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鲍永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34
|本章字节:6884字
张乾坤从杜堡子动身往北京走的时候就想好了,他把孙子张昊送到北京后,到毛主席纪念堂把他老人家的遗容瞻仰了,然后就赶回杜堡子。
可计划不如变化快。儿子天宇把他“将”了一军,给“西夏昊宫”揭牌他事先不知道,公司特聘他为清洁工,谁也没有征求过他的意见。
现在看来,儿子天宇有意不让他回杜堡子老家。他这清洁工想当也得当,不想当也得当。他要是固执己见硬回杜堡子,就会给社会上一些嘴客留下“一个亿万富翁的爹蹲在山旮旯里受罪”的话题,让儿子背一个不孝道的骂名。他现在是六旬“耳顺”的老人了,倔是倔,也开始顾及儿子的脸面了。
再说了,他当“西夏昊宫”的清洁工,不像其他员工穿工作服,拿清扫垃圾的工具。没有人给他发工作服和工具,也没有人指派他干啥工作。他为了不白拿儿子发给他的那份工资,尽管没有上下班,但他整天还是背抄着手在山庄里到处转悠着捡拾垃圾。
张乾坤老人上岗好长一段时间了,可有时转悠一整天,连一个香烟把都捡不着。最后,他到一些人不注意的旮旯捡垃圾,总算能见到一两个精美的空香烟盒。
待到第二天,他到原地方连个火柴棒都捡不着了。不知咋的,他转悠得越不停,越捡不到要拾的垃圾。张乾坤在失望中有了新的启发,他把工作偷偷转向了离山庄不远的八达岭长城下。
他在长城上转着浪时,看见长城墙脚下有不少游客扔下去的垃圾没人捡。于是,张乾坤趁儿子不在公司里的时机,经常一个人从山庄里溜出来,到长城墙脚下捡拾垃圾。
他没想到,只有他溜出去到长城墙脚下捡拾垃圾时,山庄里的所有清洁工才能歇一口气。他们要是看见张乾坤又背抄着手在地上瞅着什么,每个人的精神一下又绷紧了。想到了吗,这就是天宇集团公司董事长张天宇的用人谋略。用山里人的土话讲,他不是个儿子娃娃,能空手起家办了一个服装厂,又把一个小厂发展成了一个集团公司。
张天宇现在四下里忙,“西夏昊宫”里经常不见他的面。这样一来,倒随了他老子张乾坤的愿:他现在一个星期有两件雷打不动的事要办。第一件事是星期一早上到天安门广场看完升国旗仪式,然后买一束鲜花瞻仰一回毛主席遗容;第二件事是星期五早上到八达岭长城管理所,把这一星期捡垃圾卖下的钱,全部捐献给“爱我长城”基金会。
张乾坤一星期做的这两件事,从来没有向别人说过,也没有人留意过他这样有规律的活动。相反,“西夏昊宫”清洁工的点名册上,反映他没有迟到、早退现象,并且月月出的是全勤。当然了,他的工资奖金也拿的最高。在这个问题上,他装起了糊涂,有时怕儿子问他的工作情况,跟儿子一碰面就有意躲开了他。
爷俩总不能老躲着。一天早上刚上班,张天宇叫人把他大张乾坤请到他的办公室里。张乾坤一听说儿子亲自叫他,他心里有些犯毛,担心他时常偷偷往出溜的事让儿子知道了。知道了就知道了,儿子要是问起,他也就实话实说。反正他整天在山庄里转悠什么也捡不着,不干这份工作,一个人心安理得地在长城墙脚下捡拾垃圾更好。
张乾坤进到儿子的董事长办公室里,天宇没问他的工作情况,只是征求他的意见,待一会儿杨芮莹回来,他们一家人准备今天到天安门广场上浪一趟去。
“今天是个啥好日子?”张乾坤一问儿子,天宇笑着没言传,只是用手指了指墙上的挂历。张乾坤撵过去仔细一看,原来今天是二○○一年一月二十三日,是中国人民在新世纪、新千年的第一个除夕之日。
张天宇一家四口人来到天安门广场。为了让老人高兴,张天宇做通媳妇杨芮莹的工作,他们一起到毛主席纪念堂瞻仰了毛主席遗容。然后正准备在国旗下拍纪念照时,突然,广场上一下子躁动了起来,他们还没弄明白广场上发生了啥事,就被警察疏散开了。
张天宇驾车回到“西夏昊宫”,一家人坐在电视前等着收看新闻。过了几个小时,新闻终于播出来了。原来,今天在天安门广场这个中国人民心中的圣地上,有几个“法轮功”邪教分子演绎了一场震惊中外的自焚事件。
