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在溧水的四十六团领导钟国楚、黄玉庭在白马桥接到罗、廖发来的电报时，已是27日的深夜了。

两人急促研究起来。

“什么事这么紧急？”钟国楚皱起了眉毛。

“敌人又要玩什么花样？”黄玉庭也感到不解。

“黄团长，这次旅部没有说明要转移过来，可能有新的部署。”钟国楚的脸色十分冷峻。

“对，这次的情况和上次大不一样，上次，我们四十六团这边特别平静，这次我们刚刚和敌人在马占寺打了一仗，现在很难弄清敌人新的部署，旅部要我们坚持在白马桥一带，不能往东向旅部靠拢，怕挤在一起，反被敌人暗算，现在旅部的北面有敌情，旅部不准备西移，恐怕也是为了避免挤在一起，反而中了敌人的计。”黄玉庭用手指轻轻地敲击着八仙桌。

“应该是，不知旅部在塘马作如何部署。我看这样，黄团长，我们应该迅速下达命令，叫战士们做好战斗准备，密切注视塘马方向的情况，当然也不能忽视洪兰埠、中山庵方向的警戒，这样万一有什么新的情况，我们可以从容应付。”

“对，钟政委，现在情况复杂，难以断定，我们有了准备，即使敌人不是针对塘马，而是针对我们，我们也不怕，什么骑兵、炮兵，吓不倒我们，我们要保持和旅部联络的畅通，旅部的游动哨在竹篑一带，离我们不远。”

“九连怎么样？”

“九连送物质去了旅部还没有回来，回来后应该加强东北方向的防御，这儿离天王寺很近呀！”

“嗯，我们赶快布置。”钟国楚站了起来，黄玉庭也站了起来，命通讯员召集连以上干部迅速到团部开会。

会议结束后，连队干部迅速深入连队，战士们连夜分散隐蔽，做好了战斗准备。

入夜，钟国楚怎么也睡不着，他的心狂跳不已，始终不能平息，他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心头上始终罩着一股阴影，觉得空气给人一种强烈的窒息感，时值秋末，寒意甚浓，但他觉得空气十分火热，大有一触即爆之势。

他平卧着，觉得不舒适，侧转身，身下的稻草咝咝作响，眼睛刚闭，两天前，即25日的那场血腥的战斗时断时续在眼前浮现了。

“24日夜，四十六团派往韩胡村、官塘方向的侦察员发现敌情，迅速向驻在方家边的团首长汇报，自己和黄团长迅速下达命令，要求部队迅速占领阵地阻击敌人。

“命令还没到达连队，五连军事哨所发现汤家庄有异样的犬吠声，哨兵即刻向排长报告，排长立即回到中马山山顶哨所叫醒大家，并增派了复哨。刚好，四连连部炊事员小李摸黑为哨所送早饭来，排长急命大家快进早餐，准备战斗。接着哨兵复报山下隐约可见有阴影向山上蠕动，排长更感到情况特异，果断下令战士入阵，另叫炊事员急速下山向连长汇报。

“小李来到山下的白马庙前，连长张启标正带领队员在庙前的广场上出早操，得悉小李的情报，立即下令停止早操，投入战斗，张启标亲自率一、三排迅速占领北马山之间的山口和北马山的高地，以防敌人由此包围军事哨或偷袭方家边之团部，指导员郭启超率领二排抵达中马山顶，增强哨所防御力量。

“刚部署完，右翼方向响起了手榴弹连续的爆炸声和密集的机枪声，日军的枪、炮弹雨点般倾斜而下。

“郭指导员命令战士沉住气，待敌人进到前沿阵地四五十米远时，大叫一声：‘打！’战士们则把一颗颗手榴弹投向敌阵，机枪、步枪一起开火射向敌群，敌人突遭打击，队形混乱，溃败下去。而此时，二营营长林少克率五连迅速占领了南马山高地，确保军事哨所左翼安全，并以侧射火力支援哨所战斗。

“敌人组织力量猛攻哨所，由于敌人的火力凶猛，整个山头硝烟滚滚，火光一片，尘土飞扬，石块乱飞，但勇士们坚守山头，怀着‘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决心，与敌血战，绝不后退。

