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迦孪(4)

作者:张敛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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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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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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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2384字

华玄忍不住用袖子裹住手指,轻戳温有德伸出的手,触击之处,登时发出铿地一声轻响,与触碰石块无异。他不由地胸口砰跳:哪里是什么尸体,分明就是一具石雕!


三、石尸


华玄震惊半晌,回望萧泯他们。何慕云、辛翎凝望着温有德,面皮紧绷。温东升站在门外,竟然也不敢靠近父亲。江龙涛则面无神情,眼神空洞,似乎回忆起了什么旧事。


萧泯走到华玄身边道:“尸体发现时便是如此,我初始还以为有人这真是一尊石雕,然而细审后才发现,这就是温老庄主。”纪天瑜道:“少轮主为何这么说?”


华玄伸手到温有德头顶轻轻一拨,登时拔下了一根黑发。纪天瑜惊讶道:“这……这是真发?”华玄点头道:“你瞧他的眼睛,眼白血丝,都不是画出来的。”纪天瑜不解道:“那是怎么回事?”


华玄略一思索,看向温东升道:“温少庄主,请恕华玄不敬,想要验一验温老庄主的尸身。”温东升皱眉道:“验尸?这……这……”江龙涛沉声道:“若不验尸,如何查出死因,让他验吧。”温东升似对江龙涛十分惧怕,闻言顿时缄默。


萧夫人走出房间,倏尔捧了一只木盒和一盆水进来,交给华玄道。华玄低头瞧去,见木盒中装有长短刀具,还有锤子、锯条和净布,当即道:“夫人想得周到。”萧泯道:“我们候在房外,华先生请便。”携着萧夫人走出房外。江龙涛四人也都退开。


华玄将温有德的尸体搬到地上,褪去衣裳,仔细查看了全身,并没有发现任何伤口,随即捋起袖子,从木盒中拿起锯条。动手前他突然想起纪天瑜还在身边,转头对她道:“我要破开他肚子,你若觉害怕,便出去吧。”纪天瑜笑道:“你当我是静缘啊,我纪天瑜什么没见过。不要说给你做帮手了,我亲自动手也没什么大不了。”蹲下身子,强装镇定。


华玄道:“既然如此,便由你来吧。”将锯条递给她。纪天瑜一愣:“我……我来?”华玄道:“你把他肚子锯开。我瞧瞧这房中还有什么其他线索。”纪天瑜苦笑道:“可是……可是……”华玄皱眉看着她。纪天瑜叹了口气道:“好吧。”硬着头皮接过锯条,将锯子放在温有德腹部,来回地拉扯,登时发出一阵刺耳的呲嚓声。


华玄站起身,开始环视周遭,房屋北侧有一扇槅窗,窗外便是百丈高的峭壁。左边的案几上,纸墨笔砚均无翻动的痕迹。回头看向那床榻,只见温有德所卧的榻上铺着洁白的鹅毛褥子,褥子边缘,竟有被撕扯过的痕迹,不少鹅毛被尖锐的事物划破。


华玄略一思索,随即俯身去看温有德的双手,只见他十指上并无佩戴尖锐之物,指甲也修整得十分圆润,不禁大觉困惑。


纪天瑜已有呕吐之兆,看华玄凑近,马上递过锯条道:“还是你来吧。”华玄瞧向温有德腹部,只见那儿已有一条寸许深的锯痕,点头道:“还差一些,继续吧。”起身继续查视卧榻。纪天瑜恨得直跺脚,只有咬着牙继续。


“这鹅毛是被谁扯破的呢,凶手?”华玄沉思着,又看向床榻下方,只见榻下藏有一只铁制的抽屉,当中灌满了水。抽屉以下,又是一排木架,架子上放着三只火炉。华玄一瞧便明白了,这是天寒时取暖所用,先由火炉烧热了铁抽屉中的水,热量再由铁抽屉传到床榻之上。华玄仔细瞧那火炉,当中的木炭大半已经烧尽,显然温有德遇害当晚,用过此物取暖。


“温有德年纪虽长,毕竟是练武之人,何需取暖呢?”华玄心怀疑问,突然想到萧泯曾说温有德感染了风寒,这才恍然,随即又皱起眉头,“可是,扯坏的鹅毛、取暖的铁抽屉,这之间会不会有何关联呢?”


他轻捶下巴,再度陷入了沉思。便在这时,听得纪天瑜尖叫一声。华玄猛然回身,只见温有德的腹部已被锯开,竟有鲜血迸射出来,溅了纪天瑜一脸。他急忙拿了净布,递给纪天瑜。纪天瑜抢过净布,边擦脸边嗔怒道:“都怪你,都怪你,你是故意的,故意要报复我以前骗了你!”华玄看着她的脸,却突然愣住了。纪天瑜奇怪道:“怎么了,内疚了?


