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外篇(上)(6)

作者: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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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诗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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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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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858字

广成子头朝南地躺着,黄帝则顺着下方,双膝着地匍匐向前,叩头着地行了大礼后问道:“听说先生已经通晓至道,冒昧地请教,修养自身怎么样才能活得长久?”广成子急速地挺身而起,说:“问得好啊!来,我告诉给你至道。至道的精髓,悠远昏暗;至道的极致,昏暗寂静。眼睛不看,耳朵不听,心里什么都不想,操守心志专一静默,形体自然就能健康长寿。一定要心静神清,不要使身形疲累劳苦,不要使精神动荡恍惚,这样就可以长生。眼睛什么也没看见,耳朵什么也没听到,内心什么也不知晓,这样你的精神定能持守你的形体,形体也就长生。小心谨慎地摒除一切思虑,封闭起对外的一切感官,智巧太盛定然招致败亡。我帮助你达到最光明的境地,直达那阳气的本原。我帮助你进入到幽深渺远的大门,直达那阴气的本原。天地都各有司职,阴阳都各有藏所,谨慎地守护你的身形,万物将会自然地成长。我持守着浑一的大道而处在阴阳调和的地位,所以我修身至今已经一千二百年,我的形体未曾衰老。”黄帝再次俯首叩头,说:“先生可以说和天一样永恒了啊!”


广成子又说:“你过来,我告诉你。道是没有穷尽的,然而人们始终认为它有个终结;道又是深不可测的,然而人们却认为有个极限。掌握了我所说的道的人,在天上可以做皇帝,在地下可以做君王;不能掌握的人,活着的时候只能见到日月的光辉,死后便成为腐土。如今万物昌盛可都生于土地又返归土地,所以我要离开你,进入至道之入口,遨游于至道的无限中。我将与日月同光,与天地同寿。向着我而来,我不知道它来了!背着我而去,我不知道它离开了!人都会死去,而我却可以独存!”


【品读庄子】


治国先治身


本章借广成子与黄帝的谈话,阐明领导者治天下前要先治好己身。并借广成子的口,道出治己身的方法:“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什么也不看什么也不听,持守心神保持宁静,形态自然就端正了;“必静必清,无劳汝形,无摇汝精”,一定要保持宁寂和清静,不要使身形疲累劳苦,不要使精神动荡恍惚;“目无所见,耳无所闻,心无所知,汝神将守形”,眼睛在看却什么也没有看见,耳朵在听却什么也没听到,内心在想却又什么也没有想,用心思保守自己的身体;“慎汝内,闭汝外,多知为败”,小心谨慎地不要动摇你的心志,封闭感官不受外界影响,多用智巧心机是祸败的根源;“慎守汝身,物将自壮”,谨慎地守护你的身形,何须烦恼?万物将会自然地成长壮大;“我守其一以处其和”,我持守着专心一志,恬淡中和的境界。


广成子自我形容说:故我修身千二百岁矣,吾形未尝衰。一千二百岁了面貌还像个年轻人,就是做到了以上六点。而这六点,一言以蔽之仍是道家的“无为”思想。


老子的《道德经》里说“致虚极,守静笃,万物并作。”可是天下人喜欢热闹,静不下来。整天没事找事,大家一窝蜂的无事忙,“众人熙熙,如享太牢,如登春台。”如果领导者们再加以提倡,那么必定举国若狂。所以天下汹汹,哪会有太平的日子?


成功的领导者必须先学会领导自己


刚进西点军校不久,军校就给我上了一课。军校的学员都是预备军官,因此学年之间等级非常分明,一年级新生被称为“庶民”,在学校里地位最低,平时基本上是学长们的杂役和跑腿儿。


当然,“幽灵行动”也为“庶民”提供了一个向学长发泄不满的途径。所谓“幽灵行动”其实就是学生团体之间以幽灵为名义,搞恶作剧捉弄对方的活动。


深夜11点半,大家悄悄摸到“敌人”的宿舍楼,按事先安排的位置站好。怀特中士用唇语数道:“1、2、3!”说时迟,那时快,我和一个二年级军官猛地推开房门,冲到床头,把两大桶大约5加仑冰冷的橙汁浇到熟睡的学员身上,然后迅速跑出门外。同时另外两个人向房间里投掷了数枚炸弹(扎破的剃须水罐),顿时到处都是白色的泡沫。最后怀特把散发着臭气的牛奶泼进屋里。任务圆满完成了,众人分成几组撤离。


