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杂篇(上)(2)

作者: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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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诗词·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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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1: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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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524字

南荣趎说:“村里有人生病,邻里前去看他,他能说出自己的病情,而能够把自己的病情说个清楚的人,那就算不上是生了重病。像我这样的听闻大道,好比服用了药物反而加重了病情,因而我只希望能听到养护生命的常规罢了。”老子说:“护身养性的原则,能使人保全纯一的天性吗?能不丧失本性吗?能不用占卜就先知道吉凶祸福吗?能使人止于本分吗?能让人知足吗?能不去效法别人而只是自求吗?能往来无拘束吗?能懵然无知吗?能像婴儿那样天真无邪吗?婴儿整日放声哭叫而喉咙没有沙哑,这是纯任和顺之声自然发出的缘故;婴儿整日握着手而手不会拳曲,这是合于本性的缘故;婴儿整日看着而不眨眼,这是目光没有偏滞在外物上的缘故;行走起来不知道去哪里,平日居处不知道做什么,接触外物随顺应合,如同随波逐流、听其自然:这就是养护生命的常规了。”


南荣趎说:“那么这就是至人的最高思想境界吗?”老子回答:“不是的。这仅只是所谓像冰冻消解一样自然消除心中积滞的本能吧?道德修养最高尚的人,跟人们一块儿向大地寻食而又跟人们一块儿向天寻乐,不因外在的人物或利害而扰乱自己,不参与怪异,不参与图谋,不参与尘俗的事务,无拘无束、自由自在地走了,又心神宁寂无所执着地到来。这就是所说的养护生命的常规。”南荣趎说:“那么这就达到最高境界了吗?”老子说:“没有达到。我曾告诉你说:‘能像婴儿那样天真无邪吗?’婴儿行动时不知要做什么,走起路来不知要到哪里去,形体像枯树枝而内心如死灰。像这样,祸也不会到,福也不会来。没有祸福,哪里还会有人为的灾害呢!”


【品读庄子】


做一个纯真质朴的人


文中,南荣趎见老子,老子说他背后跟着一群人,是因为他的牵挂太多,不能忘掉世事。南荣趎:世俗的智慧、仁义都成了社会交往的游戏规则,我明明知道它们是违背人性的东西,一旦明了它们就会伤害我的本性,但是如果不明了就难以与别人相处。


实际上,谁又不是如此呢?我们整天忙忙碌碌,在人世的漩涡中奔波,用外在的繁忙掩盖内心的迷茫,可是当我们静心自问的时候,有谁知道自己心灵的真正归依所在?南荣趎说他病了,实际上,我们每个人都已病入膏肓,只不过这种病只有在听闻“道”之后才能感觉得到。


让老子讲解如何达到纯真朴质的状态:像婴儿那样“动不知所为,行不知所之,身若槁木之枝而心若死灰”。这是一种顺应自然、纯真质朴、无知无识的人生境界,如此,方能“祸亦不至,福亦不来”,无为而逍遥。


人生于世,最重要的莫过于保持内心的宁静。不要让身外的世界影响自己。


感恩之心看世界


女作家席慕蓉在去海边游玩时曾写下这样一段文字:“想一想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装满这一片波涛起伏的海洋?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把山石冲蚀成细柔的沙粒,并且均匀地铺在我们的脚下?要多少年的时光才能酝酿出这样一个清凉美丽的夜晚?要多少多少年的时光啊!这个世界才能等候我们的来临?”


这样充满爱的心灵,这样充满感恩的心灵,常常让我们思考良久。也许,拥有这样一种心境的人必定会用自己全部的热情,全部的生命去回报这社会,回报这美丽的自然界。


感恩之心看世界,就会用纯真的爱回报世界。


白天给了我们阳光,我们要抛开烦恼,尽情微笑,不然就辜负了这温暖,这明朗。


夜晚给了我们月光,我们应该在宁静而幽远的月光中静静反思,我是否给他人带来了幸福?在清冷幽深的月光中,心灵的尘埃会被月亮之手拂去,混浊的眼睛会被月光之水洗得明亮。我们会懂得应该用什么回报无私的自然。



