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天外幽客(9)

作者:张敛秋

|

类型:都市·校园

|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

本章字节:12618字

换言之,这日周遭天色如常,唯独神兵门阴雾蒙蒙,蔚为奇观。周边围观的天养镇百姓早就传得毛骨悚然,不敢靠近。神兵门内众人却更觉诡异,家世在外的神兵门弟子纷纷告辞,不敢留在这阴森之地,只有王修同坚守在此,共渡患难。


华玄本已触到那玄机的端梢,却又给自己的连续绎理推翻,只是隐约觉得当中还有一个莫大的蹊跷尚未明晰,只要此中凝滞一通,所有谜团势必豁然开朗,一切真相当即水落石出。


甄裕使劲挠着头,他本不想在这个时候扰及华玄,但胸中块垒,不吐不快,终于还是忍不住道:“阿玄,有,有件事不知道当不当讲?”华玄瞧向他,面露疑色。


甄裕道:“不瞒你说,我在濯门学艺之时,曾跟过一名精通各国言语的师父,在他那儿学过一些夷语,其中便有东瀛语,今日那东瀛忍者自尽之前,对高崎拓夫说了些话,我觉得十分奇怪,不知当不当紧。”


华玄道:“说说看。”甄裕点头道:“我也只能听懂大概,那人好像说什么不能跟随高崎大人了,有负大人重托,以后寻觅‘前’的大任便交由同伴达成了,将来若能找到‘前’,他盼望高崎能带齐九件圣物到坟墓前让他瞧上一瞧,他便死而瞑目了。”


“‘前’,那是什么?”华玄不解。甄裕苦恼道:“或许是译音的问题,我也弄不清究竟是什么,还有九件圣物又是什么,与案子有何关联,哎呀,想得我头都要炸了,干脆,咱们径直去问高崎拓夫吧。”


华玄摇头道:“不必了,这是东瀛忍道不可外传之秘,他是不会说的。”甄裕奇道:“原来你都知道啊。”华玄叹气道:“雾里看花,一知半……”他话未说完,倏地脸色一凝,扭头向甄裕:“阿裕,那个人说的是‘前’,还有‘九’?”甄裕连连颌首:“对啊,‘前’,还有‘九’啊,你想到了什么?”华玄露出恍然表情:“原来如此,高崎拓夫秘而不宣的那件所谓圣物原来便是指这个。”


甄裕挠腮抓耳,好不焦急,埋怨道:“你啊你,每次都这样,想到了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瞎着急。”却见华玄紧锁的眉头仍然没有舒展:“可纵然真是那件事物,与先前发生的那些谜案都看似没什么干系啊。”


甄裕好不气恼,几乎忍不住要抓住华玄的脖子逼他说出来,便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倏尔便见柯小豫急急忙忙奔到两人身前,一字一句道:“崔映月要寻死!”


当华玄和甄裕赶到火字一号房的时候,已见王修同高崎拓夫他们都已经聚集在门外,房内崔映月神色安静地躺在床榻上,右手手腕包扎着层层白布,窗边上留着一滩鲜血。程少冲面色忧急地守在床边,正催促神兵门弟子去附近药堂采购补血益气的药材。


恰这时夏静缘捧了碗血糯红枣粥进来,程少冲急忙接过,一勺勺地往崔映月口中送去。崔映月含入米粥,又张口吐出,声嘶力竭地大叫道:“何必救我!那天外幽客杀了季师哥和倪师哥,便要来取我的性命了,我宁愿死在自己手里!”程少冲痛心道:“大娘,你说什么傻话!”伸手在她肩头注入内力,使其昏睡过去。


夏静缘叹了口气,退出房来,向着华玄和甄裕道:“幸好程少门主发现得早,及时止住了崔夫人的血,否则她……”


“你说她是不是在做戏?”甄裕朝着华玄问道。


“你看不像,不过,是有些奇怪。”她把甄裕和华玄带到角落,小声说道,“方才我替崔夫人包扎伤口的时候,忽然听见她嘴里迷迷糊糊地说,让她死,然后把她的骨灰洒在大恩山峭壁上一个孔窍中,以赎其罪。又说那是天外幽客坠落的地方,自己不该贪求那件天外宝物什么的。”


甄裕顿时疑色满面,华玄则蹙眉深思。夏静缘愈加茫然道:“你们听得懂她说的话吗,真的,真的会是天外幽客杀人么?”


甄裕愁眉苦脸道:“谁知道呢,这劳什子的天外幽客我都没亲眼见过,如何下得了定论,你觉得呢,华大智者?”


