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鲍永杰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8 09:34
|本章字节:11692字
金龙、金凤这对传奇的红肚兜,不仅拉近和缩小了整个世界,也见证了中国七十年的革命和建设历程。
在张乾坤老人去世的第二年,也就是在公元二○○六年初冬时节,天宇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张天宇,应豫海县的邀请,率亲友代表团一行从北京抵达豫海县,参加陕甘宁省豫海县回民自治政府成立七十周年庆祝活动。
正在北京大学攻读新闻传媒硕士学位的张昊,有幸成为“红色革命传承”火炬接力活动的取火人。他随父亲来到豫海县的当天下午,又赶到南原城做取火前的准备工作。
取火点设在南原墩墩山的古烽燧上。此处是西征红军进入豫海县境内插第一面红旗的“圣地”。火炬接力由来自全县各行各业的七十名接力手,从墩墩山的古烽燧上取到火,跑步传递到县城庆典大会的主会场。
第二天一大早,取火前的准备工作全部就绪,人们站在古烽燧的周围,把目光投向了东方。特别是取火手张昊,他此时此刻显得非常庄重神圣,站在古烽燧顶上架设的巨型凹面镜旁,双手捧握火炬,时刻准备着采集旭日东升的火种。
在人们翘首企盼的目光中,轻盈、透明的晨雾在东方突然变得粉红了,闪出一片黄色的火花来,几分钟迅速地飞驰而过,太阳从马大山的山顶上露出了半个脸。通过巨型凹面镜的聚焦光点,东升的旭日点燃着了张昊手里的火炬。他握举着火炬,小心翼翼地从古烽燧上下来,在两名护卫队员的护送下,跑步下了墩墩山,拉开了火炬传递的序幕。
缅怀往昔峥嵘岁月,抒发今朝盛世豪情。七十年前的今天,红军长征三军汇聚此地,庄严宣告了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第一个民族区域自治政府正式诞生。从一九三六年到新中国成立的十三年峥嵘岁月里,这片红色热土上的儿女踊跃参军,浴血奋战,用鲜血和生命谱写了红色革命的壮丽诗篇。新中国成立以后,豫海人民励精图治,自强不息,使这片革命的热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呈现出民族团结、经济发展、社会安定、人民安居乐业的和谐局面。
“红色革命传承”火炬接力,途经一百公里的传递,在“我们唱着东方红,当家做主站起来;我们讲着春天的故事,改革开放富起来。继往开来的领路人,带领我们走进那新时代,高举旗帜开创未来……”的《走进新时代》歌曲声中,“革命圣火”由火炬手跑步传递到了庆祝大会的主会场。当一位老红军代表用“圣火”点响七十响礼炮时,二千零六个彩色气球飘向天空,象征七十年每一天的二万五千多只和平鸽从广场四周放飞,在空中画出了一个巨大的“飞”字,把庆典活动推向了高潮。
从过穷日子过来的人们,一边满怀激情仰望着和平鸽飞翔的壮观,一边还在心里惦记着这得花多少钱?不错,这两万多只和平鸽要是拿钱买,国家得花一大笔钱。也可以这样说,对一个刚刚走出温饱线的贫困县来讲,也绝对“洋”不起这一把。不过,庆典活动中最豪酷的这一笔,是一个乡村女教师写的。国家没有花一分钱。国家“免去课本费、杂费,补助生活费”的“两免一补”政策实施后,惠泽了这一方的念书娃娃。杜堡子女教师靳玉红针对国家的“两免一补”教育政策,给学生们布置了一篇《感恩》作文题。她在阅改学生们写的作文时,有一个小朋友在他的作文中提说道,想把自己养的两只鸽子捐献给县七十大庆活动办当和平鸽。靳玉红老师觉得他的这个想法不错,就以杜堡子小学全体师生的名义,给全县各乡村学校发出了向大庆活动捐献和平鸽的倡议书。一时,倡议得到了各乡村学校师生的积极响应。不到半年时间,全县捐赠的和平鸽数量超过了两万多只。由此,县“大庆组委会”才安排了这个最有纪念意义的“放飞和平鸽”庆典节目。
