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敛秋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本章字节:12640字
何慕云疑惑道:“可这与温有德被杀又有什么关系?”华玄道:“你们忘了么,温有德被害的时候,身下垫着什么。”何慕云脱口道:“一床鹅毛褥子。”话才出口,便露出恍然之色。
崔卫风突然道:“我记起来了,温有德在轮回殿与萧泯商谈之时,我亲自去因果居替他准备床褥,那时萧悦儿恰好就在因果居附近玩耍。一定是她将那白羽毛丢在了鹅毛褥子上。原来这都是明莹大师你教她的。”萧悦儿突然哈哈笑道:“白羽毛,我藏起来,你们就找不见了,哈哈。”她身边的萧夫人却痴痴愣愣地瞧着明莹,一动不动。
“还有一个证据。”华玄沉声道,“那床鹅毛褥子的边缘,有鹅毛被扯脱的痕迹。可我查看过温有德的手指,他手上并无尖锐之物。这就很明白了,小白的羽毛被丢在鹅毛褥子上,温有德仰卧其上,恰好压住了羽毛。有人带着小黑来到了悬崖下,小黑嗅到小白的气味,飞到悬崖上,从因果居那间房的窗中钻入,却如何也寻不见小白。痴鸟生性胆小,不敢触动温有德起伏的身躯,只得抓咬鹅毛褥子,这才留下了痕迹。”
何慕云困惑道:“可就算是悦儿丢的羽毛将那痴鸟引来,可那痴鸟如何能够杀死温有德呢?”华玄道:“这就要靠另外一件道具了,便是那床榻之下用以取暖的火炉。”何慕云不解道:“火炉?”华玄点头道:“火炉生暖,褥子发热。小黑便以为小白正受着火焚之苦,他无奈之下,再次飞出窗外,这时站在悬崖下的人便让它衔了一件冰凉的事物,飞回到那屋子内。温有德因为受了风寒,鼻塞不通,睡眠时只得张口呼吸。嘴张后形如洞穴,痴鸟又恰是穴居之性。小黑以为小白藏在那洞穴中,便将口中所衔的冰凉之物丢进穴中,以为能替小白解去受热之苦。”
华玄看向夏静缘:“你还记得吗,我们才到辟尘庵时,你师父正在替那小黑超度。她说小黑是绝食而亡,可据我所查,小黑却是冻死的,显然他衔着那冰凉之物长途飞行,早已不堪冷酷,待他飞回到悬崖下时,就已经不行了。”夏静缘面露恍然,蹙眉看向明莹。
崔卫风却惊讶道:“那鸟口中所衔的冰冷之物,便是青迦孪?”华玄点头道:“不错,但我还没弄明白,这片青迦孪花瓣何以能保存至今?又何以会冰凉刺骨?”他看向明莹,期盼她能给出答案。可明莹依然沉默着,面色淡然。夏静缘不解道:“师父,你……你为何要这么做?”
突听船上温东升咆哮道:“原来是你这臭尼姑杀了我爹爹,我要杀了你替他报仇!”抢过身边一名逐浪帮弟子的鱼叉,便要向她飞掷过来。赵无惮突然横出一掌,拍在他胸口,温东升狂吐鲜血,身子直飞出船外,砰地一声跌入水中,再也没浮上来。
“谁敢伤了我的迦孪花分毫,我便要了他的命。”赵无惮恶狠狠道,凝目看向华玄,“那么江龙涛,也是这尼姑所杀?”华玄神色凝重,并不答话。
这时,却听明莹开口道:“不错,那人也是我杀的。那日他打落了竹笼,我轻吹口哨,惊得鸟儿四飞,趁他分神之际,悄然掷出一瓣青迦孪。那片青迦孪坚硬冰凉无比,从他额头中刺入,使他变作了石雕。”
纪天瑜问道:“明莹大师,你为何要杀死他们二人?”明莹沉默了一阵道:“那夜我在海岸边静坐,恰好见到这两人鬼鬼祟祟地相会,他们筹划的阴谋,我都听到了。”
她看向萧泯:“我本想去告诉你,但我明白,就算揭破了他一个,之后还有无数个心怀叵测的人会来害你。一定要想法子吓退他们,使他们不敢踏进轮回殿。所以我想到了用迦孪花……佛祖,弟子有罪,甘愿受任何惩罚。”双手合什,神容悲恻。
萧泯身子一震:“所以,你……你是为了我才杀了他们,你……你究竟是谁?”萧夫人却突然惶乱道:“你……你是……不,你不是她,你的脸,你的脸……”