【原文】


宇泰定者,发乎天光。发乎天光者,人见其人,物见其物。人有脩者,乃今有恒;有恒者,人舍之,天助之。人之所舍,谓之天民;天之所助,谓之天子。


学者,学其所不能学也;行者,行其所不能行也;辩者,辩其所不能辩也。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若有不即是者,天钧败之1。


备物以将形2,藏不虞以生心,敬中以达彼,若是而万恶至者,皆天也,而非人也,不足以滑成3,不可内于灵台。灵台者,有持而不知其所持,而不可持者也。不见其诚已而发,每发而不当,业入而不舍,每更为失。为不善乎显明之中者,人得而诛之4;为不善乎幽闲之中者,鬼得而诛之5。明乎人,明乎鬼者,然后能独行。


券内者,行乎无名;券外者6,志乎期费7。行乎无名者,唯庸有光8;志乎期费者,唯贾人也,人见其跂,犹之魁然9。与物穷者,物入焉;与物且者,其身之不能容,焉能容人,不能容人者无亲,无亲者尽人。兵莫憯于志10,镆铘为下;寇莫大于阴阳,无所逃于天地之间。非阴阳贼之,心则使之也。


【注释】


1天钧:指造化。2将:养虞,疑虑。3滑成:扰乱心中的天成之德行。4业:世间万事。5诛:处罚,讨伐。6券:务,做。7期费:敛财的意思。8唯:虽然。9魁然:魁伟的样子。10憯(cǎn):狠,毒。


【译文】


心境安泰镇定的人,就会发出自然的光芒。发出自然光芒的,就会人现其形,物现其状。人能守静修炼,才能具有恒常的本性;有恒常的本性,人们就会依附于他,自然也会帮助他。人们来依附的,称他为天民,自然帮助的,称他为天子。


学习的人,想学习他不能学到的东西;实行的人,想实行他不能做到的事情;辩论的人,辩他所不能辩的。知识的探求在他所不能知的境域停止,便达到最高的境界。如果不遵循这一点的话,自然注定是要失败的。


具备形成耳目之物以养形体,深敛外在情感不作任何思虑而使心境快活并富有生气,谨慎地持守心中的一点灵气用以通达外在事物。如果达到这种境界还有种种灾祸到来那都是自然安排的结果,而不是人为的结果,不足以扰乱德性,不能纳入高于万物的内心。心灵有主见而行之又无主见,不可有意把持,还看不见诚成于己就向外发作,每次发作都是不恰当的,外事一旦侵扰心中就不会轻易离去,即使有所改变也会留下创伤。在光天化日下做了坏事,人人都会谴责他、处罚他;背地里做坏事的,会受到鬼的谴责。能够坦然地面对他人,坦然地面对自己的良心,才能够无忧无虑地独来独往。


各分合乎自身,行事就不显于名声:名分超出自身,就是心思也总在于穷尽财用。行事不显名声的人,即使平庸也有光辉;心思在于穷尽财用的人,只不过是商人而已,人人都能看清他们在奋力追求分外的东西,还自以为泰然无危。跟外物顺应相通的人,外物必将归依于他;跟外物相互阻遏的人,他们自身都不能相容,又怎么能容纳他人!不能容人的人没有亲近,没有亲近的人也就为人们所弃绝。兵器没有什么能对人的心神作出伤害,从这一意义说良剑莫邪也只能算是下等;寇敌没有什么比阴阳的变异更为巨大,因为任何人也没有办法逃脱出天地之间。其实并非阴阳的变异伤害他人,而是人们心神自扰不能顺应阴阳的变化而使自身受到伤害。


【品读庄子】


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文中讲“知止乎其所不能知,至矣”。知道停留于所不知道的境域,便达到了知道的极点。其实庄子是在说:人的能力都是有限的,要安守本分,做好自己能力所及的事,得到自己应得的就好,不要有非分之想,做人要懂得适可而止。


胡华特·西特尼也说:“任大事者,应以自己可以胜任的程度来衡量自己,力量需用于现在。”生活中,一定要懂得适可而止,正确地认识自己,正确地判断形势,才能把握好自己前进的方向和距离。


