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职吹箫：以吹箫为职业，即吹鼓手。给（ji）丧：供丧事之用。给，供给。

［5］栌（lu）：即斗拱，大柱柱头承托栋梁的方木。椽（chuán）：椽子，放在檩上架着屋顶的木条。

［6］永昼：漫长的白天。永，长。李清照《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锻声：打铁的声音。

［7］倚户：指靠近门的地方。倚，靠着。

［8］”喧朝“句：各种声响从早到晚喧嚣不息。铛（dāng），象声词，本谓更漏声，此指滴水声。徐陵《与齐尚书仆射杨遵彦书》：”铛铛晓漏。“

［9］纷：杂乱。

［10］每：时常，往往。彷徨：徘徊，游移不定。

［11］虚明：犹”空明“，通明透彻。陶渊明《辛丑岁七月赴假还江陵夜行途中》：”凉风起将夕，夜景湛虚明。“入月：映入月光。

［12］离披：分散貌。宋玉《九辩》：”白露既下百草兮，奄离披此梧楸。“

［13］吟案：吟诵诗书的几案。案，矮长桌。

［14］羌（qiāng）：语助词。

［15］先世：祖先。陶渊明《桃花源记》：”自云先世避秦时乱，率妻子邑人，来此绝境，不复出焉。“藏：隐藏。此指藏身，居住。

［16］离离：繁茂貌。实：结果。

［17］宛宛：回旋屈曲貌。垂：垂挂。

［18］”风盈“句：言门在风力的驱动下自己关闭。盈，充满。扉（fēi），门扇。阖（hé），关闭。

［19］”雨颓“句：言雨水冲毁的围墙残破不全，难以环护。围，环绕。

［20］水：指池塘。

［21］蒸酷：蒸腾酷热。

［22］”披后“句：谓打开后面的门窗，让凉风穿堂而过。披，分开。户，本为门，此当指窗户，即上文所云”阴牖“。飔（si），凉风。

［23］陶（yáo）陶：和乐貌。

［24］屡空（kong）：常常贫困。《论语·先进》：”回也其庶乎！屡空。“辞：告别，离开。

昔先人之食力兮［1］，乃终岁而在行也［2］。暨慈亲之厉节兮［3］，勤日昃而不遑也［4］。奉甘糗于尊章兮［5］，爰夜纺而晓经也［6］。惟邻左之责言兮，泪汍汍而辍响也［7］。嚣声惭而自化兮［8］，薄俗久而益贞［9］。训邻姬以妇道兮［10］，舍妪集而倾听［11］。迨行之于数纪兮［12］，消闺室之竞声［13］。忆邹舍之东迁兮，非垂教于三徙［14］。念琴书之去此兮［15］，亦岂炫乎仁里［16］。惟居庐之易主兮，情纷悒而靡喜［17］。犬周巡而不辍兮，鹊悲鸣而四起。非俦类之是恋兮［18］，情亦眷于鸣吠。遗缣巾于里媪兮［19］，挂别箴于户里［20］。环车轮而远送兮，盼百步而不已［21］。

［1］先人：祖先，包括已死的父亲。作者六岁丧父。《诗·小雅·小宛》：”我心忧伤，念昔先人。“食力：依靠自己的劳力而生活。《国语·晋语四》：”庶人食力。“

［2］”乃终“句：终年为生计而奔波。行（háng），路。

［3］暨（ji）：至，到。慈亲：母亲。厉节：激勉节操。

［4］勤：勤劳，辛苦。日昃（zè）：太阳偏西，约下午二时前后。不遑（huáng）：没有闲暇。

［5］：甘糗（qiu）：味美的食物。糗，炒熟的米麦等谷物。尊章：即舅姑。对丈夫父母的敬称。

［6］晓经：早晨诵读经书。晓，天亮。洪亮吉《南楼忆旧诗》其八：”寒夜窗隙雨凄凄，长短灯檠焰欲迷。分半纺丝分半读，与娘同听五更鸡。“洪亮吉又著有《晓读书斋杂录》八卷。或犹”经晓“，谓纺织至天明。

