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等把头埋进了水里，努力让自己清醒下来。

片刻后，高等抬起头，对张晓菲说：“你来拆！”

张晓菲看了一眼身边的水雷，哀嚎起来：“我不会拆，我不会拆啊！”

“只有你能救自己。听着，我离你太远够不着，秦雄那边是子雷，拆多少个都没用，只有你把母雷拆掉，才能脱险。”高等盯着张晓菲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

张晓菲看着母雷，惶恐的说：“万一，万一我拆错了呢？”

“那我俩陪你一块完蛋，我认了!”秦雄痛快的说。

高等让张晓菲把胳膊从衣服袖子里褪出来，这样活动的余地更大些。张晓菲虽然把胳膊抽了出来，但是根本不敢动。他在训练时只拆过教练雷，上雷场后，一颗真家伙都没拆过。听见高等嚷着让岸上的人退后，他手哆嗦地更厉害了。

高等看出了张晓菲的恐慌，他努力想使张晓菲镇定一些。高等告诉张晓菲，拆了这一颗雷，不但救了大家，张晓菲也从此成了真正的工兵，当兵生涯就没白过，这就牛大发了。

“怎么拆？”张晓菲深呼吸了一口，高等开始一步步教他

高等的指示张晓菲先找到了击发保险孔，然后用钢丝插进保险孔内。

“我口袋里有钢丝，插得时候一定要慢，要慢。”高等提醒他拆雷的要诀，岸上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张晓菲手上。

可是张晓菲拿出钢丝，旋转着母雷上面的保险孔时，他傻眼了，这雷上好几个孔呢，到底哪个是保险孔啊？张晓菲眼晕了，他大口地喘着粗气。

秦雄不耐烦起来了，哥几个都认命陪你了，你还啰嗦什么？

“别急，慢慢找那个保险孔。”高等说着，把手表摘下来扔在三个人中间的铁丝网上。秦雄和张晓菲看了看那个指针纹丝不动的手表，不知道高等什么意思。

“看着分针、秒针，一切都停止了，时间停止了，咱们的生命也停止了。别怕，败了也是命数，我们的血肉就和在一块了，再也不掐架了。对不？”最后这句，他是冲着秦雄说的。

岸边，卫生队已经集结待命，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铁网上的三个人身上。张晓菲再度接近母雷，颤颤巍巍地将铁丝插进了其中的一个小孔，咬牙扭动了铁丝，不想铁丝却纹丝不动。

“大爷从没拆过雷，没想到第一个就碰上你，报应啊！”张晓菲望着雷公雷惨笑。

“第一次拆，办了它！”高等鼓励着张晓菲。

旁边的秦雄哼了一声，高等转过身，看见秦雄身边的水里飘出了血丝，原来铁丝网上的倒刺已经扎进了他的身体。

“能行吗？”高等关切的问。

“必须行！”秦雄咬着牙，闷声说。

忽然，一根圆木从上游冲了下来，眼看就要冲着铁丝网撞了过来，千钧一发之际，贺权冲到河边跳了进去，圆木结结实实地撞在了贺权身上，疼得他差点叫出身，但好歹勉强阻止了圆木的前进。

严肃见状，把身上的枪摘下往关键手里一塞，自己也跳了进去，帮贺权一起挡住了圆木。

岸边的胡一南和卢勇见状，也都要往下跳，被贺权喝止。贺权命令他们要严密关注高等几个人的动作，尽力去帮他们。这边自己扛得住。

高等这边，他一边指挥着张晓菲拆雷，一边和秦雄撕拽着衣服，试图从铁丝网的倒刺里挣脱。张晓菲急得出了一脑袋的汗，可是手下的铁丝还是纹丝不动。秦雄急了，让张晓菲看着整，死活他都忍了！