华玄摇头:“还差一些没想透,现在已晚,早些睡吧,明早随我去个地方。”


甄裕不解:“去哪儿?”


“大恩山。”


“去那儿做什么,又没到重阳节,难道要佩茱萸登高啊。”


“去瞧瞧十二年前,那天外幽客曾经坠落之处,以证崔映月所言真假。”


“一,二,三,四……”


华玄双脚斜踏岩壁,一边延长系在腰间的绳索,一边细数崖壁上的孔窍,随着计数的不断增多,神情逐渐凝重。


“十七。”数目终于停顿。他抬头看了看高处,略作估量,算出自己距崖顶已有大约十丈之遥,也就是说,在这十丈距离中,纵列着十七个看不出区别的孔窍,每个深约四寸,杯口大小,苔藓密布,已经分辨不出哪个才是崔映月所说的那个天降陨石坠击所形成的孔穴。


照崔映月所言,那天降陨石坠落后便只砸出了一个孔窍,缘何十二年后又多出了十六个,难道之后天外幽客频频降落,又鬼使神差地都在这崖壁上留下痕迹?


华玄大惑不解,双手撑持着崖壁,陷入沉思之中。


“阿玄,你好了没有,我快撑不住了!”不知过了多久,头顶上传来甄裕气喘如牛的叫喊。华玄方才想起是甄裕拽住绳索缒自己下来的,又看了那些孔窍一眼,仰头道:“拉我上去吧。”


甄裕用尽余力把华玄拉上峰顶,随即一屁股坐倒在地,大口呼吸道:“发……发现了些……些什么,找……找到崔映月说的……那个孔穴没有?”华玄如实告诉他崖壁所见。


“十七个,怎么会有这种事!”甄裕一下子跳起来,思索一会随即恍然,“哦,我明白了,有人想掩盖崔映月所说,但要隐藏那个孔穴不是那么容易,便照样子凿了十六个,以混淆真假。不是有人说过么,藏起一只兔子的最好法子,便是把它丢进一百只兔子里。”


华玄沉默不语,突然鹄立峰顶,鸟瞰东方,澄湛明净的旭日正徐徐升起,芒耀四方,使得修筑在大恩山东麓的神兵门一览无遗。


他遥望了一会,便要与甄裕下山,可头颈稍偏转,随即扳正回来,双目瞪视,如梦初醒。原来他突然发现,在神兵门的各个方位,无论中线角落,遍布厅堂阁楼,均有一个亮点在闪烁着微光,共计有二十多处,排列看似杂乱无章,但若把各个光点用长线连接,便很容易看出交织成了一个有些压扁的“囚”字,而正中,恰好在校场中心!


原来如此!华玄脑中的那层滞塞霎时给灵光之箭穿透,一幅幅这些日间的所闻所见渐渐划过眼前,所有线索开始交织梳理,最终凝成了一把明晰无比的破赜之钩。


他当下不假思索,迈步狂奔!


甄裕还未歇足,突见华玄如踏流云,飞一般掠下山去,顿知此案将有大变,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纵身跃起,追着华玄而去。


两人一口气跑回了神兵门,华玄方踏进门内,便直奔潜锋堂东边阶梯前的两尊铜苍鸾前,前后左右地细细查看,果然发现苍鸾身前一双巨翅熠熠生辉,背后却铜绿斑斑。再去神兵门内其他方位的蟠螭、灵鳌、狻猊、猱玃等铜兽身上查看,也发现了同样的迹象。


甄裕紧随在后,迷惑不解:“这些铜兽有什么古怪的?”华玄转头道:“阿裕,烦劳你去查证所有铜兽所在的方位,然后在神兵门的布局图上详悉标明再交给我,一个也不能漏。”甄裕看他神情凝重,知晓任务之重,当即答应,取出录簿,照华玄吩咐前往四处查证。


华玄目光转向南边的嘉宾阁火字一号房,快步踱近,深吸一口气,伸手推开房门,那尊言笑晏晏的弥勒佛登时映入眼帘。


他重新审视起房内格局,一块砖都不放过,突然目光一定,凝在北面墙高处的窗槅上,他搬来长椅,抬步登上,透过窗槅望出去,恰好便见锤锻厅前的那头铜狻猊怒目眈眈,平视着自己。


原来神兵门北面的地势要较南面略高,西边处在大恩山麓,自然又较东边为高。华玄这般思索着,跃身而下,重新审视这尊弥勒佛像,然后又仔细核对了那墙上方孔和倪景声尸体所处的方位,顿时凝睇不语。


