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篷里，团长和冯处长跟姜锦的谈话仍在继续。

冯处长告诉团长和姜锦，由于这次雷管丢失数量巨大，一旦流入社会，将造成难以估量的危害，所以上面才会在扫雷大队刚完成任务，还没有来得及休整之际，又把他们拉到狼山考核。为的就是尽快查清丢失的原委，找回雷管。所以希望所有相关人员，一定要尽最大努力配合调查。

团长点点头，这当然义无反顾。

冯处长又看看姜锦，问她有没有想起什么可疑的事情，姜锦依旧摇摇头。

“有个叫高等的，是不是来过？”冯处长开门见山的问。

姜锦脸一红，说来过一小会儿，跟自己聊了会儿天就走了。

团长赶紧向冯处长解释，这个高等就是个炊事兵，啥都不懂，不可能碰雷管。

冯处长并没有理会团长的包票，而是要姜锦仔细回想一下，高等是哪天，什么时间到仓库来的，其间在这里呆了多久，都干了些什么？

姜锦尽管有些难堪，但还是答应了下来。

时间过得很快，帐篷里亮起了灯，姜锦的脸在灯光有些虚浮，她皱着眉头，竭力思索，力求还原每个细节。

“再想想，再想想看能不能想到什么……”冯处长循循善诱，试图启发她回忆出更多的东西。

团长也在旁边强调说，此事实在是事关重大，一个细节都不能遗漏。

“想起来了……”一个小情节忽然跳到了姜锦的脑海里，有天她路过炊事车，看到高等正趴在车头上写着什么。好奇地凑上去一看，见高等正在往一个小本子上画图，那图形看起来像是地雷的内部结构图，当时她还问高等是怎么记下来的？能画得这么仔细。

“天生脑子好使。”她记得高等就是这么从鼻子哼出了一句话回答，彼时正好有人叫他，高等便合上本子，顺手把笔记本塞到了车盘底下，走了。

姜锦把刚回忆到的事情讲了出来，言毕，她惴惴不安地看着冯处长。她只是如实陈述所见，并没有去想它会产生怎样的后果。不过当姜锦看到了冯处长眼睛里忽然冒出的精光，才意识到也许由于自己的这番话，说不定会让高等陷入麻烦的境地。

高等正在炊事班帐篷前，手里端详着一个用白萝卜雕刻成的地雷，旁边炊事班长也在凑热闹，直说真像。说完才想起招呼高等赶紧的，大部队都出发半天了，就剩下炊事班了。

高等站起身，恰对着正走过来的陈晨和一个陌生的军官。陈晨阴郁着一张脸，看到高等后，示意高等跟他们走。高等顺手把萝卜地雷撂给了炊事班长，扭身跟着陈晨往一边走去。

“这又是怎么了？”炊事班长不解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把手里的萝卜放在嘴里，嘎嘣咬下一大块来。

在陈晨原来住的帐篷里，只剩下了两张床板，高等与那个来自保卫处的军官相向而坐，彼此都没有说话。

军官翻着手里的资料，突然叫了一声：“陈等！”

高等一愣，应也不是，不应也不是。

“就是叫你呢，我们已经掌握了你的身世情况。”军官指了指资料，而后开门见山的讲，一队仓库丢了一箱雷管，他来的目的，就是问问是不是高等把这些雷管拿走了？

高等很干脆的回答了两个字：没有！

军官不慌不忙地看了他一眼，慢条斯理说：“本来我也很想相信你的话，但是考虑到你小时候曾经有过私藏雷管的经历——当然，档案里这一段被抹去了——并且致人死伤，所以……”

