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敛秋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6
|本章字节:12336字
直到甄裕他们身影消逝,季霖才转头向着倪景声道:“濯门的两个也还罢了,你不知那个姓华的钩赜派弟子非同小可,多嘴多漏,你日后还是少说为妙。”倪景声哼了一声,转身抓起了崔映月的左手:“好师妹,谁胆敢对你稍有不敬,看我不扒了他的皮。”崔映月仿佛置若罔闻,只是愣愣地盯着窗外天空中那轮向西倾落,光耀渐失的火日。
季霖灵机一动,自怀中掏出一串明光灿灿的珍珠链子,在崔映月面前摇晃道:“师妹,你瞧瞧,颗颗珠形圆满、色泽银白、光莹无丝络,可都是我千挑万选出来的大品珍珠,特意送于你的。”
崔映月漠然的双目霎时被珠光吸引住了,骤然伸手将那串链子抢在手中,细细摩挲审视,爱不释手。
季霖欢喜无限,向着倪景声挤眉弄眼。倪景声好不气恼,偏又无可奈何。
用过晚膳后,王修同很快替华玄他们安排好了住所,由于火字一号房是间佛祠,风字一号房和雷字一号房则分别为倪景声和季霖所占,所以华玄和甄裕合住入金字一号房。柯小豫入住木字一号房,夏静缘则在她的隔壁水字一号房。
神农门弟子几乎都是镇中居民,大多自有家室,除了当班轮值的以外,昼间在神兵门劳作,夜晚则归家休息。王修同安排妥当,便要离开。
柯小豫突然喊住了他:“修同哥,少冲呢,怎么整日都没见着他。”王修同感伤道:“少门主去后山了,你也知道,他心中堵得发慌时,总爱独自去那儿。”
夏静缘凑到甄裕耳边问道:“那个少冲是谁啊?”甄裕小声道:“是神兵门的少门主程少冲。”夏静缘好不奇怪:“神兵门门主不是柯子昆么,怎地少门主却姓程?”
甄裕正要解答,突觉华玄顶了顶自己的手肘,示意似有异状。甄裕抬目远眺,果然见到远处一幅奇怪至极的画面:五名蓝衣人步履如风地向着嘉宾阁而来,他们的模样十分古怪,全身深蓝,口袋众多,戴着铁扣连接的手套和宽厚的竹制绑腿,一条细白长布直从脖子缠到胯下,最后绑在腰际,此般装束不仅与神兵门弟子大相径庭,就连整个中原武林也不曾一见。
这群人几乎都是布裹全身,只露出一双寒渗渗的瞳子,唯有最前方一人露出头脸。那是个魁梧健壮的中年汉子,鼻梁若悬胆,眉梢如剑锋,他额发全被削尽,圆如月样,余发在脑后梳作椎髻,这发式倘若存于旁人头顶,定然惹人嘲笑,但与此人面容配搭,却透出一股说不出的骠悍坚韧之气。
这一群人面容肃穆,嘴唇紧抿,即便在日光照耀之下,仍觉得周身似乎给一片灰霾包裹着。他们如鬼魅般从华玄数人身边疾步而过,几乎连眼珠子也没转动。
“东瀛人。”正当夏静缘微觉诡异的时候,华玄口中忽然迸出这三个字来。
王修同点头道:“华少侠好眼力,这些怪人乃是一个东瀛大商贾派来与神兵门谈武器生意的武士,抵达那天恰是我师父遇害的次日。原本这生意是谈不成了,但我们想到神兵门信誉为重,绝不半途而废,待师父的后事处理毕,再与他们商谈。故而便留他们住在嘉宾阁风字和雷字一号房内。这些人古古怪怪的,也不与旁人打交道,除了那个叫做高崎拓夫的头领,都不通汉话,你们自顾自的,不理会便是。”
甄裕仍自不解:“谈生意罢了,何故穿得如此怪异。”柯小豫解释道:“那可不是普通的东瀛人,他们是忍者。”
“忍者?”夏静缘从未听过这么个称谓。
柯小豫点点头:“所谓忍者,便是执守忍道的武者。你别瞧他们穿得怪里怪气,其实深有讲究,深蓝之色可防毒蛇蚊子侵袭;那条细长白布可随时从脖后抽出,当作绷带或绳子应急;上衣口袋众多,可放置火药、缝衣针和救急药,手套与绑腿中也通常藏有暗器。但既是谈生意,为何随同这般多的忍者高手,看来这个高崎拓夫也不可忽视。”
“不错不错,这些人鬼鬼祟祟,谁知道会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甄裕边说边取出录簿,将高崎拓夫的名字和来历添上,抬眼再看时,却已不见了那群东瀛人的身影。
“别总把人往坏处想啊。”夏静缘笑着说甄裕。
甄裕故意吓她:“你可别不上心,听说东瀛人喜欢吃女孩,特别是长得漂亮的。”
“胡说八道!”夏静缘瞪他一眼,“我又不是三岁小女孩,会信你这种鬼话。”
柯小豫听到“小女孩”三个字,脸色霎时严峻起来,她看向王修同:“修同哥,十二年前那件案子还是没头绪吧。”
王修同叹了口气:“毫无头绪,天养镇的百姓都几乎淡忘了。”
柯小豫忿忿地:“可恨那凶手至今逍遥,待查明叔叔被杀真相之后,我一定要重翻此案,告慰那个女孩的冤魂。”
甄裕不禁好奇起来:“师姐,你们说的是什么案子?”