庆祝大会结束后,紧接着是中央心连心艺术团“走进红色豫海”大型文艺晚会开演。张天宇因为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一个从山里专程来看晚会节目的老乡,他只好退场回到宾馆的客房里看电视直播。张天宇一个人守在电视机前看得正入神时,有人敲响了他住的客房门。他连喊了几声“请进”,却没有人推门进来。于是,他起身过去把门打开一看,是一个中年妇女站在门口。她微笑着一直盯着张天宇瞅。天宇见她好像有些面熟,但又一时想不起来。天宇把她让着坐在沙发上,还没辨认出她是谁。中年妇女一看天宇彻底把她给忘了,便带着几分戏谑的口吻说:“看来老同学眼里只认得钱了,连同桌同学都不认得了。”张天宇听了她的提醒话,又愣愣地盯着她瞅了好大一会儿,然后一拍自己的后脑勺,惊叫道:“哎呀!啥风把你吹来了?不是听说你在福建挂职吗?”中年妇人从张天宇手里接过饮料,又放到茶几上,微笑着说:“刚下火车连家都没顾上回,就撵过来看老同学来了。”张天宇有些不好意思,把话题一转,开她的玩笑说:“赵大县长真是风韵不减当年,不是老同学认不得你,而是吓得没敢认……”
张天宇说的这位赵大县长,原来就是跟他相好过的赵亚玲。
对张天宇来说,赵亚玲在他内心掀起的暴风骤雨早已经过去了,现在只留下一些细微的痕迹。不过,尽管他二十多年没跟她见面了,但他还时不时的一直打问着她的情况。听说她跟刘金鹏结婚后,一直没有生育,老公公、老婆婆着急,干脆托人从医院里抱养了一儿一女。现在两个孩子长大成人了,儿子参军考上了军校,女儿也上了大学。丈夫刘金鹏因为企业改制,下岗开了一个五金门市部,自己给自己挣工资。至于她,先由一个民办老师转为公办老师,从学校调到教育局工作,然后当上了教育局的政工股股长,后来又被任命到一个高级中学当副校长、校长,从校长又调任到教育局当书记。去年在县政府换届时,当选为主管教育的副县长。
张天宇与赵亚玲的拉谈,被看完晚会节目回来的杨芮莹给打扰了,两个人在意犹未尽中道了别。送走老同学赵亚玲,张天宇回房躺在床上,嘴上应付着妻子杨芮莹的问话,心里却美滋滋地想着赵亚玲。当他回忆到自己在饮羊沟的沟底,用尿尿浇写赵亚玲的名字时,不由得“扑哧”地发笑了。他害怕芮莹问他笑什么,却没听见她问。他把头抬起一看,芮莹正在洗澡间里洗澡。张天宇为了不让芮莹打扰他的美好回忆,索性先睡了。他睡下不一会儿,感觉到回忆好像变成了真的似的,自己怀里揣着赵亚玲送给他的那个绣花荷包,跟她在杜堡子庄子对面的骆驼梁上又相遇了。他头枕着手掌仰面躺在草地上,嘴里噙一根狗尾巴草,望着高远的蓝天和悠悠飘飞的白云,赵亚玲抱着双膝坐在他的身旁,扑闪着一双大花眼睛深情地瞅着他的脸。这氛围和环境,简直浪漫得有点危险。他俩好像是在拍电影一样,只要自己的脑子努力地往前一想,镜头立马就移到了事先设置好的下一幕……
“快起。看把你美的,一夜连说带笑的,肯定是跟老情人在什么地方偷着约会去了。”杨芮莹把丈夫张天宇推醒,嗔怪他说。
“哎呀,还真格让你说中了。不过你放心,我刚想吃老情人的一个老虎时,屁股却让一只扑上来的母老虎给咬了一嘴。”张天宇用手摸了一把屁股,故意拿到芮莹跟前让她看。
杨芮莹努了努嘴,笑着对天宇说:“母老虎让你演了一出英雄救美女的戏,那不是你最想要的吗?”