［7］”惟邻“二句：面对邻居们责备的话语，潸然泪下，骂不还口。《左传·僖公十五年》：”西邻责言，不可偿也。“左，旁，附近。责言，问罪之言。汍（wán）汍，泪流貌。辍（chuo），停止。响，回声，此谓还口。或指因邻里责备而停止了夜纺的声音。

［8］嚣声：喧嚣的声音，指”责言“。惭：羞愧。自化：自然改变。

［9］薄俗：轻薄的风俗。益贞：逐渐纯正。贞，通”正“。

［10］训：教诲，开导。姬：古代妇女的美称。妇道：旧指为妇的道理。

［11］舍妪：邻舍之妪，即上文所云”里媪巷妪“。

［12］迨（dài）：等到。数纪：数年。纪，年。

［13］闺室：内室，妇女的居室。竞声：争逐吵闹之声。

［14］”忆邹“二句：反用孟母三迁的典故。邹舍，孟子生于邹国（今山东邹县），故称邹舍。垂教，留给后人的教训。三徙，即三迁。相传孟轲幼时，邻里环境不佳，母亲仉氏曾三次迁居，选择良好的学习环境。事详《列女传·母仪》。

［15］琴书：指习琴读书之人。去此：离开这里。

［16］炫（xuàn）：通”衒“，夸耀。仁里：仁者所居之地，亦泛指风俗淳美的乡里。《论语·里仁》：”里仁为美。“

［17］纷悒（yi）：烦乱、忧郁。靡：无，不。

［18］俦（chou）类：同类。

［19］遗（wèi）：给予，致送。缣（jiān）巾：丝巾。

［20］别箴（zhēn）：临别赠言。箴，箴言，劝戒之言。或犹”别针“，箴，同”针“，其俗不详。

［21］盼：顾盼。此言回头看。已：停止。

别遥遥而六载兮［1］，乃屡过乎里门［2］。池涓涓而已竭兮［3］，桑猗猗而靡存［4］。纡蛇出于毁窦兮［5］，宿莽抽其故萌［6］。伊兹楼之虚敞兮［7］，乃久处而习魂［8］。纷一岁之百梦兮，每九十而是贲［9］。荷邻柯之曲荫兮［10］，感檐日之奇温。思吾亲之居此兮，亦抚子而抱孙。业去此而适彼兮［11］，遂违泰而履屯［12］。

［1］六载：六年。据序文，离开旧居在”癸巳“年，”六载“之后，则为乾隆己亥年（1779），时作者三十四岁。

［2］里门：乡里之门。古人聚族列里而居，里有里门。此代指旧居。

［3］涓涓：细水慢流貌。竭：干涸。

［4］猗（yi）猗：美盛貌。

［5］纡（yu）：屈曲。窦：孔穴。

［6］宿莽：经冬不死之草。屈原《离骚》：”朝搴阰之木兰兮，夕揽洲之宿莽。“抽：草木发芽。束皙《补亡诗》：”木以秋零，草以春抽。“故萌：旧芽。

［7］伊：语助词。兹楼：此楼，指旧居。王粲《登楼赋》：”登兹楼以四望兮，聊暇日以销忧。“虚敞：空虚宽敞。

［8］久处：长期居住。习魂：心魂所习惯、熟悉的。

［9］贲（bēn）：通”奔“。

［10］荷：承受。邻柯（kē）：邻家的树枝。柯，树枝。曲荫：曲折的树荫。

［11］业：已经。适：往。

［12］违泰：背离安泰。泰，平安，通畅。《易·泰》：”象曰：天地交，泰。“王弼注：”泰者，物大通之时也。“履屯：踏上艰险。

岁月盈虚［1］，人生与俱。前负米而养志［2］，兹衔戚而昼居［3］。虽爰居而爰处［4］，孰倚门而倚闾［5］？昔居庳而亦乐［6］，今室广而增歔［7］。悟卅年而成世［8］，实一世而此居［9］。既性与境而皆易［10］，吾又何乐此一世之馀［11］。

