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保家躺在病房的床上，身上打满了绷带，晨间的阳光照在他的身上，使他整个人都显得很平和安详，看起来恢复得还不错。

秦雄拎了一瓶开水进来，放下后，坐在床边又给赵保家削起了水果。

“我给你讲个笑话吧。”秦雄忽然提议，赵保家傻笑着点头。

“说是有个男的，有天上班没赶上公交车，就追在公交车后面跑到了单位。回家跟老婆说，自己今天不但锻炼了身体，还等于挣了一块钱车费。老婆听了大怒，说你怎么这么笨？你应该跟着出租车跑，至少也能赚个起步价……”

秦雄话音刚落，赵保家已经笑了起来。秦雄看达到了目的，还觉得不过瘾，又讲了一个，更是把赵保家逗得前仰后合。

“班长，你咋知道那么多笑话啊，笑死俺了……”赵保家好不容易止住了乐。

“那是因为我认识很多好笑的人，”秦雄打了个响指，凑近赵保家，“我认识的最好笑的，就是你！”

赵保家眨巴着眼睛，不明白秦雄的意思，秦雄冷笑了一声，半夜帮人拣探雷针，不好笑么？

“啊，俺没有……”赵保家下意识的回答，说了一半，住了口。

“我问你，是不是高等教你的，说只要你承认自己夜里是去帮他拣探雷针，你就能立功？”秦雄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的问。

赵保家急忙摇头否认，但秦雄根本不信他这一套，他不止一次看到赵保家偷偷去跟高等说话，还说不是高等教的，谁信？！

赵保家极力争辩自己不过是跟高等说说话，但他并不敢抬头看秦雄。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了，关键和严肃拿着营养品走了进来。

“走廊里就听见你们吵吵，吵吵啥呢？”严肃张口就问。

赵保家看到队长和指导员来他看自己，努力坐直身体敬了个礼，严肃忙制止，毕竟赵保家是个病人，不需要这么一丝不苟执行军纪，过多的活动对于康复不利。

听了严肃的话，赵保家很感动，他涨红着脸分辩：“队长，俺，俺没病。”

“脑子有病。”秦雄低低地接了一句，被严肃一眼瞪得不再说话了。

“看看吧，给你的！”关键走了过来，从随身的公文包里掏出了一张红色喜报，递给床上的赵保家。

赵保家展开，看到上面鲜艳的二等功字样，跟自己的名字连在一起，傻笑起来，还没等回过神，关键已经把军功章放在了他手上。

“抚恤金也到位了，上面的意思……就不通报了，过两天把你家人接过来……团里说了，安排你去机关当打字员……”关键低低的说。

听到此话，正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的赵保家忽然抬起头，告诉关键他不想去机关，他想回家。

严肃愣愣地看了赵保家一眼，这人是不是傻了，留在机关这么好的机会都不要，回家干啥？真没出息！

赵保家抚摸着闪亮的军功章，一遍遍读着喜报上的自己的名字。军功章是那么的耀眼，晃得自己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喜报上自己的名字那么大，二等功写得那么好看……这真是自己的吗？自己真的立功了？立了二等功？原以为能立个三等功都不错了，二等功，不敢想就真的拿在了自己手上。

忽然，赵保家想起了什么，他问严肃，不是说拆了雷公雷才给请功吗？自己没拆得了雷公雷，这个二等功……

忽然间，赵保家又觉得这个奖令他难以置信，他反复问站在身边的严肃，严肃一挥手，一条腿一只眼睛都没了，还不值这个铁片子吗？

赵保家这才放下心来，听到关键问自己为什么不想去机关，他说：“我不会打字，我想回家种地。”

“腿都没了你怎么下地？”严肃反问。

“不下地，坐炕上搓麻绳也行。”赵保家嗫嚅着。

“赵保家！”严肃喊了一嗓子，简直不知道该说他些什么。

“编筐也行……”赵保家赶紧补充，再一看严肃的咬牙切齿的神情，把下面的话咽了回去。

严肃跺了跺脚，转身出了病房，秦雄也跟了出去。

赵保家不知所措地看着关键，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关键轻轻地拿起盒子里的军功章给赵保家别在胸前，帮他拉了拉衣角，告诉他：“刚队长是说——你是个好兵！”

赵保家笑了，开心的笑了。他立了功，他是个好兵，即使丢了一条腿一只眼睛，值了~

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了雨，整个营区都笼罩在一片薄薄的雾气中，世界显得分外干净。雨季来临了。

即将持续三个月的阴雨天气，意味着扫雷工作进入了艰难时期。吃饭时间，士兵们坐在餐厅里一边用餐，一边听着从大喇叭里传来的雨季训练和作业计划安排。

一只大箱子忽然砸在了餐桌上，脸上胡子拉碴的秦雄站在箱子后面，浓重的黑眼圈，眼睛里满是血丝。顺着他的手指，还看到箱子上面写着募捐二字。

“钱！没了咱还能赚！腿、眼珠子……没了就没了，赵保家……一辈子就那样了！他老娘，还有他姐……马上来接他回家了！作为……作为战友，能整点儿啥就整点儿啥吧！”秦雄说着，眼圈红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了2000块钱，朝大伙扬了扬，塞进了箱子里。

秦雄这一番话讲得人人动容，而他带头捐款的行为更是非常具有号召力，要知道，这2000块钱可是秦雄攒了大半年的津贴啊。大家纷纷上前，争先恐后的把钱塞进了募捐箱。

“这个秦雄，干什么都要拔份儿！嘁！”旁边的张晓菲不屑地跟楚男说。

秦雄捧着捐款箱已经来到了张晓菲跟前，他还没开口，张晓菲先说话了。

“秦大班长今儿这么大方？是对呆子心里有愧啊？”说着，他斜睨了秦雄一眼，坏笑起来。

“找削啊你！”秦雄咬牙切齿，又不好发作，只能拿眼睛逼视着张晓菲。

张晓菲微微一笑，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金卡。

“看好了，密码是咱当兵的日子，六位数，全捐给保家了！”说着，把银行卡塞到了捐款箱里。

此举一出，大家全都傻了，张晓菲托着饭盒，在众人的目光中昂首挺胸地转身走了。

秦雄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问旁边的老乡张晓菲刚说捐多少？

“教教你啊……个、十、百、千、万……六位数，是十万，听见了没？”楚男掰着手指头给楚雄看，在他反应过来之前，得意地拿起自己的饭盆，一溜烟地跑了。

秦雄目瞪口呆地立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