凌晨3点钟时,有人敲响了我的房门。原来被捉弄的军官向西点安全部投诉,我们的臭牛奶和剃须水毁掉了他书桌上昂贵的电子仪器,床边的旅行箱也未能幸免。


在训导员办公室里,怀特中士竭力为我开脱:“是我命令他那么做的,我愿意承担一切责任。”我也辩解说:“我只不过服从了学长的命令,他应该对我的行为负责。”训导员盯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在西点,人人都是领导者,即便是一个‘庶民’,你也至少领导着一个人——你自己。因此你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负责。”


直到今天,那位教官的话仍然在我耳边回荡。那是西点给我上的第一课:想做一个成功的领导者,你必须先学会领导你自己。



【原文】


云将东游,过扶摇之枝而适遭鸿蒙1。鸿蒙方将拊脾雀跃而游2。云将见之,倘然止,贽然立3,曰:“叟何人邪?叟何为此?”鸿蒙拊脾雀跃不辍,对云将曰:“游!”云将曰:“联愿有问也。”鸿蒙仰而视云将曰:“吁!”云将曰:“天气不和,地气郁结,六气不调,四时不节4。今我愿合六气之精以育群生,为之奈何?”鸿蒙拊脾掉头曰:“吾弗知!吾弗知!”云将不得问。


又三年,东游,过有宋之野而适遭鸿蒙5。云将大喜,行趋而进曰:“天忘朕邪?天忘朕邪?”再拜稽首,愿闻于鸿蒙。鸿蒙曰:“浮游,不知所求;猖狂,不知所往。游者鞅掌6,以观无妄。联又何知!”云将曰:“朕也自以为猖狂,而民随予所往;联也不得已于民,今则民之放也。愿闻一言。”


鸿蒙曰:“乱天之经7,逆物之情,玄天弗成;解兽之群,而鸟皆夜鸣;灾及草木,祸及止虫,意,治人之过也!”云将曰:“然则吾奈何?”鸿象曰:“意,毒哉8!僊僊乎归矣9。”云将曰:“吾遇天难,愿闻一言。”


鸿蒙曰:“意!心养。汝徒处无为,而物自化。堕尔形体10,黜尔聪明,伦与物忘,大同乎滓溟11,解心释神,莫然无魂12。万物云云,各复其根13,各复其根而不知;浑浑沌沌,终身不离;若彼知之,乃是离之。无问其名,无其情,物固自生。”云将曰:“天降朕以德,示朕以默;躬身求之,乃今也得。”再拜稽首,起辞而行。


【注释】


1云将:云的主帅。扶摇:神木。鸿蒙:自然的元气。鸿蒙、云将皆为虚拟人物。2拊(fu):拍打。脾:大腿。3贽(zhi)然:站立不动的样子。4不节:不合节令。5有:语助之辞,“有宋”也就是“宋”。6鞅掌:匆忙的样子。7经:常规,正常序列。8毒:受害很深。9僊僊(xiān):“僊”通“仙”,轻扬的样子。10堕(hui):毁弃。11滓(xing)溟:自然之气。12莫然:像死灰一样没有感知。13根:真性。


【译文】


云将到东方游玩,经过暴风分枝处,正好遇上了鸿蒙。鸿蒙正拍着大腿跳跃着玩乐。云将看见后,猛地停下来,站立不动,说:“老先生你是谁呀!你为什么来这里啊?”鸿蒙拍着大腿不停地跳跃,对云将说:“为了游玩!”云将说:“我有问题想向你讨教。”鸿蒙抬起头来看了看云将道:“哎!可以啊。”云将说:“天气不调和,地气不通畅,阴、阳、风、雨、晦、明等六气也能不协调,四时变化不按顺序。现在我想调和六气的精华来养育万物,对此我要怎么做才行呢?”鸿蒙拍着大腿掉过头去,说:“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云将得不到回答。