（《洪亮吉集》第一册，中华书局2001年）

［1］盈虚：满与空。此言时光流逝。《易·丰》：”天地盈虚，与时消息。“

［2］负米：背米。旧指儿子供养父母。《孔子家语·致思》：”子路见于孔子，曰：’……昔者由也事二亲之时，常食藜藿之实，为亲负米百里之外。亲殁之后，南游于楚，从车百乘，积粟万钟，累茵而坐，列鼎而食，顾欲食藜藿为亲负米者不可复得也……‘孔子曰：’由也事亲，可谓生事尽力，死事尽思者也。‘“养（yàng）志：承顺父母的心意。养，奉养。《吕氏春秋·孝行》：”和颜色，说言语，敬进退，养志之道也。“

［3］兹：现在。衔戚：饱含悲戚、忧伤。《洪北江先生年谱》：”乾隆四十一年十月二十六日，蒋太宜人在里猝得中风疾卒，春秋六十有三。“昼居：白昼闲居。《庄子·山木》：”夜行昼居，戒也。“《礼记·檀弓下》：”夫昼居于内，问其疾可也。“

［4］爰居：迁居。爰，改易，更换。爰处：改变住处。

［5］”孰倚“句：形容父母靠在门边盼望子女归来的殷切心情。《战国策·齐策六》：”（王孙贾）母曰：’女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女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孰，谁。闾（lu），里巷的大门。

［6］居庳（bēi）：居室狭小。庳，低下。《左传·襄公三十一年》：”宫室卑庳，无观台榭。“

［7］室广：屋宇宽广。增歔（xu）：增添了哀叹声。歔，歔欷，叹息抽泣声。

［8］卅（sà）年：三十年。成世：古称三十年为一世。

［9］”实一“句：言在旧居住了三十年。此为约数，实”历二十八寒暑“。

［10］性与境：性情和环境。易：改变。

［11］一世之馀：指一生所剩馀的时光。

评

赋前长序，首先概写了旧居的方位、由来及建构特点，然后以骈俪之语铺陈其生机勃发的周围环境，并自然从对旧居”童时“的美好回忆与”前岁“的凋败景象的荣衰对比之中引出无限今昔之感，再以追怀”太夫人之德“作结，作为全文的灵魂。赋文大抵依上述线索展开情景描写。首段简述祖先迁住旧居的经历，突出了三世老屋的沧桑之感。居之愈久，别之愈难，思之愈切。这便为后面的惜别场景和思旧情怀埋下了伏笔。二、三两段是全篇的主体部分。第二段侧重于境与景的描述，生动再现了旧居的人文景观与自然环境，突出了身居陋室而怡然自乐的精神风貌与生活情趣，童心荡漾，乡情拂面。其描写极富层次感，由晨至夜，由外及里，由动归静，由巨而细，娓娓道来，如在目前。第三段侧重于人与事的追忆，以饱含深情之笔怀想慈母夜纺、训邻等生活片断，有赞美母爱之真情，而无颂扬母德之腐气。作者将怀念母亲的感情渗透于具体事件的描写之中，故能于平淡处见深情。第四段写迁居六载以来屡过旧居之所见与思念旧居之所感，景物衰败凄凉，情怀怅惘迷茫，睹物伤情，哀思绵绵。末段抒写时光易逝，旧梦难寻的人生感慨。往昔居庳亦乐，而今室广增歔，如此情境皆易，不禁悲从中来。

此赋最能体现洪亮吉清新淡雅的艺术风格，语言素雅，情味绵长，工于白描，涉笔成趣。尤为可贵的是，作者大胆将东邻西舍的市井生活图景和家庭琐事、人伦亲情写入赋中，从而透露出一种平民意识与赤子情怀，堪称辞赋中的《项脊轩志》。较之归文，惟情感深婉不足，结构散缓少致，这也正是赋这种文体的特性所在。

（龚喜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