持之有度


鲁庄公的车夫东野驾车的技术很好。有一次,庄公请来一些大臣来观看东野的驾车表演,只见东野一会儿向前,一会儿向后,一会儿又在原地转圈,真是灵活自如,车技娴熟,众人喝彩声不断。这时又有几个大臣到来,颇为错过了前面的表演而感到遗憾,于是鲁庄公便命令东野再来一次。“主公不可!”一位叫颜直的大臣急忙劝阻,“臣看东野的马已经大汗淋滴,体力不支,不能再表演了。”“不见得吧?”鲁庄公将信将疑。正在这时,只见一匹马转着转着,栽倒在地,口吐白沫而死。鲁庄公大为惊奇,问其故。颜直答道:“常言说得好,力不可使尽,财不可荡尽,任何事情都应持之有度,否则,必定会失败的啊!”


有一句成语叫“过犹不及”,生活中“度”的问题的确十分重要。聪明人做任何事情都应行之有度,抓准这个模糊的界限其实并不是件容易的事,只有培养自己对事物的敏锐的洞察力,才能更好地做到这一点。



【原文】


道通其分也1,其成也,毁也。所恶乎分者2,其分也以备;所以恶乎备者,其有以备。故出而不反,见其鬼;出而得,是谓得死。灭而有实,鬼之一也。以有形者象无形者而定矣。


出无本,入无窍。有实而无乎处,有长而无乎本剽3,有所出而无窍者有实。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有乎生,有乎死,有乎出,有乎入,入出而无见其形,是谓天门4。天门者,无有也,万物出乎无有,有不能以有为有,必出乎无有,而无有一无有。圣人藏乎是5。


古之人,其知有所至矣。恶乎至?有以为未始有物者,至矣,尽矣,弗可以加矣。其次以为有物矣,将以生为丧也,以死为反也,是以分已。其次曰始无有,既而有生,生俄而死;以无有为首,以生为体,以死为尻;孰知有无死生之一守者,吾与之为友。是三者虽异6,公族也;昭景也,著戴也7,甲氏也,著封也,非一也。


有生,黬也8,披然曰移是9。尝言移是,非所言也。虽然,不可知者也。腊者之有膍胲10,可散而不可散也。观室者周于寝庙,又适其偃焉,为是举移是。


请常言移是。是以生为本,以知为师。因以乘是非,果有名实;因以己为质,使人以为己节,因以死偿节。若然者,以用为知,以不用为愚,以彻为名,以穷为辱,移是,今之人也,是蜩与学鸠同于同也。


【注释】


1通:贯通。2恶:厌恶。3剽:通“标”,尽头。4天门:自然之门。5是:此,这。6三者:指以上三种人。7著:著称,显著。8黬:锅底的灰。9披然:散去的样子。10膍:牛百叶,指牛胃。胲:牛蹄。


【译文】


从道的观点来看事物是齐一无别的,万物总体的分就是众体的成,新事物的成又是旧事物的毁,因此,不管怎样分散,它的分散是完备的;所以不管怎样完备,还是追求更大的完备。所以,这种人心神离散外逐欲情而不能返归,就会陷入危险的境地;心神离散外逐欲情而能有所得,这就叫做接近于死亡。真性已经泯灭而徒具形骸的人,属于鬼的一类。把有形的东西看作是无形,那么内心就会得到安宁。


产生没有根本,消逝没有踪迹。具有实在的形体却看不见确切的处所,有成长却见不到成长的始末,有所产生却没有产生的孔窍的情况又实际存在着。具有实在的形体而看不见确切的处所的,是因为处在四方上下没有边际的空间中。有成长却见不到成长的始末,是因为处在古往今来没有极限的时间里。有生,有死,有出,有人,来无踪,去无影的,是天门。所谓天门,就是“无有”。万物生于“无有”。“有”不能从“有”生出,必定生于“无有”,而“无有”是“无”和“有”的统一。圣人游心于这种境界。古人对事物有一定的认识,这种认识达到什么样的程度呢?有人认为未曾产生物质。这种观点最精辟,最深刻,是当时认识的最高境界。其次,有人认为物质产生了,并且把生看做失落,把死看做回归。虽然把二者等同起来,但已经是有所区分了。存在着生,存在着死,存在着出,存在着人,人与出都没有具体的形迹,这就叫做自然之门。所谓自然之门,就是不存在一个人为的门万事万物都出自这一自然之门。“有”不可能用“有”来产生“有”,必定要出自“无有”,而“无有”就是一切全都没有。圣人就藏身于这样的境域。