“一阵炮火后，敌人又蜂拥而上，郭指导员一面派通讯员向营长报告战斗情况，一面亲自指挥机枪班李副班长射击。李副班长不顾个人安危，冒着弹雨，端起机枪对准敌群猛扫，四班秦副班长屹立山头，边向敌人投弹，边举枪射击，在战士们的英勇打击下，日寇纷纷毙命，但李副班长和秦副班长先后牺牲，郭启超悲痛异常，奋力血战，不料一颗炮弹飞来，大腿、小腹中了弹片，负伤倒地。

“此时，连长张启标在其所在的阵地上游动指挥，他的腿部也受了伤，一、三排战士坚守阵地，打退了敌人多次进攻，至此，四连在兄弟部队支持下，激战一个多小时，打退了敌人的多次进攻。

“‘撤退，撤退。’敌人的进攻太疯狂，显然不能再打阵地战、消耗战，命令下达，团部安全转移后，战士们奉命撤退。

“郭启超牺牲了，七班长李纪根、三排长汤继根、小战士徐进终于放下了他，他们挥泪把他身上的木壳枪和文件包取下，把遗体藏在树丛中，用茅草和树枝掩上，向他深深地鞠躬致敬。

“上午7时许，四连撤出战斗，敌军进入马占寺庙，一番搜查，一无所获，一怒之下，点火焚烧马占寺。日军发现四十六团在撤，集合队伍从马占寺向东北经方家边后面秧塘凹、大坝，到张子山企图拦截。一营营长廖坚持率领三连，由方家边经俞家岗迂回到赵家村，向一连靠拢，随即命令一连向南占领张子山，三连以火力支援一连。

“一连李连长带领一、三排冲锋，指导员带着二排以火力掩护，一连在山顶与敌相遇，先与敌人以手榴弹相击，继而在张子山松林里，与敌人展开肉搏战。敌人惊呆了，在一连英勇的阻击下，连连败退，团部及部队主力赢得了转移时间。一、三连完成任务，经贺龙岗撤到向水塘。敌军不敢冒进，死伤三十余人，向官塘、溧水方向撤退。松林肉搏战，一连一排长和其他七名战士光荣殉国。

“两小时过去，硝烟渐渐散尽，红日升起，战士们散落在白马桥一带的树丛中，迎接新的战斗……”

钟国楚怎么也睡不着，他似乎闻到空气中有一股强烈的火药味，并不时飘散着强烈的血腥味，“这空气似乎一点就着。”这到底为什么，他坐起来，披上单衣，朝窗外望去。

窗外一片漆黑，什么也看不清，竹叶在风中相击的沙沙声不时地灌入耳中，寒风不时地从缝隙中钻入，吹在脸上，冰凉冰凉，寒意阵阵。

钟国楚觉得头脑清醒了些，脑海中的硝烟与火光似被冷风滤尽，理智渐渐充塞于脑海，他的思绪沿着严密的逻辑轨道迸射起来。

“日军的战斗力真强，战斗是不对等的战斗，打退敌人的进攻真不容易，如果没有有利的地形，如果没有塘马、黄金山一带的整训，恐怕战斗将成为另一个样子，这一点罗、廖首长功不可没，在武器落后的情况下，如果不提升战士军事素质，部队朝正规化方向迈进，则以何为战呢？

“敌人的战术有了变化，他们也模仿起我们来，以前怕夜战，为了在白天作战，在白天结束战斗，常常拂晓便发动进攻，西施塘就是一例。而现在他们往往半夜出动，天还没亮便发动进攻，这可不是好苗头，黑夜作战向来为敌军之大忌，但不等于他们完全不善夜战，因为夜战毕竟有不易察觉的隐蔽性，如果四十六团疏忽大意，那后果不堪设想，看来苏南比内战时的闽西好不了多少，得时时提高警惕，否则要吃大亏，这一点非得在干部会议上提出来……也应该向师部旅部汇报。

“敌人增兵了，到底要干什么呢？针对国民党？针对旅部？针对四十六团？这可是苏南战场上从没有过的举动呀。马虎不得，如果他们晚间出动，无论针对谁，后果都将不堪设想。”

钟国楚像触了电一样，站立起来，“应该向旅部汇报。”

但是团部没电台，无法发电，他急得团团转，一看表已是凌晨1点，此时，如果派战士去旅部传达信息也来不及了，另外也无法判明敌人的动向。

他想了想，觉得眼下首先要防止敌人向四十六团发起进攻，尽管从种种迹象判明，这种可能性非常小，不过防患于未然，军事上容不得半点的侥幸，他忙穿好鞋，带上枪，顶着寒风去查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