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本章字节:8540字
“不知道。曹州大了,谁知道他是哪的鸟!我就在劳动局门口见过他!”
“那就是了。谁都不知道他家哪的,怎么找他?”
“操,这杂种!”
“现在关键是他跑了,我们怎么办?”
……
其实按说起来,那个工头卷走的钱也不算多,扣除火车票钱,他一个人就骗走了200块钱。可问题是,这二十几个刚到深圳的人怎么办?我们从穷山恶水的曹州一步跨越到抵死繁华的特区,初来乍到举目无亲,往街上一站,到处都是勃起的高楼,连东西南北都分不清楚。更要命的是,有的人怀揣着发财的梦想过来的,身上连回去的车票钱都没有准备!
问了一下旅馆的老板,更加让众人惊慌失措。在这里住一天就是八十!旅馆老板说,你们别想了,就我这个地方,是整个深圳最便宜的了。
这个不用他说我也知道,要是去外面的那个什么洲际皇冠假日酒店住上一夜,把我们二十几个人卖了钱都不够。
大伙由初来时的激动一下变成了沮丧,一个个闷着头默不作声。劣质烟卷的烟雾缭绕中,一个老乡把烟头狠狠地摁在地上:“我不能就这么回去。他跑了,我们自己去找厂子!”
“我也是这么想的!深圳这么多的楼,这么多要吃饭的嘴,还养活不了咱们几个?”另一个人附和道。
“我那老婆就指望我来深圳赚大钱呢。为了给我凑路费,家里的猪崽都给卖了。我也不能就这么空着手回去,叫邻居看笑话。”说着说着,大家就商量起来,决定明天一早就离开这里,去另外一个区自己找厂子干活去。接下来又问我准备怎么办。
我之前跟晏五商量好了,既然工头跑了,没了什么活计,我们两个也不在这逗留了,直接就坐车回家算了,就当是过来一趟开开眼界。深圳虽然高楼遮天蔽日,无比繁荣,但我跟晏五都感觉有些不太适应——或者说是在这样的城市里,愈发感觉到自身的渺小,这让人心里很不好受。
一个老乡点点头说:“也是,你们两个孩子,在这里待时间太长了也容易学坏,就尽早回去吧,免得家里大人担心。”
第二天一早,大家分道扬镳,各道保重。他们一群人去往龙岗区找厂子干活,我跟晏五坐公交车去火车站买回去的车票。当时正值上班高峰,我感觉从来没有坐过那么拥挤的公共汽车,司机不停地喊道:“上一个,再上一个……”而里面却已经连踮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下了车,我摸摸后背,这一路上出的汗把衣服全给湿透了。我们刚走到火车站,晏五突然一怔,掏了掏口袋说:“师兄,钱没了。”
(五)
“钱呢?”我急问道,上去帮他把全身的口袋翻了个遍。因为我穿的衣服兜浅,不好装钱,就把所有的钱都放在了晏五身上。他这么一说钱没了,我心里顿时沉了下去。
钱果然没了,裤兜里就剩了一把零钱,加起来有五十多块。其他的大票全都没了影。
“日!”我狠狠地一脚踹在了水泥台子上。
车上,肯定是在公交车上丢的!我想了一下,这一路上只有在那里有被偷的可能。当时车上人那么多,挤成了一堆糨糊,要是趁那个机会下手太容易了。我懊恼地拍了一下自己的脑门,怎么就那么粗心大意,没有想到会出这样的事。我恨恨地想,要是叫我抓住那个小偷,非剥了他的皮不可。可是,去哪找谁去?
晏五一脸做错了事的表情,小心翼翼地问:“师兄,现在咋办?”
“没钱咱也得回家。”我懊恼了一会儿,拉着晏五进了火车站。我不能责怪晏五,他不是故意的,再说了,作为师兄,责任还是主要出在我的身上,我太大意了。但是靠仅剩的五十多块钱肯定是没法买车票的,于是我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逃票回家。
可是这个计划马上就流产了。深圳果然是特区,查票查的不是一般的严。我在曹州站坐火车,检票员瞅都不瞅一眼,有票没票都能上车,就是上了车有没有座位的问题。但在深圳不行,女检票员眼睛贼毒,宁可错杀千人,不可放过一个。我刚走到检票口就被拦了下来。
“没票不许进站!”女检票员尖着嗓子嚷道。
接下来顺着第二拨的进站人流,我跟晏五重施故技,手里随便一晃示意有票,跟着人流就涌了进去。只听女检票员在后面尖声叫道:“哎,等等,那两个小子……对对,就是他俩,拦住他!”
两个强壮的男列车员拦住了我跟晏五,强行遣送出站。女检票员在后面嚷道:“刚才就是这两个小子,还想混进去……”
刚打两次照面就把我的脸给记下来了,这女人真是爱岗敬业的典范。
计划再度流产。到了第三次,我觉得不能这样蛮干了,就过去排队买两张站台票,心想不管咋样,先混进去再说。一旦等咱上了车,什么都好说。可是没想到人家玩得更绝,售票员冷冰冰地回答我:“现在正值客运高峰期,不卖站台票。”
我要是能吐,当场就给她吐出一腔子血来。
我跟晏五站在火车站门口,一筹莫展,肚子还开始饿了。晏五好像想说什么,又有些迟疑,我没好气地说:“说!”