哗啦啦,门外传来甩打厚布的声音。华玄推门而出,却见柯小豫和夏静缘两人捧着被褥,使劲拍打,正要往高高的晾衣竿上挂。她们见到华玄突然出现,都吃惊不小。柯小豫开口就没好气:“愣在那里做什么,还不过来帮忙。”


华玄奇怪道:“好好的晒什么被子?”夏静缘道:“近来房里虫子可多了,方才神兵门弟子还在每间房里洒水银粉除虫呢,我们俩看今日阳光少见的明媚,便想取被子来晒一晒。”


华玄闻言,脸色大变:“那水银粉洒了多久了?”夏静缘道:“半个时辰前吧,那时我们刚安抚崔夫人睡下。”


“不好!”华玄话音刚落,迅即飞奔上楼,直取崔映月所在的火字二号房。


房门前两名看守的神兵门弟子见到华玄如此焦急,都一脸诧异。华玄吼叫道:“快开门,,那人要杀她!”两名神兵门弟子相顾愕然,他们一直紧守在此,根本没人进出啊,如何会有人入室行凶。


华玄无暇解释,施展步法泥鳅般自两人身前的空隙穿过,一掌击开房门,鼻中登时闻到一股刺鼻味道。他当即撕下半幅衣袖裹住口鼻,奔到崔映月床前,果然见她脸色发白,呼吸衰竭,手指、眼睑、舌头都在不住震颤。


华玄赶忙将她抱起,回头喝住追进房来的柯小豫和夏静缘,把崔映月交给她们道:“快,先以冷水漱口鼻,然后吞服生蛋清或牛乳!”两个姑娘吓出了一身冷汗,点头如捣蒜,急忙照做。


华玄看着她们匆忙离去,转头扫视室内,很快便发现东北角里洒着一片片浅黄色的水银粉,但有好几片竟已褪去了表面的浅黄,显出微微发白之色。


华玄心神一凛,转头瞥见床边柜上一只用来计时的沙漏,当下伸手取过,砸地碎之,抓起一把沙尘,向眼前洒播出去,果不其然,在沙尘的掩映下,一道束状暗茫若隐若现,直射那些水银粉。


他顺着这道光芒瞧上去,只见它端头一直延伸到窗外去,当即身子一纵,攀身而出,边在窗沿上踏行,边手撒沙尘,以辨光芒去路。


华玄如壁虎游墙,在嘉宾阁外墙面上挪移了十多步,突然眼前一亮,只见前方前面突然凸出一块,碧鳞森森,面貌狰狞,竟然是一只雕作龙首状的檐兽,而且也是青铜所制。


而那道暗芒恰好射中了这铜龙硕大的左眼,发生偏折之后又射向另一个方位。华玄见状,心中念头更加笃定,长袖飞舞,手中沙尘贯掷而出,整条暗芒顿时清晰可见,其端头恰好便在嘉宾阁二层另一间房的窗格之中。


华玄掩不住心潮涌动,横身在墙面上飞奔了几步,双足蓄力,飞跃而出,向那窗格冲入!


然就在他穿破窗格,进入房间的那一刹那,那条暗芒突然消失不见,同时一个男子身影从门口疾掠而出,窜向地面,向潜锋堂方向而去。


华玄毫不迟疑,紧跟着从嘉宾阁二层一跃而下,在那黑影身后拔步紧追。那黑影步伐极大,却几乎触地无声,显然身怀上乘轻功,他右足作势要跃出潜锋堂,左足却斜斜踏中堂侧的第二根趸柱,身子随即纵起,反而越上了熔炼厅之顶。


华玄身子本来也冲向潜锋堂,这时收势不住,无法折步转身,当即错进错出,借着惯力冲进潜锋堂,随即拔身而起,由地而柱,由柱而梁,最后破瓦而出,跃上了潜锋堂顶。


他此时居高临下,反而更清楚地看到那黑影正从熔炼厅往锤锻厅而去,当下看准方位,伸展双臂,在潜锋堂顶狂奔数十步,随即一跃而下,扑向那黑影。他这一跃劲道十足,竟然飞过了熔炼厅,径直落在锤锻厅顶,离那黑影不过丈许之距。