萧泯他们听到尖叫声,也都走进屋来,看到纪天瑜的脸,顿时都错愕非常。纪天瑜看了净布一眼,突然惨然变色,原来溅在她脸上的血竟然是幽幽的碧绿之色。萧夫人蹙眉道:“这……这是怎么回事?”华玄转首去查看温有德腹中状况,只见除了肌肤已经石化、鲜血变为碧绿,骨骼肌肉均与常人无异,内脏也完好无损,甚至死去这么多日,血液也未凝固。仿佛死的仅是躯壳,内腔却鲜活着,若非与外隔绝,气息耗尽,那颗心或许还会跳动。


又听纪天瑜叫道:“傻瓜蛋,你看!”华玄注目瞧去,只见纪天瑜从脸上擦拭下来的绿血竟然在转瞬间已经凝结成了坚硬的石块,触感质地,皆与温有德尸体的肌肤相似。


华玄沉思了一会,将袍子覆盖了温有德的尸体,起身对着萧泯道:“实在有些不可思议。温老庄主或许是中了一种奇毒。”萧泯惊讶道:“奇毒?”


华玄缓声道:“据我推测,此毒与一旦与血液相融,便使血色转为碧绿。绿血在闭塞中尚可维持液态,一旦接触空气,便会凝固成坚硬的石头。温老庄主全身并无伤口,此毒当是从口而入,顷刻间侵入全身,充塞血脉。肌肤处血脉脆弱,随即被撑破,绿血渗出体外,瞬间在肌肤外凝固成了坚石。因此才使温老庄主化作了一座石雕。”萧泯眉头深皱:“可……可这究竟是什么毒呢?”华玄摇头道:“如此奇异的毒,我也是前所未闻。”


江龙涛对着萧泯问道:“事发那一晚,温有德都吃过些什么?”萧泯道:“那夜温老庄主与我轮回殿中畅谈,期间茶水未断,还用过点心。茶是父亲珍藏的龙井,点心则是丹裳亲手做的果馅饼,我都一齐服食了。若是茶水点心中有毒,我岂会安然无恙?”


何慕云道:“如此说来,凶手是潜入这间房内下的毒。”辛翎疑惑道:“这扇门乃是从屋里反锁的,凶手如何进入房中,下毒后又如何脱逃?”萧泯道:“当夜因果居附近一直有弟子值夜,并未发现有任何人进出过温老庄主的房间。”


纪天瑜看着那窗口道:“莫非凶手是从这窗口进来的?”华玄摇头道:“一来窗格没有损坏的痕迹;二来,天瑜,你再仔细瞧瞧,以你的轻功,再加上钩索,要在这面悬崖上来去自如,可办得到么?”纪天瑜审视了一会,摇头道:“办不到。”华玄眉头越加深皱。


便在这时,突听得温东升惶恐道:“这……这是孙……”江龙涛喝叱道:“你胡说什么!”温东升登时住嘴。萧泯叹了口气道:“那凶手在洛迦山上作案,只怕便是冲着六道轮而来,连累了温老庄主,萧泯不知如何弥补。”何慕云道:“真相尚未查明,少轮主何必自责,当务之急,应是竭智尽力,揪出真凶。”瞧向华玄:“不知华先生有何高见?”


华玄沉声道:“温老庄主之死,诡异至极,华玄一时也说不出所以然。还需细加思量,待得理出头绪,再告知诸位知晓。”萧泯道:“那便有劳华先生了,若能破解谜团,六道轮必有重谢。”华玄摆手道:“钩赜派弟子,钩的是秘赜,而非钱财。少轮主无需客气,华玄先行告辞了。”他扭头看向纪天瑜,却发现她盯着何慕云、辛翎与温东升,秀眉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当下扯住她的袖子,向门外走出。萧泯夫妇一直将他们送到轮回殿前的石阶处,夫妻二人双手紧握,看着华玄的目光中透着深深的期许。


华玄与纪天瑜循着原路而回,一向多话的纪天瑜突然变得十分沉默。华玄忍不住问她道:“吓着了?”纪天瑜回过神道:“不,刚才我瞧见那个何慕云和辛翎,突然想起了师父与我说过的一件事。”华玄奇道:“什么事?”纪天瑜道:“说起来,这件事也和惩恶扬善花有关。”