“那是小时候，我不懂事，不知道是雷管，还以为是炮仗。”高等恶狠狠地盯着他。

军官无视他的愤怒，继续追问，既然你那时候还是个小孩，那怎么打开军工仓库的？后来又拿什么引燃了雷管……

高等浑身发抖，哆嗦着嘴唇说不出话。

“告诉我！”军官锐利的眼光笼罩在高等身上。

“用这个！”高等大叫一声，一把掀翻了身下的床板，随之扑向军官。

等在门口的陈晨听到帐篷里一阵稀里哗啦的行动，知道不好，跟哨兵一起跑了进来，高等与保卫处的军官已经扭打在了一起，高等嘴里高叫着，当初那些雷管都是自己在外面拣回来，自己根本就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如今仓库里丢了雷管跟自己半点关系没有，别捡个屎盆子就往他身上扣。

陈晨和哨兵一起，一人一个，拉开了他们。

军官后退了一步，面色通红，怒声喝问：“这是什么态度，我一定会报告给军部，走着瞧！”

陈晨一把拉住军官的胳膊，情急之中解释说，当年被雷管伤到的是自己的母亲，也就是高等母亲，所以……

这一番话着实出人意料，军官看了看还在剧烈喘息的高等，和面色凝重的陈晨，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好。陈晨请他先出去歇会儿，自己来问。

许是军官也觉得自己刚才的问话有些不妥，走到门口，又转身对陈晨说，问清楚就是了，自己也是在执行任务，请他理解一下。陈晨上前握了一下军官的手，看着他走出了帐篷。

帐篷里就剩下了高等和陈晨两个人，黑暗中，只听得两人急促的呼吸声。

“我就问你，你懂地雷吗？”陈晨提出心中的疑问。

高等反问他什么算懂，什么算不懂？陈晨从床底下拎出一颗教练雷递过去，能拆开就算懂，不能拆就是不懂。

高等指了指外面渐渐暗下去的天色，示意他开灯。陈晨转身找到开关，打开了灯。可等他转过身来，立刻吃惊地张大了嘴巴。

他发现刚才自己递到高等手里的教练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一堆散碎的零件。陈晨晃了晃脑袋，盯着那堆零件使劲看，怎么也不能相信这是高等拆开的，更不可思议的是——在几乎没有光线的情况下拆开。

高等看出了他的疑问，戏谑地问：“需要我再装一次吗？”

陈晨的脸瞬间变了颜色，他上前一把按住了高等的手，问他怎么会拆雷？跟谁学的，学了多久？

高等甩开他的手，用一副无所谓的神色说：“没事自己练的，练着练着就会了。”

陈晨颓然坐回了床板上，让他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发生了。一直以来，他避免让高等跟地雷接触，因为一旦学会了拆雷，就必定要走向雷场。就像淹死的都是会游泳的人一样，谁也说不准雷场上的哪一步，通往的就是地狱。但是没想到，这个一向就不按理出牌的弟弟，竟然自己学会了拆雷，而且手法是如此的娴熟。

陈晨深呼吸了一口，指着自己的那条假腿告诉高等，自己失去的，不想让他再失去了。所以他希望高等离这里远远的，越远越好。

可是高等反问他，那秦雄、张晓菲他们呢？他们想躲开，能躲开吗？

陈晨被高等这句话噎得回答不上来，半天才说：“我只是不希望你为了一时的风头，搭进去一辈子的光阴！”

“我根本——”高等想说自己不是为了出风头，话到嘴边又改了：“我乐意！”

陈晨叹了口气，转回正题，问高等到底有没有拿雷管。

“我可以对着妈妈发誓，我，没有！”高等严肃的回答。

陈晨点点头，他也相信高等不会干这种事。但他的心里并没有为此而感到轻松，现在正是考核的关键时期，一队出了这样的事儿，传出去就完了。

陈晨想着，站起身把教练雷踢回了床下，嘱咐高等不要把自己会拆雷的事情告诉任何人，高等刚要争辩，帐篷的门打开了，冯处长走了进来。

“根据上级保卫部门指示，扫雷一队副班长高等立即隔离审查！”冯处长的一句话出口，高等与陈晨一起愣在了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