那黑影骤见他犹如神兵天降,大吃一惊,情知无路可逃,反身一掌,直取面门而来。华玄见他掌风凌厉,不求急胜,当下施展溯源手缠绕上去,以探知其弱点。


那黑影开始未与华玄照面,可反身出掌实在别扭,不得以借着一个猛鹞过涧的姿态翻身过来,掌足并用,凝力狂攻。华玄见他转过面来,依旧将面孔深埋在竖起的襟头里,难现五官,不由微微失望,见其攻势凌厉,当下双足持稳,闪避为主,溯源手却尽据攻势,一直从对方手腕探到臂弯,直取其两胁。那黑影与他对了十多招,突然恍然,情知华玄擅长钩赜解惑,武功也是探幽索隐一路,自己若是给他从手腕探到双胁,整条手臂的招式便会被其看破,当下收敛劲道,下盘急趋向前,将华玄双足隔远,上身却往后飘移,同时袖口中两道银光飞出,戳向华玄面门和喉间要害。


华玄急中生智,急忙双臂打个回旋,将两道银光兜入袖口之中,身子往后急退,突然间脚下喀嚓连响,顿时失衡栽倒,坠落之中才恍然对手方才脚下施展巧力,已经将瓦片踏得烈而不碎,自己一时不察,误踩裂瓦,登时瓦碎人坠。等他拔身站起,冲出厅中奔出仰望屋顶,却已不见那黑影去向。


还是让那凶手逃脱了,可华玄没有半点失落之色,嘴角反而扬起了淡淡的笑容。


第八章真凶毕露


阵阵脚步声中,王修同、高崎拓夫和程少冲陆续闻声而至,柯小豫和夏静缘也搀扶着面色好转的崔映月赶了过来,却见到华玄衣衫破损地站在一片碎瓦之中,都不禁一阵愕然。


“华玄,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柯小豫大叫着上前。王修同也急忙要过去查看,却都被一人伸手拦住:“稍安勿躁,听阿玄怎么说。”却是甄裕最后赶到了


华玄转过身来,面向高崎拓夫:“高崎先生,你苦苦寻觅的那个诈取冰脊鲸油的贼人,方才华玄险些便替你抓到了。”高崎拓夫身子一颤道:“那贼人是,是谁?”


华玄自顾道:“那人可不只是个贼,他便是在神兵门内步设诡局,接连杀死柯子昆、季霖和倪景声的那个天外幽客!”


此言一出,如石投澜,激起一片喧哗。甄裕面露欢喜:“你终于是想通此间迷瞀了!”柯小豫满是惊讶神色道:“我都听得迷糊了,又是贼人又是天外幽客,那东西究竟是什么?”


华玄点头道:“当初我确曾言及,这等杀人手段匪夷所思,凡人力所不能逮,如今回想,这话算是说对了一半,虽是凡人,只需手握两件非凡之物,便可制造出那些惊世绝俗的诡计。”


王修同道:“华少侠莫再在我们心头悬石了,那凶徒究竟身负什么通天神力,手握什么无上法宝,竟能够隐匿身形,隔空杀人。”


华玄突然朗声道:“宋朝沈括曾于《梦溪笔谈》记述过一事:他在纸窗上开一个小孔,使窗外飞鸢和塔之影成像于室内的纸屏,由此发现‘若鸢飞空中,其影随鸢而移,或中间为窗所束,则影与鸢遂相违,鸢东则影西,鸢西则影东,又如窗隙中楼塔之影,中间为窗所束,亦皆倒垂。’因而可知光线直进,为窗所束,而致物动影移。”


众人听得华玄没来由地说起这些不相干的道理,都是一副不知端倪的神情,只有夏静缘聚精会神地听罢,开口回应:“静缘听懂了,影子是因为遮住了光才形成的,而因为光是直线照射的,所以影子才会随着物动而移。”华玄点头道:“不错,早在春秋战国,古人便知晓了这个道理,利用光线直进之性,制出成像之镜。其中便有面平之镜,面鼓之镜和面洼之镜。面洼即面凹,古制为阳燧,《淮南子·天文训》载‘阳燧见日则燃而为火。’《梦溪笔谈》又云:‘阳燧面洼,向日照之,光皆聚向内,离镜一、二寸,光聚为一点,大如麻菽,着物则火发,此则腰鼓最细处也。’”


王修同开始还愁眉苦脸,听得一知半解,直到听到“阳燧”二字,方才豁然开朗,开口道:“阳燧聚光取火,自古有之,这和案子有何干系。”


华玄目光炯炯,有若聚光汇灵,沉声道:“阳光照射凹面之镜,光折而聚为一点,倘若反其道而行,假设有一极亮之光电,设于凹面镜之内,其光照射于镜面,将会成何景象?”


。?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