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锦留在了扫雷队。她向团长汇报了合同的事情之后，主动要求作为随队巡诊医生留下来，原因是希望自己能够用实际行动支持扫雷工作，而不是陪人吃饭。团长叹了口气，批准了。

陈晨把高等带到了自己的帐篷里，什么都没说，先摘下自己的假腿。

“你口口声声说要当我的腿，但你现在这个样子，当得了吗？我看你连自己都管不住，别说帮我了！”

高等斜倚在帐篷口，一言不发地望着外面。

陈晨无奈，又换了种语气，向高等讲雷场的危险性，讲任意妄为不但会害了自个儿更会害了战友。并肩作战，最重要的就是信任，可高等目前这熊样，除了他这个当哥哥的，谁会信任他呢？！

陈晨蛮以为这些话可以打动高等，果然，高等转过头，慢慢开口了：“哥，你能把你吉他借我玩两天吗？”

陈晨的劲儿一下子泄了，他垂着头挥了挥手，示意高等赶紧拿走。

陈晨带吉他上雷场，并不是为了休闲娱乐，而是借助弹触琴弦，锻炼自己手指的灵敏度。但是他知道高等要拿了吉他，除了玩，肯定不会有正事。

高等抱着吉他走出了陈晨的帐篷，一直上到了驻地旁边的一个高坡上。他席地而坐，手指拨弄了几下琴弦，节奏悠然而起，他随着琴音唱了起来：

“当我躺在妈妈怀里的时候，常对着月亮甜甜地笑，她是我的好朋友，不管心里有多烦恼，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飘啊飘……”

月亮出来了，照在了高等身上，那洁白温柔的光让他鼻头发酸，他的歌声一直没有停，歌里飘荡着浓浓的忧伤和思念，与远处驻地的灯火连成了一片。

“只要月光照在我身上，心儿像白云静静地飘啊飘，当我守在祖国边防的时候，常对着月亮静静地瞧，她像你的笑脸，不管心里有多烦恼，月亮，我的月亮，请你夜夜陪伴我，一直到明朝……”

那个夜晚，许多人都听到了歌声，在歌声中，各怀心事，久久不能入睡。

姜锦正在灯下看着曾经一家三口甜蜜的照片，看着看着，不禁心潮澎湃，她把照片反扣在桌子上，陷入了苦恼的思绪中。

忽然，帐篷外似乎传来一阵轻轻的响动，姜锦闻声站起，走到了门口。就在这时，一个人影掀开帐篷钻了进来。

姜锦吓得啊的一声大叫，与此同时，听见对方也叫了一声，这才发现，钻进来的竟然是高等。

“你怎么在这儿？”高等惊讶地问惊魂未定的姜锦。

姜锦解释说扫雷大队没有女同志，自己来巡诊，暂时在仓库里住两天。倒是高等，半夜不睡觉，溜到仓库来干什么呢？

“噢，那什么，我来看你需不需要开水。”高等一点都不打嗑的回答。

姜锦忍住笑，这谎撒得也太不高明了。

“说实话！不然我叫你们队长了。”姜锦绷着脸，表情严肃。

高等一看瞒不住，说了实话，自己呆在炊事班时间久了怕手生，来仓库里找些地雷练练手。

“你会拆地雷？”姜锦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说实话！”

高等看姜锦不信，也不再解释，他顺手从弹药箱里拿出了一个教练雷，三下五除二拆了个七零八落，还嫌不过瘾，又飞快地把一地的零件组装了起来，瞬间又还原了它本来的样子。

姜锦不可思议地看着高等，真没想到这个浑身一点正经没有的大男生，还真有让人不能小瞧的地方。

在姜锦的目光里，高等更得意了，他把军帽往下一拉，盖上了眼睛，再度飞快地把手里的教练雷拆装了一遍，手指舞动的让人眼花缭乱。

“你，你这是什么时候练的本事？”姜锦忍不住问。

“就没事的时候，把你照片往前面一摆，不错眼珠地盯着看，手里练着练着就会了。”高等嬉皮笑脸的回答。

姜锦居然没有生气，反而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番高等，叹了口气。

高等不解地看了姜锦一眼，问她怎么了。

姜锦拿了一个小马扎递给高等让他坐下，感叹这挺好一个小伙子，怎么整天干些不着调的事儿，说些不着调的话，处处跟人拧着来呢？

“为什么呢？跟我说说。”姜锦看着高等的眼睛，柔声说。

在姜锦温柔的目光里，高等忽然想起了母亲，想起了那个因自己而去世的温柔女人，继而又想起了那段他永远不想回忆的日子。

那时候，母亲刚刚去世，父亲把一肚子的火都撒到了高等身上，整天都不给他一个好脸色。姥姥从北京赶来，看到可怜兮兮的高等，二话不说，要带回去自己养。

“妈，你不要管他，陈家的男人，自己做事自己担！”陈司令员正值壮年，说话如同雷震。

姥姥不乐意了，他才多大点儿孩子，能承担什么啊？她抱起高等，对陈司令员说，自己女儿已经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这个小的，以后就姓高了，陈家人个个都要当兵保家卫国，但是家都没有了，怎么卫国？说什么她今天都要把高等带走……

姜锦安静的听完高等讲过去的这一切，看他努力忍着的泪水，心里涌动起温柔的怜爱。

沉默了一会儿，姜锦问：“那你怎么又当兵了？”

“还债。”高等吸溜了下鼻子，“当两年义务兵，还我哥的债。”

姜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高等看她不说话，说你问完了，该我了。

“你想知道什么？问吧。”姜锦大大方方的说。

“好，那我就问你，你是不是喜欢老林？”说着，高等从贴身的衣袋里掏出了林峰的那张黑白照片。

“胡说！”姜锦脸红了，她站起身要抢回那张照片，高等躲开，看着照片，惆怅地说：“其实吧，老林年轻那会儿挺精神，我要是个女的我也会喜欢他的。”

姜锦劈手把照片夺了下来，黯然说：“我在他眼里，就跟你在我眼里一样，永远都只是个孩子。

高等不乐意听这话，姜锦问自己的问题，自己每个都老老实实的回答了，自己就问了一个，她还这么绕三绕四的，不痛快！

“那我再问一个，你为什么来当兵？”

姜锦又不知道该如何作答了，只听高等又说，他觉得整个工兵团，除了自己，就姜锦最不像兵了。

“除了当兵，我不知道自己能干什么。”想了一会儿，姜锦才回答。

真没劲！高等在心里说，这个答案和老林的竟然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