明莹垂眸不答,口中念诵道:“阴者为青,阳者为赤。善者遇之,赤花吐艳,触之百病消除;恶者遇之,青蕊怒绽,触之则痼疾缠身。”边念边闭上了眼睛。
便在这时,远处的普陀山上传出了一阵缥缈的梵唱,众人鼻中,都嗅到了一股浓郁的梵香。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圣地的僧侣们在为翌日的观音诞辰做准备了。
赵无惮窥得真切,突然化作一篷灰影,向明莹掠去。他年虽老迈,这一掠直如兔起鹘落,快捷无比,眼见着便要触及明莹手中的签筒。另一条白影斜地里蹿出,恰好隔在赵无惮与明莹之间,却是华玄。原来他早已防备着赵无惮,见其身影晃动,便抢先出手。
两人身在半空中,便对了一掌。赵无惮的乘风兴浪掌力比之江龙涛更加雄浑,华玄双臂如闪电贯穿,几乎折断,好在随即落地,便急运争衡功,将力道卸去。这也为明莹争得了回醒之机,她退后两步,紧持着迦孪花,不让赵无惮靠近。
赵无惮甚为气恼,又向华玄要害处砰砰砰连出三掌,华玄回忆起与江龙涛相斗的经过,不敢以素灵指硬拼,便以争衡功化解他的掌力。赵无惮运掌如风,然而一边运掌一边咳嗽,显然是受病痛所累,难以发挥全力。华玄严守门户,将赵无惮的杀招尽数抵挡卸除。赵无惮脸上露出诧色,左掌扬风,右手起浪,使得越来越快,到后来,简直是狂风骇浪,摧山搅海。
夏静缘担忧道:“华大哥!”纪天瑜握着她的手,焦急道:“怎么样,傻瓜蛋怎么样了?”
华玄心知若与赵无惮贴身肉搏,自己绝讨不到便宜,欺赵无惮老迈,便加快步伐,引得他不得不四处乱走,自行消耗。果然赵无惮脚步一快,咳嗽声便加剧,他瞧出华玄意图,面透凶愤。然而明知是计,赵无惮依然快手快步,紧逼华玄。华玄神情一凝,与他继续缠斗。
两人快攻快守,又过了十来招。赵无惮目光突现一股狡色,掌力往左边重劈,华玄侧身闪过,双脚望右方一踏,突觉右脚一沉,身子倾斜,垂首一瞥,脚底竟是一个沙坑,登时心中大叫一声不妙。
原来赵无惮将计就计,先与华玄以快斗快,实则早就观察地势,发现了这个沙坑,只待将华玄引到附近,当即一掌将他逼得踏进沙坑,以致身子失稳,胸前露出一个破绽。
赵无惮看准时机,长吼一声,左右掌交叠,按向华玄胸口。这股掌力太过庞硕,华玄虽仍能以争衡功架起一杆天平,但砝码重量远远超过了天平的载重,天平硬要持衡,登时砰然断裂,华玄胸口门户大开,眼见着那一掌便要透身而入。
可就在这刹那间,赵无惮身影一滞,掌法突然缓慢了许多,华玄正要运真气鼓足胸襟,这时竟然一口气提不上来,只觉手足酸麻,提不起一丝劲。两人一攻一守,原本动作迅捷,这时却都停滞了下来,缓缓倒向地面。
更奇怪的是,不仅是华玄与赵无惮,只听得“咕咚”、“啊哟”之声不绝,在场诸人都纷纷倒地,船上的逐浪帮弟子也都倒在了甲板上。何慕云与崔卫风相互一望。何慕云道:“这……这是什么……毒……”也仰面倒下。
海岸上,萧泯也慢慢软倒,他身边萧夫人和萧悦儿已经仰卧在地。不远处夏静缘和纪天瑜也相拥着倒地,明莹身子摇曳,怀中掉落出一本黄旧的经书,正是《苦厄经》。
“那……那是娘亲留给我们的经书!”萧夫人盯着那册《苦厄经》,又抬头看着明莹,面露骇然:“难道,难道你真的是她,可为何,你……你的模样变得和从前不一样了!”萧泯震惊道:“你真是碧裳!”
明莹右手的香烛先从掌中脱落,恰好落在《苦厄经》上,经书登时着火燃起。她身子也渐渐软倒,眼见着左手签筒中的迦孪花也要落地。
突然间,一个青衣人影大踏步地走到她面前,将迦孪花劈手夺了过去,随即身子纵起,落在远处一块凸起的大岩石上。
众人大骇,凝目望去,只见他身穿粗布衣裳,年纪老迈,竟然那个是六道轮的老仆山伯!