过了三年,云将再次到东方巡游,经过宋国的原野恰巧又遇到了鸿蒙。云将很高兴,快步迎向前,说:“老先生您还记得我吗?老先生您还记得我吗?”云将再拜叩头,希望可以得到鸿蒙的指教。鸿蒙说:“自由自在地遨游,不知道追求什么;漫不经心地随意活动,不知道往哪里去。游乐人纷纷攘攘,观赏那绝无虚假的情景;我又能知道什么!”云将说:“我也想能够随心地活动,可是人民都想跟着我走;我又没有办法谢绝他们,现在又被他们效仿。我希望能聆听您的一言教诲。”


鸿蒙说:“破坏了天的规律,违背事物的常理,使得整个自然乱了秩序。离散群居的野兽,飞翔的鸟儿夜鸣,灾害波及草木,祸患彼及昆虫。唉,这都是治理天下的过错!”云将问:“这样,那么我将怎么办?”鸿蒙说:“唉,你受到的毒害实在太深啊!你还是回去吧。”云将说:“我好不容易才遇到你,希望能听到你的指教。”


鸿蒙说:“唉!那你就回去好好养心吧。你只须处心于无为之境,万物就会自生自灭。忘却你的形体,废弃你的智慧,让伦理和万物一块儿遗忘。与混混茫茫的自然之气混为一体,解除思虑释放精神,像死灰一样木然地没有魂灵。万物纷杂繁多,全都各自回归本性,各自回归本性时,自身却意识不到,浑然无知而终身不会离开自然;如果意识到自己返回大道,那就是离开大道了。不要询问它们的名称,不要窥测它们的实情,万物本来就是自生自灭的。”云将说:“你赐给我天道,明示我静默的方法;我亲身实行,现在才算得到了。”额头碰到地,再次叩拜,起身辞别鸿蒙,转身离去。


【品读庄子】


无成心


本节中用鸿蒙与云将的对话,进一步阐明无为与养心的关系,指出“无为”的要领就在于“无成心”,这是“无为”的另一个意义和境界。


庄子假借鸿蒙之口说:“堕尔形体,黜尔聪明,伦于物忘,大同于滓溟,解心释神,莫然无魂。”鄙弃形体,抛却那些机巧与聪慧,连同那些真伪难辩的伦理与身外之物,一并忘却,同那混沌苍茫的自然之气混同一体,解除所有的心结,释放精神,使自己浑然处于连魂魄也不知所在的境地。细细品读,这也是庄子对内篇中“坐忘”的进一步诠释。同时也是在讲修身养性。


从云将与鸿蒙的无心巧遇,并得闻大道,不难推理出:万物会自然地有所变化,只须处心于无为之境。同理,人平时的欲望也是一样,求取心越急切,就会越做不好得不到。无心求取的,反而会很容易地就做好了得到了。这靠的不是运气,而是“无成心”的智慧。


有人会认为这很荒唐,怎么能用取消人的主观努力的办法来实现人的主观目的呢?荒唐背后,包含的是丰富而又深刻的智慧,自然界中一切事物的生长都是无目的无意识的,即“无成心”,但结果又合乎某种目的,大自然并非有意识地追求什么,无形中就达到了一切。


心如明镜台


两个和尚一起下山化缘,在经过一条小河的时候,看见一位妇人因无法过河而发愁。一个和尚二话没说,走上前去将她背过了河。于是整个路途中,另一个和尚都在抱怨他说:“作为一个出家人,怎能背妇人过河?”并且还说了一些令人难堪的话。开始,他默默听着,不加辩驳,后来他实在忍无可忍,就对另一个和尚说:“你之所以到现在还对这件事耿耿于怀,就是因为你把它放在了心上。而我放下了那个妇人之后,就再也没有想这件事了,难道说是你更加心无杂念吗?”


佛家有这样四句谒语:“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任何清规戒律都不如我们内心的纯净来得真实、透明。其实说穿了,世间万物的色彩本都源于我们的内心,只要做到内心干净澄澈,一切表面上的条文和规范都是一纸空文。



【原文】


世俗之人,皆喜人之同乎己而恶人之异于己也。同于己而欲之,异于己而不欲者,以出乎众为心也。夫以出乎众为心者,曷常出乎众哉1!因众以宁2,所闻不如众技众矣。而欲为人之国者,此揽乎三王之利而不见其患者也3。此以人之国侥倖也,几何侥倖而不丧人之国乎!其存人之国也,无万分之一;而丧人之国也,一不成而万有余丧矣。悲夫,有土者之不知也。4