“能看见引信吗？”高等问。

“看不见，只，只看见雷公雷，到处都是雷公雷……”张晓菲喘着粗气。

就在这个时候，张晓菲不知道怎么触到了铁丝网上的机关，母雷忽然脱落，落下了水中，与此同时，秦雄身边的子雷开始冒出了白烟。

“延时引信！”高等了大喊一声，严肃闻听，放开圆木朝张晓菲扑去，高等则扑到了秦雄身边，贺权一个人咬牙顶着圆木。

严肃拉着张晓菲，高等拽着秦雄，四个人潜入水中，拼命往前滑。

估摸着几个人已经脱离危险，贺权终于扛不住圆木的重量，一松手，圆木飞一般射向铁网，瞬间雷声轰鸣，掀起数丈高的水浪。

胡一南和卢勇纷纷跳下水，将高等几个人拉上了岸，但独独不见了贺权。圆木已经被炸到了岸边，严肃检查着上面镶嵌的鳞片一般的弹片，看来贺权凶多吉少。

“贺队长，估计……”严肃沉痛的说不下去，几个人都垂下了头。

胡一南忽然指着远处的河上叫大家快看，随着河水的翻滚，一个人正一沉一浮地朝这边游来，到跟前钻出水面，大家一看，正是贺权。

众人顿时都松了一口气，互相看看，大笑了起来。

经过与雷公雷的接触，张晓菲牛了起来，在食堂一边吃饭，一边吹嘘自己如何的冷静机智，如何智勇双全，一时间几乎忘了自己姓什么。

“张晓菲，你那意思是你把雷公雷拆了呗！”一个老兵啃着馒头问。

“不是我难道是你？”张晓菲神气活现的说。

“如果你拆了雷公雷，咱大队还舍得让你走？”老兵问，看张晓菲有点懵，说自己看到他的退伍通知书了，就在指导员的办公桌上。

老兵的话还没说完，张晓菲已经放下饭盆，箭一般地冲向了队部。

在陈晨的办公室里，张晓菲气呼呼地问，是不是团里要轰他走？他以前是胆小，可是现在已经碰过雷公雷了，以后再不会那么怂了！

陈晨看着他，笑了笑，让他别多想，没有人哄他，其实退伍也挺好，至少家里妈妈不会挂念了。

张晓菲看着陈晨，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他转身出了办公室，在小卖部给妈妈挂了个电话，在他的软硬兼施之下，张母告诉了他家里的情况。

高等从哥哥那里得知了张晓菲的情况，四处寻找他，最后在营区花园的长凳上找到了张晓菲，他正目光呆滞地望着手里父亲的照片，失魂落魄的。

高等走过来，揽住他的肩膀，张晓菲的眼泪这才流了下来。

“你是第一个碰到雷公雷还能喘气的，知道这是为什么吗？”高等低声说。

张晓菲抽泣着，“我命硬！”

“不，因为你有妈妈，你妈妈还在家里等着你。”高等幽幽的说。他告诉张晓菲，自己不知道有多羡慕他有妈妈，而自己的妈妈早已经离开了他。在山林修理班的时候，他常常在想念妈妈的时候就对着树林吼叫，烦得老林常拿着铁锹要揍他！

忽然，张晓菲一把挣脱了高等的拥抱，他飞奔到了山坡上，对着远处的山峰大喊：

“妈，妈，我不想走，不想离开……”

喊着，喊着，张晓菲泪流满面。

张晓菲跑到了一块刚扫完雷的梯田里，翻着跟头打着滚，又挑起了七扭八歪的舞，他的泪水不断滑落，周围看热闹的老乡纷纷议论，这个兵是不是疯了？

跟在他背后的高等，赶紧站出来解释：“我们的战友啊，是想告诉大家，这块地里再也没有地雷了，以后乡亲们种地，不会有危险了，就是在这里打滚翻跟头，也不会有危险啦！”

整日盼着离开工兵团的张晓菲终于如愿以偿的要离开了，可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有多么依恋这个地方，这些战友，这片绿色。

走的那天，张晓菲强忍住泪水，和送别的战友一一拥抱。高等和楚男在2号雷坑里引燃了刚排出的几颗地雷，在冲天的火光与爆炸声中，大喊着为张晓菲送行。

秦雄没有去送他，但是在没有人的时候，秦雄朝着在新兵连时张晓菲和他们几个的照片，庄严地行了个军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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