晚上收看完中央台的“新闻联播”,又紧接着看“焦点访谈”。看着看着,张乾坤从沙发上站起来,顺手抓起茶几上的一只瓷杯,狠狠地向电视甩砸了过去。直听“嘭”的一声响,电视荧屏被打碎了。幸好,玻璃碎片没伤着人。
张乾坤瞅着被自己打得没有了图像和声音的电视,气愤地骂道:“操你娘的‘法轮功’,我叫你再害人!……”张乾坤还在那里不停地发骂,儿子张天宇和媳妇杨芮莹不知什么时候早就溜走了,只剩下孙子张昊在小心翼翼地打扫着散落在地上的碎玻璃。
自那以后,张乾坤老人再也没看过电视。他这人就这犟脾气,啥看不顺眼就生气。老伴田玉芳活着的时候经常劝他:人这一辈子,就这么回事,能纫过针穿过线就行了,天天背个气口袋有用吗?他也知道没用,什么也改变不了,可他就是生气,管不住。话说回来,这也不能光怪他脾气犟,现在让人看不惯生气的事太多了。
前几年在凤城儿子家里住的时候,风言风语听说儿子跟他公司里的会计好上了,跟儿媳妇闹矛盾。一想到这里,他倒有些担心怨恨儿子,害怕他惹出啥麻搭。
其实,他对儿子的这份担心已经是多余的了,人家公司里的那位漂亮会计,已经跟年轻的王浩副总经理结婚了。提起这位年轻的王总,就是在“西夏昊宫”开业那天,在门前给张乾坤指点八达岭长城的那个年轻人。更让张乾坤老人想不到的是,王总就是前些年在凤城拾破烂,后来经张乾坤举荐跟他一起给天宇服装公司看大门的那个王立明的儿子。
张乾坤老人生了“法轮功”半年气,也就半年没看过一次电视。七月十三日晚上,张昊硬是把爷爷拉去看电视。当张昊见爷爷瞅看电视连眼都不眨时,一脸坏笑地拿起茶几上的一只瓷杯递给爷爷,然后向电视努了努嘴,示意让他再砸电视。张乾坤老人不好意思地看了一眼儿子儿媳,“嘿嘿”一笑说:“你个碎狗日的够坏的,我要是砸了二○○八年的北京奥运会,全国人民不找我算账才怪呢。”
张昊一看北京申奥成功了,高兴地一下子跳起来,用手指打了一个胜利的姿势,开爷爷的玩笑说:“哎呀呀,看来爷爷你的法比‘法轮功’的法大得多。我谨代表全国人民,向你没砸奥运会表示感谢。”
“‘法轮功’是个屁法。我用的是人法,他们施的是魔法。你没听说嘛,人为正,魔为邪,邪不压正,正能驱邪。”
“说得好!不过爷爷你啥时也学会了吹牛?”
“你爷爷翻沟过水比你走的路都多,还从来没吹过牛呢。”
“那我再问你个问题,我刚刚参加完今年的高考,你看我能不能被北京大学录取?”
“能,一定能!”
“为什么?”
“因为我孙子是那样的努力用功,功到自然成嘛。”
“啊嗨!”张昊有些不敢相信这是土老帽爷爷说的话。他有些激动,学着爷爷的样子,背抄着手在客厅的地上来回踱起了步。
当然了,张天宇两口子听了这话,心里也是美滋滋的。
张昊让爷爷“保送”到北京上大学,可是还没有让爷爷高兴几个月,他又惹爷爷生气了。
一天中午,张昊把一个女娃娃带到“西夏昊宫”转悠时,被爷爷张乾坤给碰了个正着。张昊害怕爷爷产生误会,便介绍说这女孩是他们杜教授的女儿,想了解西夏文化,他就把她带来了。张昊给爷爷说这些话的时候,脸涨得通红,有些不自在。
张乾坤看女娃娃还比较温顺有礼貌,当时也没有说啥就过去了。不是他不想说,他现在觉得直接管孙子的事有些鞭长莫及,力不从心。他考虑了好长时间,把张昊约女朋友的事郑重其事地给儿媳妇杨芮莹打了个点。儿媳妇听了倒觉得老公公好笑。这种交朋友的事儿,现在正常得很,不叫事儿,就是出了事也是那女娃娃的。
张乾坤不爱听这话。反过来问,那女娃娃要是咱们张昊,你也是这样想也会这样说吗?要是家家儿女们都这样,世界还不全乱了套?该守的守不住,不该丢的全丢了,人心里咋就没个敬畏了呢?杨芮莹一看老公公较起了真,她打保证非把这事查个水落石出,张乾坤才一脸不高兴地出去干他的工作去了。
星期天,杨芮莹把儿子张昊叫到跟前,旁敲侧击试探着问他那天带回来的那个女娃娃是谁。张昊一下明白是咋回事,没有给他妈打埋伏,便一五一十地把那个女娃娃的情况说给妈妈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