“这情景美是美得很,可惜美女没有被我救下,让母老虎给吃了。”天宇眼睛微闭着,故意装出一幅怜香惜玉的样子给芮莹看。
“啧啧啧,把人酸到骨头里头了。待把事办完,给你一个星期时间,好好陪陪老情人。看把我老汉相思得可怜的。”
“我明知道你是涝坝坑沿上撒葱花呢,给鳖上汤着哩,但我还是很感激你的理解和宽容。你当然不会懂得,男人品女人是有一定学问的,就像人坐在葡萄架下欣赏葡萄一样,在一串串好看的葡萄中,有一个葡萄惹了你的眼,就会条件反射地让你流口水,你若是不动它,想象着品它,就会越品越有滋味,你若是把它摘下放到嘴里,你肯定就会后悔地嚷嚷说,他妈的,这葡萄中看不中用,还不如其他葡萄呢。”
“哎哟哟,听了你这男人的一半是女人的学问,肯定是葡萄尝多了酸出来的。”
杨芮莹今天心情好,还想跟丈夫天宇开几句玩笑话,可张天宇一看表,“呀”地叫了一声,一边开始日急慌忙地穿衣服,一边对妻子芮莹说:“只顾着跟你扯闲话了,差点把我的大事给误了。”原来时针已指向了早晨八点整,他们今天还得趁早赶到杜堡子老家有事情要办呢。
张天宇率亲友代表团,搭乘四辆越野车从县城出发,向南原城驶去。他们来到南原城,向红军西征纪念碑敬献了花篮后,继续往杜堡子赶。张天宇此行回杜堡子老家的目的有两个:一是率家庭亲友团给父亲张乾坤立块碑;二是看一看自己出资在杜堡子修建的水库。当他们乘车过了豹子湾,老远就看见了杜堡子的水库。杜堡子水库是张乾坤老人临终时,央求儿子天宇出资修建的。现在,天宇遵照父亲临终前的遗言,在馒头山和骆驼梁之间,修建了一个大型水库。
新任的石涝坝村村主任李小宝很会来事,在水库修成后,他主动给在北京的张天宇打电话,建议给水库取名叫“乾坤水库”。征得天宇的同意,他在坝头上修写水库的名字时,还把“生产发展、生活宽裕、乡风文明、村容整洁、管理民主”的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标语,用水泥写在了大坝的护坡上。二十个大字用白漆一刷,老远就能看见,十分醒目。
当张天宇他们乘车来到馒头山的山脚下时,这里早早就站着好几百号人。跟张天宇一同回杜堡子老家的除了妻子杨芮莹和儿子张昊外,还有从日本飞回来的妹妹张梅玫、妹夫田中和张山村、富士梅两个外甥,姑姑张巧惠的女儿杜琼和她的外孙女高依洁,从美国飞回来的杜万鹏和媳妇陈玲。
张天宇还在向一些老年人介绍跟他一同回来的亲人时,有些性急的汉子就七手八脚地从车上卸下张乾坤老人的碑,争抢着往东山坡上的坟茔处抬。张天宇气喘吁吁地从后面撵上去,看着把父亲的石碑栽埋好后,没有人喊叫,在场所有的人都肃立在石碑前,等着张天宇念碑文呢。张天宇是经过大世面的人,今天在亲人和乡亲们的面前,心里倒有些紧张,他站在父亲的石碑前,努力地咽了一口唾沫,开始念碑文:
在旱塬之巅,有那么一棵树,他却以一种沉默的姿势,挺立成一种孤傲。旱塬之巅的一棵树在四季里,擎一片蓝天,扯一片白云,携一道风景。
有那么一棵树,一棵远离屏障而孤零的树,面对强硬和无情却从未丝毫胆怯,只是多情而坚定地守护着自己的位置,即便那是一片枯黄而贫瘠的土地。我们似乎也见到一阵又一阵的疯狂,在一棵树面前是那么无奈,它不仅无法掠夺什么,仅仅只带走了未抖落的枯枝败叶,而远远传来的却是撕裂般的吼叫。