夫有土者,有大物也。有大物者,不可以物;物而不物,故能物物。明乎物物者之非物也,岂独治天下百姓而已哉!出入六合,游乎九州,独往独来,是谓独有5独有之人,是谓至贵。


大人之教,若形之于影,声之于响。有问而应之,尽其所怀,为天下配8。处乎无响,行乎无方。挈汝适复之挠挠7,以游无端;出入无旁8,与日无始;颂论形躯9,合乎大同,大同而无己。无己,恶乎得有有!睹有者,昔之君子;睹无者,天地之友。


【注释】


1曷常:何尝。2因:顺应。宁:安。3揽:把持。4有土者:拥有国土的人,指统治者。5独有:不为外物所拘滞。6配:应答。7挈:提。适复:往返。挠挠:纷纷。8旁(bàng):依。9颂:容。论:语。“颂论”扰言容颜、谈吐。


【译文】


世俗的人,都喜欢别人的见解跟自己相同而讨厌别人的见解跟自己不一样。希望别人跟自己相同,不希望别人跟自己不同的人,其真实想法是一心想出人头地。那些一心只想出人头地的人,哪个又能真的做到呢?根据大众的认同而坚定自己的信念,承认自己的技艺不如众人。而那些打算治理邦国的人,必定是贪取夏、商、周三代帝王之利而又看不到这样做的后患的人。这样做是把治理国家的成功寄托在靠运气图侥幸上面,而贪求个人的侥幸而不至于丧失国家统治权力的又有多少呢!他们这样做,能够使国家保存的,不到万分之一,而使国家沦亡的,自身一无所成而且还会留下许多祸患。可悲呀,占有土地的君王实在是太不明智了!


拥有土地的君王,就等于拥有了天下。为天下所累的人,就不足以主宰万物,无心治理天下的才可以主宰万物。明白了拥有外物又能主宰外物的人本身就不是物,岂止是治理天下百姓而已啊!这样的人已经能往来于天地四方,游乐于整个世界,独自无拘无束地去,又自由自在地来,这样的人就叫做拥有万物而又超脱于万物。拥有万物而又超脱于万物的人,这就称得上是至高无上的贵人。


贤人的教诲,就好像形体对于影子,声音对于回音。有提问就有应答,竭尽自己所能,为天下人的提问作出应答。处心于没有声响的境界,活动在变化不定的地方,引领着人们往返于纷扰的世界,从而遨游在无始无终的浩渺之境,或出或进都无须依傍,像跟随太阳那样周而复始地没有尽头;容颜、谈吐和身形躯体均和众人一样,大家都是一样也就无所谓自身。无所谓自身,哪里用得着据有各种物象!看到了自身和各种物象的存在,这是过去的君子;看不到自身的各种物象的存在,这就跟永恒的天地结成了朋友。


【品读庄子】


物而不物,故能物物


“物而不物,故能物物”这句话的意思是:支配外物不被外物所役使,人才可以真正主宰外物。诚然,没有欲望的人,永远是自由的。


古希腊哲人苏格拉底曾对人生的欲望有过一段著名的对话。有欲望的人问苏格拉底:“难道你都没有欲望吗?”苏格拉底回答:“有的,可我是欲望的主人,而你不过是欲望的奴隶。”


然而,人是欲望的动物,要求人彻底摒弃物欲是不可能的。物质决定社会生存,不好好工作,哪里有好饭吃,好衣穿。但要把握好度,不能让自己的人生为物欲所制,而要有更高层的追求。



【原文】


贱而不可不任者1,物也;卑而不可不因者2,民也;匿而不可不为者,事也;,麤而不可不陈者3,法也:远而不可不居者,义也;亲而不可不广者4,仁也:节而不可不积者,礼也;中而不可不高者,德也;一而不可不易者,道也;神而不可不为者,天也。故圣人观于天而不助,成于德而不累,出于道而不谋,会于仁而不恃5,薄于义而不积6,应于礼而不讳7,接于事而不辞,齐于法而不乱,恃于民而不轻,因于物而不去。物者其足为也,而不可不为。不明于天者,不纯于德;不通于道者,无自而可。不明于道者,悲夫!


何谓道?有天道,有人道。无为而尊者,天道也;有为而累者,人道也。主者,天道也;臣者,人道也。天道之与人道也,相去远矣,不可不察也。


【注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