王修同愁容满面:“不瞒甄少侠,十二年前,我们天养镇曾发生过一件惨案,有一个才十岁的放牛女娃被发现死在大恩山西麓的泥沼中,而她的牛则被剖开肚子,挖空了内脏,现场惨不忍睹,可惜至今还不知何人所为。”
“竟然有这样的事。”甄裕也愤慨地看向柯小豫,“师姐,这件案子我也跟定了。”
“我和华大哥也会留下来帮忙。”夏静缘急忙说,华玄也缓缓点头。
谈完旧事,王修同随即告辞。夏静缘与柯小豫也各自回房,甄裕知晓华玄脾气,便不扰他,顾自入睡。华玄倚栏而伫,仰望苍穹,自昏夕始,直至三更鼓鸣,唯见皓月当空,群星璀璨,却无其它异象,方才和衣而卧。
(第三章东瀛兵戈
熟料翌日清晨,房外铿铿锵锵,竟是传来阵阵嘈啐。华玄甄裕同时惊醒,奔出门外,却见位于潜锋堂正东的大校场上,黑压压地围站满了人,西首有数十人,身着黄衫,由王修同率领,显然是神兵门弟子。东首却只寥寥五六人,竟是那群举止古怪的东瀛人。
华玄与甄裕踏出嘉宾阁不久,柯小豫、夏静缘,还有崔映月、倪景声和季霖也都闻声而至。神兵门弟子显然对这位门主夫人均无好感,见她到来,竟无一人出列迎接。
华玄他们慢慢走近,定神再看,才发现在校场中心竟有一黄一蓝两道旋风斗作一团,骤分骤合,火星闪烁,炫目欲花。
定睛凝视,这才发现那黄衫的正是王修同,只见他手执一柄环柄大铁刀,刀身宽约普通剑的两倍,刀身直如流线,单边开刃,背厚,刀柄与刀身乃一体锻造而成,柄末有环,通体铮亮,不愧是锻造工艺天下第一的神兵门所铸利器。
另一条蓝影身材削瘦,正是那些东瀛忍者的首领,似乎叫做高崎拓夫,他手中兵器怪异非常,窄刃厚脊,刀身和刀锋均带着一定弧度,刀非刀,剑非剑,叫人好不纳罕。
两人不仅兵器各异,武功套路也截然不同。王修同单手舞刀,来去一条线,横身而进,侧身而落,使身体受敌的范域降至最低,非持刀手也呈劈掌姿势,辅为持衡守御,步伐灵巧,进退自如;反观那高崎拓夫,招式十分简约,大多以斩击侧刺劈砍为主,但握刀手法变化多端,有时单手持刃,有时双手握柄,或正握突刺,或反手立刀,刀刃向上,握住刀靶的后部,自下而上地撩劈,劲势惊人。
众人从未见过东瀛人的刀法,此刻得见庐山真面,既感新奇吃惊,又觉鄙夷纳罕。
有名神兵门弟子见到柯小豫,疾步到她身边,神情愤懑:“这群东瀛人当真狂妄,门主后事未了,但神兵门不可就此垮了,今早大师兄便命人开炉操业,哪知那些东瀛人走到锤锻厅来,指指搠搠,语气轻藐,说咱们的锻造工艺还不如他们东瀛的。大师兄气不过,便说要以咱们神兵门锻造的兵器与他们比武,瞧瞧他们还敢不敢小瞧咱们中华武器。”
季霖冷笑道:“可别给自己戴这么大的高帽,神兵门便是神兵门,如何成了中华武器的表象了,比武赢了也还罢了,若是输了,岂不把我们整个中华武林的荣辱都搭进去了。”
那弟子气得满脸通红,正要反驳,却突然双眼睁大。
“砊!”尖锐的铁器切削声将所有神兵门弟子的笑容凝固住了。
原来王修同正在举刀格挡,孰料高崎拓夫一劈之下,刀刃已自环柄铁刀的背脊砍入,硬生生将神兵门引以为豪的利刃劈成了两截。
这下子不仅王修同与神兵门弟子面如死灰,甄裕和夏静缘都是满脸失望之色,季霖与倪景声的神情更是可想而知。
高崎拓夫虽不说话,嘴角微微上翘,骄傲面色更甚,取出一块白帕拭了拭长刃,便要下场。
“慢着,还没完呢,你们东瀛人的横刀,乃是抄袭自我国唐刀的样式,锻造法也是我国传过去的,孙子辈打败老祖宗,可不见得就是你们东瀛人技高一筹了,修同哥,使这个对付他。”柯小豫说话间袖风一滚,将场边兵器架上的一条铁棍送到那阿伦手中。