华玄定住脚步,错愕道:“惩恶扬善花?”纪天瑜缓缓叙述道:“这已是武林中几乎淡忘的事了,三十八年前,中原武林与邪教决一死战,后来虽然一举将邪教铲除,但正义道也有不少高手耆宿受了重伤。”华玄点点头:“剑阁阁主曲北芒不就是其中之一吗,他因此才会痴恋琥珀神胎,以致一生尽毁。”


纪天瑜颌首道:“不止是曲北芒,当时的五庞掌门都受了伤。另外四位便是前任农匠盟盟主唐天泽、前任羽衣派掌门常虹、六道轮轮主萧清冷和逐浪帮帮主赵无惮。其余受伤的武林人士更是不计其数。只因那邪教武功十分古怪,众人所受的伤不能以药物或是内功化解。便只有去向药王门求助。”华玄奇道:“药王门?”纪天瑜道:“不错,药王门乃是唐初奇人孙思邈所创,精于行医用药,在武林中声望甚隆。当时的药王门门主名叫孙凝,年纪尚轻,面对这些疑难杂症,他也是无能为力。正当武林人士心灰意冷之际,孙凝突然提到,先祖药王孙思邈曾在一本药典中提到,天竺有一种叫做迦孪的奇花,能治世间任何恶疾,玄奇无比。孙凝自愿前往天竺求药,便孤身一人,踏上西去的长途。”


华玄讶然道:“原来如此,那孙凝可将迦孪花带回来了么?”纪天瑜道:“大伙将期盼都寄于孙凝之身,足足等了五年,孙凝终于天竺而返。诸武林人士大喜,纷纷赶去药王山。谁知他们没有见到迦孪,却见到了另一朵妖花。”


“妖花?”华玄不解其意。


“那是孙凝从天竺带回来的一名女子,容貌妖艳无比。诸派问孙凝是否将迦孪带回来了,孙凝置之不理,只顾与那妖女寻欢作乐。诸派大失所望而归。谁知仅仅过了一年,孙凝受那妖女蛊惑,狂性大发,竟然杀死了辅佐自己的春夏秋冬四位药使,还意图谋害与他交好的几位武林友人。孙凝恶行昭然,引起公怒,数派联手攻上药王山,将他和那妖女逼迫在华山落雁峰的长空栈道上。孙凝不肯束手就擒,携着那妖女的手双双跳入悬崖,粉身碎骨。”


华玄难以置信道:“竟有这么一段惨烈的往事!”纪天瑜叹了口气:“谁也不知道,孙凝究竟有没有从天竺将迦孪带回来,线索就此而断,自此之后,也再没有丝毫有关迦孪的记载。”


华玄沉思了一会,又问:“那这件事,与江龙涛他们有何关系?”纪天瑜一字一句道:“我师父说,当时围攻孙凝的共有五人,都曾是孙凝的知交好友,他们便是衿士门门主何慕云、仙霞派掌门辛翎、白岳观的玄鹤道长、神木帮帮主陆西来和补裂山庄庄主温有德!”


华玄倏然一惊,突然想起温东升方才脱口而出的那个“孙”字,不禁喃喃:“莫非,这件凶案与孙凝一事有关?”纪天瑜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隐隐觉得,这件凶案非同一般,否则逐浪帮怎么会牵扯进来,他们可从来不是什么乐善好施之辈。”


华玄不解道:“可凶案为何会发生在六道轮呢?”纪天瑜想了一会道:“是了,三十年前,六道轮轮主萧清冷与孙凝情同手足。据说孙凝赴天竺求迦孪,其实也是为了替萧清冷治好他受的伤。所以我猜测,会不会是六道轮想替孙凝报……”她张大了嘴,不敢往下说。


华玄摇了摇头:“尚无证据,不可臆断。咱们快回吧,静缘该等得着急了。”纪天瑜点头点头,与他并肩而行。两人满腹疑惑,一路回到辟尘庵。远远就见夏静缘靠在门外,正翘首眺望,望见华玄和纪天瑜,当即伸手招了招。


华玄快步迎上去,埋怨道:“为何不在房中休息?”夏静缘笑道:“没事的,和娘亲说完话以后,精神好多了呢。”纪天瑜问道:“你师父呢?”夏静缘道:“庵内被褥不够,师父去别的庵堂借了。是了,六道轮出了什么事,你们怎么去了这么久。”纪天瑜嘻嘻道:“你怎么不问我见没见到那美男子萧泯呢?”夏静缘笑道:“我争不过你,还是让给你吧。”纪天瑜道:“让给我也没有,人家已经结婚生子了。不过……”夏静缘问:“不过什么?”纪天瑜道:“江湖第一美男子,竟然娶了一个毁容的女子,生下的女儿似乎也不是正常人。”夏静缘顿时露出讶然的表情。


三人走到佛堂,华玄搬来椅子让夏静缘坐下,便将六道轮发生的惨案简略说了一遍。夏静缘略微害怕道:“竟然还有如此诡异的毒,与那温庄主相比,我只是被这痴男怨女叶缠上,真是谢天谢地了。”又问华玄:“华大哥,你发现了什么线索吗?”