古时候的人,他们的才智已经达到最高的境界。什么样的是最高境界呢?有认为宇宙初始是不曾有物的,这种观点是最高明的,最完美的了,不可以再添加什么了。再次一等的人认为宇宙初始已经存在事物,他们把产生看作是另一种事物的失落,他们把消逝看作是返归自然,而这样的观点已经对事物有了区分。再次一等认为宇宙初始确实什么都没有,后来产生了生命,有生命的东西又很快地死去;他们把无看作是头,把生看作躯体,把死亡看作是尾脊。谁能借得生死存亡是一体的,我就跟他交朋友。以上三种认识虽然各有不同,但从万物一体的观点看却并没有什么差异,犹如楚国王族中昭、景二姓,以世代为官而著显,屈姓,又以世代封赏而著显,只不过是姓氏不同罢了。


世上存在生命,乃是从昏暗中产生出来,生命一旦产生彼与此、是与非,就在不停地转移而不易分辨。让我来谈谈转移和分辨,其实这本不足以谈论。虽然如此,即使谈论了也是不可以明了的。譬如说,年终时大祭备有牛牲的内脏和四肢,可以分别陈列却又不可以离散整体牛牲;又譬如说,游观王室的人周旋于整个宗庙,但同时又必须上厕所。像这些例子全都说明彼与此、是与非在不停地转移。


请让我再进一步谈谈是非的转移和不定。它是以生命为根本以智能为指导,因而滋生出是非。果真有名与实的区别,因而把自己作为判断是非的标准,让人以自己为节操的榜样,以至于用死来偿节。像这样,就是以用于世为聪明,以不用于世为愚蠢;以显达为荣耀,以困厄为耻辱。如此转移的正是现在的人,犹如蜩与学鸠一样,同样是无知的。


【品读庄子】


养生重在养心本章节重在论万物的生成与变化,论人的认识局限,说明是与非不是永远不变的,可以转移和变化。


同时庄子提出了一个非常独特的“宇宙”定义:“有实而无乎处者宇也,有长而无本剽者宙也。”在这个定义中,“宇”表示实体,即确认物质的客观存在,但这物质实体在空间上没有一定不变的静止形态;“宙”表示广延,即确认物质具有时间上的广延性,但这时间没有起点和终点。庄子没有将宇宙理解为一个均匀不变的时空框架,而是强调物质的客观存在,否定其时空形态具有意义,隐含了由物质决定时空、而非由时空包裹物质的思想。


而文中的论述,实际上都是在强调养生的重要性,认为养生重在养心,身心安定的前提便是以有精神的躯体效法无形的道。而养心的关键之处就在于:清净、弃智、虚心、无己,只有这样才能达到养生的最终目的和境界。



【原文】


蹍市人之足1,则辞以放骜,兄则以妪2,大亲则已矣。故曰,至礼有不人3,至义不物,至知不谋,至仁无亲4,至信辟金。


彻志之勃5,解心之谬,去德之累,达道之塞。贵富显严名利六者,勃志也。容动色理气意六者,谬心也。恶欲喜怒哀乐六者,累德也。去就取与知能六者,塞道也。此四六者,不荡胸中则正,正则静,静则明,明则虚,虚则无为而无不为也。道者,德之钦也;生者,德之光也;性者,生之质也。性之动,谓之为;为之伪,谓之失。知者,接也;知者,谟也6;知者之所不知,犹睨也7。动以不得已之谓德,动无非我之谓治,名相反而实相顺也。


羿工乎中微而拙乎使人无己誉8。圣人工乎天而拙乎人。夫工乎天而俍乎人者,唯全人能之。唯虫能虫,唯虫能天。全人恶天,恶人之天,而况吾天乎人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