华玄点头道:“这就对了,何必以已之短,功敌之长,当年少林僧人迎战倭寇,倭寇遇到少林棍法,往往都是连人带刀一起被打烂,以铁棍对付横刀,再好不过。”柯小豫得他称赞,面上一道红晕稍现即泯。夏静缘斜眼一瞥,恰好瞧在眼中。
王修同听到华玄所言,信心大涨,铁棍挥舞,又向高崎拓夫袭去。神兵门擅铸兵刃,众弟子自然也熟知十八般兵器的法门。王修同所使的恰是少林棍法一脉,上剃下滚,中平正直,打翦急进,粘连圈转,虎虎势势的劲道接连奔涌而去。
倪景声料不到王修同刀法和棍法都如此精妙,心中不由暗叫侥幸,幸好方才未答应王修同持械比试,否则定然要栽个大跟头。
高崎拓夫谙晓汉语,先后听得柯小豫和华玄讥讽,颜面已然大挫,此刻见王修同的棍法雄浑难当,匆忙运刀抵御,哪知使尽了本国刀法中的各种技巧,什么袈裟斩、逆袈裟、左雉、右雉、左切上、右切上、逆风、刺突,却发觉竟都不管用了。
不出柯小豫和华玄所料,少林棍法正是东瀛刀法的克星。过不了多时,高崎拓夫刀锋起卷,虎口青筋暴出,几乎就要拿捏不住。王修同已然胜券在握。
眼见高崎拓夫便要落败,出人意料的是,他突然抛掉横刀,在怀中掏了一把“卍”字型手里剑向王修同抛去,同时双手探向腰际,套上手甲钩,身子纵起,以疾风飞燕之姿掠向王修同。王修同一心施展棍法,哪料到高崎拓夫突然转使暗器,惶急中不假思索,挥棍扫击。铿铿数声响,手里剑全被格开,但还没等他缓过一口气,眼前一黯,大鸟般扑至的高崎拓夫遽然扑至!
这下子快若电光石火,柯小豫待要援手也已不及,眼看王修同必伤无疑,突地里两人之间多出了一条锃明彻亮的银梭,扯住了王修同的腰带,登时将他拖出了两丈有余。高崎拓夫脸色微变,依然紧追不舍,哪知道那条银梭犹如长了翅膀,救下王修同后,竟然重新向前窜出,飞击高崎拓夫的左足。高崎拓夫大惊失色,挥舞手甲钩抡扫地面,那银梭又像是生了眼睛,竟避开了高崎拓夫的手甲钩,折锋飚起,自他双足之间直冲而上。
高崎拓夫正欲以手甲钩回撩,突然眼前一亮,却见那银梭快得超乎想象,竟已经掠过了自己胸口,距下巴不足一尺。
这下子猝不及防,就连闭目就死的时机也没有了,可刹那间他却见那银梭如同玄蛇敛信,瞬息间收纳而回。高崎拓夫大口喘着气,重摄心神,顺着残留的银光痕迹遥视过去,这才发现不远处伫立着一个二十多岁的汉人青年,体格匀称,奕奕有神,此刻已是寒冬,却只穿着单薄的衫褑,左手光亮闪烁,握着的正是方才那只鬼魅般的银梭。
王修同已是大喜之容,欢呼道:“少门主,亏得你及时赶到。”那青年正是神兵门少门主程少冲,他拍了拍王修同肩头,撕下半幅衣袖,替他包扎了脚上伤口。随即行至高崎拓夫身前,恭敬地鞠了一躬:“高崎先生受惊了,您是鄙派的贵客,本门弟子竟然与您动手,万万不该,少冲替他们陪个不是。”
甄裕在远处骂咧咧道:“陪个屁的不是,东瀛人奸猾似鬼,使那下三滥的招数!”华玄却微笑道:“听说东瀛忍者的戒律是,为保性命,用尽任何手段,舍弃一切自尊,倒不能说这高崎拓夫卑鄙无耻了。”
这时却见高崎拓夫指着程少冲手中的银梭,用怪腔调的汉语问道:“这是什么宝物,既已脱了手,怎么还能凭空驾驭?”程少冲摊开右手手掌:“这是晚辈自己研制的一件兵器,叫做‘隐翼’,雕虫小技,让高崎先生见笑了。”
高崎拓夫凝视向他掌心,这才发现那银梭的末端紧贴着他右手无名指和食指上的两个铁指环,不由奇怪道:“方才的就是这个?”