“师兄,你忘了出站口那边有个旅行社来着?飞机只要30,要不咱坐飞机回去……”晏五嗫嚅地说着,好像也觉察到自己说得不太对劲。
“飞机30,一炮还50呢!要不你坐大炮回去?”我没好气地答道。
我俩在站前坐到了中午,没想出来辙,肚子却饿得咕咕乱叫。买了一斤包子胡乱吃了些,晏五抹抹嘴说:“师兄,要不咱们也去找个厂子干活吧,等有钱了再走。”
“那都是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谁家工资能当天发给你?”我摇摇头思量道,“得想个办法,最好今天就能凑够回去的车票钱。”
思考了一会儿,我做了一个大胆的决定,“五子,你在家的时候见过街上卖艺的没有?”
“见过啊。耍猴的,玩拳的,变戏法的,都有。”
“那咱们今天就在这耍套拳,怎么样?他们这没有,肯定看的人多。”
“这个……咱们以前没练过啊。”
“没事,就我们平时练的那些东西,耍的好看点就成。”
“那行,我听师兄的。”
说干就干,我们跑了一大圈,终于在一家正在修建的工地上找到了一堆砖头。然后找了一处开阔点的地方,画了一个圈,就算把摊子支起来了。那个时候我也是豁出去了,为了能把回去的车票钱挣出来,街头卖个艺也不算啥了。反正这里的人也没有认识我的,等我坐车走人,谁知道我是谁。
“各位,各位,先生小姐,停下来听一听看一看呐。我跟师弟两个人不巧流落深圳,今天在这里摆摊卖艺,耍个拳,为的就是凑个回家的路钱。玩的是绝对的真功夫,不掺假,实打实地来。各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我们哥俩感激不尽……”面对着熙熙攘攘的人流,我扯着嗓子吼了起来。一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好意思,脸热心跳的。可一旦吼起来之后,也不管那么多了,就跟真的行走江湖的卖艺人一样,一下感觉自己老练了起来。舍不着脸,套不着钱,真是这个理儿。
随着我的喊声,果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周围慢慢地聚了好几层围观的观众。我看着也差不多了,就朝晏五说道:“师弟,开练!”
我跟晏五先每人打了一套拳,尽量玩的虎虎生风。一招一式,气势尽显。然后两个人摆好架势,又对练了几招。双人对练在家的时候我们经常练习,所以打的还算熟练,一来二去,也博得了一阵子稀稀拉拉的掌声。开始有人往圈里扔钱,都是一些五毛一块的票子和钢镚。
打完了套路和对练,接下来就到压轴的了。我敲了敲那一摞搁在地上的砖头,随手拿起一块让周围的人看:“各位先看看,这砖头是真的还是假的?”
有几个人还真接过去拿手敲了敲,又递给了我:“嗯,真的,是真砖头。”
“那好,各位先生小姐注意了,接下来我们哥俩要表演的节目是断砖!这一块砖不算断,两块砖也一般般,三块砖……”我的话还没说完,忽然外围观众一阵骚乱,迅速被分开了,接着从一辆白色面包车上冲下来一群穿着统一绿色马甲的人来,气势汹汹的。
“干什么!干什么!我们是治安联防队的,谁让你们在这摆摊卖艺的?”为首的一个汉子朝我大声吼道,从嘴里喷出来一股难闻的烟味。
“啊,我们也不知道……”我跟晏五都没反应过来,有点发懵。
“暂住证!暂住证拿出来!”那汉子推搡着我说道。
“我们不暂住,今天就要走,只要够了买火车票的钱就走……”我被那汉子推的踉踉跄跄地解释道。
“没暂住证?那跟我去所里再解释!”那领头的汉子一指地上的砖头还有零钱,“没收,全都没收了,搬到车上去!人也带走!”
我急忙拽住那汉子的胳膊说:“同志,同志,你听我说,我们真的不暂住,我们昨天刚来,今天就要回去。可买车票的钱在路上被偷了,所以我们才在这……”
“放开你的手!放开!”那汉子一挥胳膊把我给甩开了,“你还敢妨碍公务人员执法?别废话,全都带走!快!”
周围的群众乱哄哄的,嘈杂一片,又多了两层人,全是看热闹的。有一些人趁着喧哗小声指责联防队的蛮横,但也只是小声地指责而已。我看着他们在收缴地上的零钱,心头的火猛的一下蹿了上来,大声喊道:“别动!”
所有的人都愣了一下。我朝晏五一摆手说:“师弟,继续!把刚才的表演完!起码让大伙看个过瘾!”
“喝!”晏五二话没说,一掌朝地上摞在一起的五块砖头砸去!“咔”一声响,五块砖头应声断裂。
周围的人惊呼声一片,有观众大声地叫起好来。
“什么意思!你这什么意思!”领头的汉子脸色一下变了,他立马往后退了一步,拉开跟我之间的距离,“你们这是以暴力威胁国家公务执法人员!等到了派出所我再……”
我没有听他废话,直接从地上捡起一块砖头,暗中运气,将内劲聚于右掌外侧,信手一削,“啪”的一声,手里的砖头被削掉了小半截去。我接着抬手再削,又砍掉半截。手上不停,像刀切豆腐一样,几掌下去削掉了大半块砖头。砖头越短越硬,我咬牙忍着手上的疼痛,硬是把一整块砖削的就剩下一截砖茬。
周围的群众大声喝起彩来,还有鼓掌的,吹口哨的,喧哗声连成一片,叫好声此起彼伏。几个联防队的人都愣在了那里,不敢动弹,手里还攥着刚从地上没收的零钱。领头的汉子愣了半天冲我喊道:“你想干什么!你想打架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