有那么一棵树,一棵远离了呵护的树。漫天飘扬的雪一次又一次地堆积,压迫着他光秃的枝丫,他却藐视着渐渐逼近的雪线,从未显示出懦弱也从不低头。他那无法遮蔽他的铜枝铁干,总在阳光下透彻着一种耀眼的光芒。在我们的心中,这生命的光泽更是点缀了一种挺拔的尊严,展示了从未屈服的坚韧。他的存在,让我们渐渐地知道孤立并非就是弱小,他挺立的似乎是一面执著与自信的旗帜;他不仅揭穿了荒芜的谎言,而且既孤立又强大;他比茂密的丛林更深邃,也比深厚的林涛更响亮;他也从未在岁月中孤独过。
我们多想驻足在这个旱塬之巅上,默默地扎下自己的根;我们要以这一棵树的名义,咏诵一首属于自己的诗。
张天宇念完镌刻在石碑上的这篇“祭父文”,大家尽管觉得这有点不像是碑文,但又觉得特别像,听起来带劲不说,也道出了他们对张乾坤老人最想说的心里话。其实,这篇“祭父文”是张乾坤老人刚去世后,儿媳妇杨芮莹为他书写的一篇散文诗。后来,张天宇回老家杜堡子商量修建水库时,从石涝坝拉回来一块上好的石条板,说是给老人镌刻一个石碑。于是,杨芮莹建议丈夫把她给老公公写的那篇《有那么一棵树》修改后,有创意地作了张乾坤老人的碑文。还有,让人更感到新奇的是,碑文下面写的十几位叩首者的名字,除了中国的汉字外,还有日语和英文呢。
参加完先父张乾坤的立碑仪式后,张天宇搀扶着老寿星李拴柱,来到了埋亡人的上壕湾。李拴柱老人像导游员一样,到一块块已经没有了坟头的茔地前,让来自北京、日本和美国的后辈们,跟他们的老先人一一见了个“面”。
他们一脸虔诚地跪在老先人的坟茔前,连烧纸带磕头,还把一包包糖果撒在了坟茔地的草丛里,好让没见过世面的老先人尝一尝真正的洋糖。他们前脚刚走,老先人恐怕还没来得及尝洋糖呢,跟撵在他们屁股后面看热闹的一群碎仔仔,“哗啦”一声上去就在坟茔地的草丛里抢糖果。他们从上壕湾下来,又来到杜家的古堡子。杜万鹏围着堡墙内外慢慢转了三圈,然后跪在堡院的当心里,用手捧了几捧黄土,装在事先准备好的一个红布袋子里,准备把它带回美国去。
祭祀完祖先和故土,张天宇带着亲友团,在六十九棵松树的列队欢迎下,沿着土台阶上到了馒头山的山顶。春季修成的水库,现在已蓄满了清粼粼的水。按照张乾坤老人的设想,水库修成后,不但能解决羊、牲畜饮水和浇灌馒头山上的果树,还可以把排水渠当成引水渠,让杜堡子几千亩沟台地变成旱涝保收的水浇田。可是,让他老人家生前没有想到的是,根据水利专家的测算,五十年后,当水库变成一座土坝后,把水道一改,库区内将会形成上万亩跟杜堡子沟台地一样肥沃的淤积耕地来。
当张天宇他们把欣赏的目光从水库移到馒头山上像枫树一样红色耀眼的果树林和山野里到处像燃烧起熊熊火焰的灌木林时,使人不由得生出许多激动和感慨来。
这里的一切竟突然间变得那么亲切可敬!
张天宇触景生情,脑海里一下响起了那首唱遍祖国神州大地,同时也最能抒发他此时此刻心情的《同一首歌》来。
他泪花闪闪,一个人先低声吟唱:
鲜花曾告诉我怎样走过,大地知道你心中的每一个角落,甜蜜的梦啊,谁都不会错过,终于迎来今天这欢聚时刻……
张梅玫和杜万鹏流着深情的泪加入了进来:
水千条山万座我们曾走过,每一次相逢和笑脸都彼此铭刻……
所有的人都动情地加入了进来:
在阳光灿烂欢乐的日子里,我们手拉手啊想说的太多。星光洒满了所有的童年,风雨走遍了世界的角落。阳光想渗透所有的语言,春天把美好的故事传说……
同一个音调,三种不同的语言,和着从沟道里吹上来的山风,汇成了一曲优美动听的交响乐,为明天更加美好的生活奏响了序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