程少冲微微一笑,右手甩向东方无人之处,同时松弛开无名指和食指。惊奇之象发生了,只见那银梭顿时脱手飞出数丈之遥,翩跹挪移,上下翻腾,宛若附灵。高崎拓夫双眼越睁越大,走近两步细审,终于看清了,原来程少冲右手两个铁指环上侧边各有一个小孔,从中穿出了两条比两条发丝粗不了多少的铁线,一直连系到那银梭末端。
自那银梭出现,华玄便上了心,一直也觉蹊跷,猜不透此中玄机,直到此刻见得那两条铁线,稍加思索,登时恍然:“原来奥妙在此,那两个铁指环中应当藏着一个可以旋转的铁轮,轮缘缠绕铁线,中心依靠弹簧拉拽,银梭飞出时,铁线随即被拉长,轮子跟着旋转,弹簧便一次次被压悬,靠指力摁住,一旦手指放松,弹簧复原,便能使轮盘归位,拽回铁线。至于要用两根铁线,那是为了在银梭飞出后能有两个着力点操纵其变向发力,提升了攻击的力度和准度。”
要知道那铁线拽直后少说有数丈长,竟能缩卷入这么个小巧的铁指环中,如此精妙细小的机括,要何等巧夺天工的技巧方能铸就。华玄纵能猜透其中玄妙,亦难以不佩服。
这时的高崎拓夫也是一副既惊讶又服气的神情:“我原本以为东瀛的锻造术已在中土之上,今日得见这名副其实的‘隐翼’,方知自己才是井底虾蟆。”
程少冲笑道:“高崎先生言重了,锻造工艺两国各据擅场,何必硬要分出高下。今日误会由神兵门而起,便由在下作东,在嘉宾阁上设宴赔罪,先生以为如何。”高崎拓夫沉吟半晌,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王修同似乎对这少门主言听计从,纵对那高崎拓夫仍不怎么待见,闻说要与他同宴而席,也没出言异议。
争端既解,程少冲如释重负地笑了一笑,不经意间瞥了一眼场下,登时容光焕发,奔跑过去道:“豫姐姐!”
柯小豫紧走上前,欣慰地笑道:“好小子,比我还要高了。”程少冲眼中蓄泪:“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可惜大伯他,他却瞧不见了。”柯小豫叹了口气,忽见他衣裳单薄,顿时关切道:“热病还没好么?”程少冲笑道:“不碍不碍,除了身子发热,倒也没什么,到了冬天反而省事呢。”
他正与柯小豫寒暄着,忽地余光扫到左方地面,只见那儿散落着一堆卍字型的古怪暗器,再往上瞧,却是崔映月那张惨淡的脸。
“大娘,还好么,没有受伤吧。”程少冲脸色忧急,拔步到崔映月身前,上下查验她是否受伤。崔映月少见地露出温柔,望着他道:“这些天去了哪儿,我怎么都寻不见你。”程少冲歉疚道:“没事了,我不会再耽于哀伤了。”
甄裕他们原本料想程少冲定然也会和王修同一般对这崔映月防范敌视,哪知两人亲近如斯,均觉大出意料。倪景声与季霖均掩不了面上嫉色,倪景声忽然指着地上那堆卍字手里剑向程少冲吼叫道:“我正要找你算账,你们神兵门究竟安得什么心,方才那姓王的是不是要存心害死我师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