但我受不了他们在背后说姜锦——姜大夫。”

林峰将自己手腕上的那只表摘了下来，轻轻地放在了高等手里，高等诧异地看着林峰，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林峰叫他看表盘。手表的指针已经永远停留在飞鹰大队牺牲的时间上了，他要高等在觉得委屈的时候看看，想想不过是分秒之间，原本在一起的人已经生离死别，死了的人永远倒下了，能活下来，受点委屈算得了什么呢！

高等在心里细想着林峰说的每一个字，他发觉在自己和林峰相处的这一段日子里，林峰所说的每一句话，几乎都正中自己的心坎。

高等躁动的心在逐渐平息，但有人刚点起的火却无法熄灭，这个人就是崔鸣。

崔鸣自然也听到了传言，自己的队里出了这么一件闹心事儿，身为队长的崔鸣气得团团转，高等这小子怎么到哪儿都不让人省心呢！

本来崔鸣准备直接找高等算账，可想想这家伙那副软硬不吃的德行，还是采取迂回战术比较好，想罢他来到了仓库。姜锦巡诊不在，崔鸣直接下令手下的战士把行军床拆了，将姜锦的物品归置了起来。

战士们正在忙碌，姜锦回来了，奇怪崔鸣这是在干什么？

崔鸣热情地告诉姜锦，队里只有一个女同志，不能让她对付着住仓库，特意腾出了一个帐篷，准备帮姜锦搬过去。

姜锦不想搬走，她觉得住这儿挺好，既然自己打报告来工作，就不需要那么讲究。可是崔鸣不管三七二十一，只是吩咐战士们赶紧搬东西。

“崔队长，是不是我有什么事情做得不合适了？”姜锦索性直接提出疑问。

崔鸣冷不防被问住了，他脸有些红，吞吞吐吐地提醒说：“最好还是注意点影响。”

“请问我怎么不注意影响了？”姜锦一下子挑起了眉毛，瞪视着崔鸣。

崔鸣一看这个阵势，也就挑破了问起高等来过的事儿，不想姜锦干脆地就承认了，还说：“他来找我聊天，有什么不可以吗？”

一看姜锦竟然回答这么爽快，崔鸣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他挠着头，努力地在心里组织着语言：“一男一女，有，有什么好聊呢？有事，白，白天说不行么？这里就你一个女同志，让人家看到了，怎么想？注意点影响嘛，人家会说闲话……”

姜锦根本不等他说完，就冷冷地接了一句：“谁爱说闲话让他说去！我一个离婚的女人，怕什么？！”

崔鸣被噎得脸红脖子粗，站在原地老半天没动地方。

和高等分开之后，林峰又在高岗上站了半天才下来。快到营地的时候，大老远就看见陈晨站在一辆吉普车前，跟两个军官模样的人说着些什么。

一名军官看到林峰，举手敬了个礼。

“是林峰同志吧？我们是军区军务部的，有些事情需要请你配合调查，请跟我们去一趟吧？”

林峰不明所以地看了看陈晨，陈晨低下头，没看他。林峰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想回去取些东西，一看军官已经把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也不再说什么，默默上了车。

就在这个时候，崔鸣带着几个老兵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闻讯而来的他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看到林峰正要上车，扑过去拦在车门口。

“不行，你不能走！陈晨，你怎么不拦着啊？”崔鸣大声问陈晨。

陈晨张了张口嘴，却什么都没说出来。

崔鸣急了，现在正是扫雷的关键时刻，怎么说带人就要带人走，不是添乱嘛。不管两个军官怎么解释自己是奉命而来，崔鸣就是拦在车门前不挪地方。

军官没有办法，从车上取出一个文件袋递给崔鸣，让他自己看，崔鸣一把推开，质问他们，如果不能按时炸掉堰塞湖，下游2万多百姓的生命财产谁负责？

“我负责！“林峰下来拉开了崔鸣，他已经观察过，剩下的雷场威胁不大，叫大伙专心干活就是了！

说着，林峰又上了车，车门随即关上，吉普车卷起滚滚烟尘而去，陈晨也扭身走了。

崔鸣和身边几个人面面相觑，互相询问到底出了什么事。但没有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