十二、诡计
可是此刻的山伯,早已不复之前的木讷,他注视着手中的迦孪,嘴角翘起,脸色作狂喜之色。萧泯惊声道:“山伯!”山伯置若罔闻,目光一刻也不离迦孪。
倒在船上的崔卫风突然目光一凝,惊呼道:“你……你不是山伯!”
山伯突然神色阴狠,跃上雪鳞号,一把将崔卫风从船上拽了下来,摔之于地道:“崔卫风,你好大的野心,竟敢谋害轮主,篡位夺权。”崔卫风痛呼两声,随即畏声道:“你……你究竟是谁!”山伯不答,举起右掌,对准了他的天灵盖。
华玄倒在地上,对着山伯道:“是你杀了辛翎吧。”山伯右掌凝住,转头看着华玄。华玄道:“是你杀了辛翎,而后故弄玄虚,尸体上的那团绿影不过是你的诡计。”夏静缘不解道:“那……那是什么诡计?”华玄却对夏静缘道:“静缘,你先盯着自己的衣裳一会儿,再去瞧瞧天瑜。”夏静缘穿着一件大红袄,纪天瑜则披着白狐皮大氅。
众人都依照着华玄所言,先盯着夏静缘身上的红袄,过了一阵又去瞧纪天瑜,怪异的景象发生了,纪天瑜身上竟然出现了一团若隐若现的绿影,几乎就是当日六道堂中辛翎身上诡影的重现,不禁都发出惊叹之声。唯有纪天瑜不知发生了什么,连声道:“怎么了,怎么了?”
夏静缘吃惊道:“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华玄道:“这是色补。”夏静缘不解:“色补?”华玄解释道:“色彩中有好几对乃是互为补阙,好比橙与蓝、黄与紫、红与绿。但一人注视一种色彩过久,双眼渐疲,再望见素白之色,眼前便会出现之前色彩的色补。你们还记得吗,我们进入六道堂之前,看到了什么?”
纪天瑜叫道:“血,是红彤彤的血!”华玄道:“而悬挂辛翎的天人雕像又是什么色彩?”夏静缘道:“那是白色……原来如此,我们先看到那赤淋淋的鲜血,再瞧那白色的雕像,所以才会出现绿色的幻象。”华玄道:“不错,否则六道堂中六尊雕像色彩各异,凶手缘何唯独选择了那白色雕像,显然他是要故弄玄虚,让我们以为这是惩恶扬善花在作祟。”
众人全都露出恍然之色。何慕云在船上道:“原来如此,那……那不是孙凝的诅咒。”
山伯看着华玄道:“不愧是钩赜派弟子,什么都逃不过你的眼睛。”华玄看了一眼纪天瑜道:“这也是凑巧,我同伴被一只红色的海星蛰了,才能发现这一玄机。”山伯又问:“可你怎知是我杀了辛翎?”华玄沉声道:“法螺。”山伯身子微震,伸手按住了腰际。
华玄道:“你杀死辛翎的凶器,便是身上的法螺吧。”山伯道:“六道轮弟子人人携带法螺,缘何你怀疑我一人?”华玄道:“只因你身上的法螺与众不同,乃是一只右旋螺。佛教以右旋为吉祥。因此右旋法螺乃佛门无上至宝,旷世稀有,千万只法螺中才有一只右旋法螺。你可能没想到,那日在石屋中偷袭我们时,挂在腰际的法螺却被我同伴发现了。”
纪天瑜点头道:“不错,我摸得清清楚楚,那就是一只右旋法螺。”山伯冷颜道:“可你怎知是我?”华玄道:“我曾经查看过六道轮弟子们盛放海螺的沙盘,根据那沙盘中凹陷的轮廓判断,尽是左旋螺。直到我走到你的窗外。”山伯道:“我放在那沙盘中的,不正是一只左旋螺吗。”华玄摇头道:“正是那只沙盘,让我发现了蹊跷。”山伯疑道:“是何蹊跷?”