华玄摇摇头。夏静缘道:“真是奇怪,六道轮出了这件案子,也不见甄裕他们赶过来。看来要揭开谜团,只有靠华大哥你了。”华玄却道:“你再陪你师父两日,我们便去继续找迦孪吧。”纪天瑜皱眉道:“这案子不破了么?”华玄黯然道:“若是解不去静缘身上的痴男怨女叶,我哪有心思去钩赜解谜。”他站起身,双手背在身后,皱眉踱步。走到香案前,不经意地一瞥,只见那黑鸟的尸体已经不见了,不禁回头问静缘:“那鸟尸呢?”


夏静缘伤心道:“你说小黑么,师父已经将它葬在菜地里,和小白在一起。”纪天瑜不解:“这是什么鸟啊,如此痴情。”夏静缘颔首道:“你猜对了,这种鸟就叫做痴鸟,生性很胆小,却比鸳鸯还要痴情呢,伴侣一死,它便不肯活,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华玄倏地一凛,心中重复道:“要么一起生,要么一起死。”


纪天瑜看着园中那些成双成对的鸟儿,却不解道:“真奇怪,你师父一个看破红尘的出家人,为何把这些夫妻鸟养在庵里啊?”夏静缘皱眉道:“我也不知道,不过我遇到师父的时候,她并不是出家人。”纪天瑜惊讶道:“不是出家人?”夏静缘点头道:“恩,娘亲怀着我的时候,爹爹为了娘亲的安危,假造了她溺水而死的假象,实则把她从灵蛟山庄安排到辟尘庵。不久我就出生了,我们母女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也安宁满足。大约八年前,我和娘亲去海边捡贝壳的时候,遇见了师父,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似乎遭受了很大的打击。娘亲便将她收容回庵里。但师父怎么也不肯说出自己的来历,却让娘亲将她一头秀发都剃了去,从此出家为尼,在庵里和我娘作伴。后来娘亲去世了,便是师父将我带大的。”


纪天瑜恍然道:“难怪了,你师父长得那么美,如何会从小便出家呢。我猜啊,她定是受了情伤。否则,又怎会养这些痴情的鸟儿,聊以自慰。”夏静缘黯然道:“我总觉得师父心里藏着莫大的哀苦,她从来不提自己出以前的事,我甚至连她的真名也不知道。她常常站在海边,痴痴出神。”


两个女孩说话间,华玄又走到那些鸟笼边,逐一看过去,目光最后还是留在了那空荡荡的翅鸟鸟笼中,他凝视着那黑幽幽的树洞,不禁喃喃:“原来痴鸟是穴居的。”


便在这时,身后响起了一个澄淡的声音:“华施主,你们回来了。”华玄转头望去,明莹便站在门口,手中捧着两床被褥。华玄急忙迎了上去。纪天瑜搀扶着夏静缘走过来道:“明莹师父,多谢你了。”明莹道:“辟尘庵实在简陋。静缘、纪姑娘与贫尼同睡卧房,委屈华先生在佛祠里将就。”华玄道:“华玄风餐露宿惯了,夜晚能与菩萨相伴,荣幸之至。”抱了一床铺盖,径去佛祠,铺之于地。明莹带着纪天瑜和夏静缘走进卧房,将被褥铺好。


待得收拾妥当,已是夕阳日下,明莹亲手做了几样斋菜,四人一齐吃了。华玄又熬了药,喂静缘服下。随后明莹便在卧房中手捻念珠,为静缘念经祈福。


夜幕渐深,华玄只觉神疲体乏,去了佛祠躺下,然而脑中一会儿想到静缘身上的痴男怨女叶,一会儿想到惩恶扬善花,一会儿想到温有德的离奇之死,一会儿又想到三十年前孙凝的旧事,诸思杂呈,难以入眠。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突听到两个脚步声走到佛祠门口。一人轻声道:“华大哥已经睡下,别去扰他了。”正是夏静缘。另一个娇媚的声音道:“哎呦,你这个华大哥真是不解风情,放着两个大美女不理会,自顾呼呼大睡。”却是纪天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