华玄道:“你那只沙盘,即便盛放那只左旋螺时,沙子也只是半满。可为何周围的桌面上却溢出了沙粒?”山伯微蹙眉头,突然面露恍然。华玄凝声道:“只因你之前放置在那沙盘中的,应该是一只更大更重的法螺,才能将沙粒挤出沙盘。可是你为了掩人耳目,却故意换成了那只左旋螺。我由此推断,你手中的那只法螺,其实是一只右旋螺。”
山伯冷哼一声:“你推测得不错,是我杀了辛翎。”华玄问道:“你为何要杀了她?”山伯道:“那日晚上她偷偷潜进了六道堂,四处寻觅,显然是想找到那惩恶扬善花。我瞧得厌恶,便出手料理了。你猜得没错,她是死在我这只右旋螺之下。”伸手从腰际取出一物,正是一只精美异常的右旋螺。
崔卫风却震惊道:“六道轮弟子中,只有轮主的法螺是右旋螺,难道你……你是……”
华玄道:“我若没猜错,你便是六道轮轮主萧清冷。”赵无惮颤声道:“你……你是萧清冷!”山伯突然凄寒地一笑,身子慢慢挺直,伸手一扒,脸上一块块“死肉”掉落下来,到得最后,他身子明显拔高了一截,脸也似换了一张。
赵无惮啊地一声,难以置信。山伯冷笑道:“赵无惮,你收买老夫手下,授意他篡权害命。萧清冷定会与你好好算这笔账。”
他说出这话,显然已自承身份。众人无不惊骇莫名,谁能想到,六道轮中这个貌不惊人的老仆,竟然就是轮主萧清冷!
萧泯惊喜道:“爹爹,你……你没死!”萧清冷瞧向萧泯,却丝毫没有父子重逢的喜悦。萧泯不解道:“爹爹,你假扮山伯,在我身边十年,你为何从不与我相认,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崔卫风却颤声道:“不可能,你……你不是睡在那……那棺中么?”
萧清冷冷哼一声:“十二年前,那只玄玉蚕送到洛迦山时,老夫苦寻解药不得,确实动了休眠之心。然而那时我却想到,再过两年,便是迦孪花开之日。两年时光,或许因缘际会,迦孪便会落入我手中。是以我打消了休眠的念头,暂将玄玉蚕养在石屋的往生井中。”
赵无惮道:“萧老鬼,可是你故意对外称说,自己裹入玄玉蚕茧中,实则借此遁形,暗中寻觅迦孪,当真……当真卑鄙。”萧清冷轻笑一声:“卑鄙之人骂人卑鄙,可笑之至。”
崔卫风又问:“你……你假扮山伯,那山伯又去哪了?”萧清冷向崔卫风道:“你在棺中见到的那副窟窿,便是他了。你自作聪明,以为用那罗刹蚁,便能就此杀了我。可你怎么也没想到那棺中所藏的,却是被我早已被我杀死的山伯。”
崔卫风脸上一片死灰,破口骂道:“萧清冷,可惜我不能亲手杀你,为我师父报仇,你这个人面兽心的……”尚未骂完,萧清冷伸手一掌,击中他头顶,崔卫风顿时脑浆迸裂而亡。
萧泯震惊道:“爹爹,山伯服侍我萧家三代,忠心耿耿,你为何要杀了他!”萧清冷道:“只能怪他太过忠心,每日都要清洁棺身。我生怕他发现端倪,无奈下只有痛下杀手。如此也好,我得以借着他的身份留在六道轮。”
他瞧向萧夫人道:“当年你将这女子带回六道轮,我生怕她是故意接近你,另有所图,是以一直暗中监视着她。那日清晨你与她去那石屋中,我便一直暗中跟踪。起初并无异样,忽然听到屋中发出响动,随即便见她抱了你出来,手中拿着一瓣赤迦孪喂入你嘴中。你随即双目复明,显然那赤迦孪丝毫不假,那时我欣喜若狂,当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萧夫人惊讶道:“原来如此,你也误以为迦孪在我们身上,所以假扮山伯,在我们身边藏了十年。”萧泯咬牙道:“爹爹,你若直言问我,孩儿若真有迦孪,岂有不献给你的道理。”萧清冷漠然道:“迦孪花如此玄奇,你们岂会心甘情愿地献给我?”萧泯惊道:“可你是我爹爹啊。”萧清冷道:“为了迦孪,夫妻结仇,挚友反目。就算你是我儿子,却又如何?”萧泯神情一黯,嘴唇都咬出血来。
“正所谓冥冥中自有天意,我虽白费了这十年的功夫,但迦孪花最后还不是落在了我的手里。”萧清冷手持迦孪,不免得意洋洋,“你们中的迷药叫做‘佛旨纶音’,我借着梵香将它散出,没有人发觉异样。药如其名,如同佛祖旨意,皇帝诏令,你们一个个都不得不俯首帖耳,难以反抗。”
他走过去,抱起萧悦儿,伸手抚摸她后背道:“乖孙女,别怪爷爷狠心,早知迦孪不在你爹娘的手里,那时爷爷一定不会下那等重手。”
萧泯夫妇脸色大变,萧泯震惊道:“爹,悦儿……悦儿是你打伤的!”华玄道:“他就是那晚在石屋中偷袭我与天瑜的人,而天瑜和悦儿都是被同一股阴寒的内力所伤的。你们还不明白吗!”萧泯看了明莹一眼,脸色刹那间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