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本章字节:13490字
(一)
瘦高个是医学院的班长,正在拿着点名册画名字。我说:“我俩不是医学院的,是美术学院的。”
“美术学院的?”班长不满地皱起了眉毛,“你们美术学院的在这凑什么热闹?”
我一听这话,不禁乐了:“美术学院的咋了?还不能进这教室了不成?”
“平时你们爱怎么进怎么进,可今天这有课!你们美术学院的能不能懂点规矩?”班长嚷嚷起来。
“嘿,你丫怎么说话呢?嫌不嫌屁打牙?小母牛骑摩托车,你以为你班长就牛烘烘了是吧!我告诉你,侮辱我可以,但侮辱美术学院不行!”老曾一点就着,京片子首先就开了火。
那班长也是个硬茬,接着就道:“就侮辱你们美术学院了,怎么着?”
“侮辱?你倒是想,你能够的着吗?小母牛喝白酒,你以为就你们医学院最(醉)牛是吧?老子今天要不是走错教室了,都不想看见你这张基因突变的脸!你是不是学医没学好,吃药吃错了?”老曾的嘴果然不是一般的犀利,骂的那班长干伸脖子接不上话。老曾一边往外走一边嘴还不闲着:“还侮辱美术学院?有那资格吗?小母牛迎风劈叉,整个一吹牛逼还差不多!”
“你俩别走!”接不上话的班长急了,三两步蹿到前面来。随后其他学生“呼啦”一下把我俩围在了中间。
“想干嘛?”我问着,也有些慌乱。这要万一动起手来,我跟老曾只有挨打的份。但我知道他们不敢轻易动手,学校对这方面规定的特别严。要是发现有打架的,立刻做退学处理。何况还是性质恶劣的群架,他们整个学院都要跟着倒霉。
“嘴挺顺溜啊,把刚才的话再说一遍?”班长瞅着老曾。
“我说怎么着,不说又怎么着?”老曾挺横,但语气已经露了怯。
“你他妈说不说。”班长使劲戳着老曾的膀子。
“拿开你的爪子!”老曾猛地扒拉开他的手。
“大家有话好好说行不,别动手。”我一看情势变得不对,马上从中开始劝阻。班长一把推开我,直接抬手给了老曾一个响亮的耳光。
“你大爷!”老曾立刻暴跳起来,拽着班长就滚在地上开始厮打。话赶话,终于赶出架。这一动手不要紧,整个教室全乱了。男生兴奋的吼叫声,女生惶恐的尖叫声立刻混成一片。我急忙喊着:“都别动手啊……”话还没说完就“砰砰”吃了两个腮梨。
我没想到他们真敢动手,大学生打起架来比他妈流氓还狠,一帮人玩命地踹,几下就把我踹到了门口。我还没来得及理清情绪,一帮子人又推搡着扭打到了走廊里,几个人撕扯着我的头发就往脸上狠揍,把周围路过的女生吓得哇哇乱叫。我也管不了那么多了,抱着脑袋到处寻摸老曾,想着这小子别被他妈给五马分尸了再。老曾没寻摸着,脸上身上又挨了几拳,鼻血顺着就流进了嘴里。一尝到血腥味,我杀心顿起,心想去他妈的吧,今天不把这群兔崽子全都放倒我就他妈不姓区!
我刚要狠下心来动手,从走廊那头就走过来两个扛着大块玻璃的民工。三楼实验室新装修,要安装大块的毛玻璃。两个民工正好摊上这事,混乱中被谁给撞了一下,歪歪斜斜地站不稳了,一边摇晃着一边喊:“坏了,坏了,闪开,全都闪开……”
这时候人比兔子跑的都快,迅速的像潮水般地朝四周退去,给即将倾倒的两个民工同志空出了一块预留地。还有个女生没来得及跑,靠墙看着快要砸下来的玻璃都傻了,嘴里喊着:“妈……”
那个时候,她就是喊姥姥都没用了。两个民工已经彻底把握不住平衡,整片的毛玻璃眼看就要砸在她身上。而鼻血不止的我,从合理的角度来说,却是离她最近的一个。我脑子一麻,猛地跳过去抱住了她的脑袋。这时候“哗啦”一声,背后整片毛玻璃从天而降。
我顿时感到脊背一凉。
接下来周围便是死一般的沉静,地球好像停止了运转,又好像是电影放到一半突然按了暂停。我以为是自己的错觉,还没过一秒钟,各种喧嚣声猛然间乍起。
首先是老曾撕心裂肺的一声大喊:“区明!”
他一嗓子吓得我浑身一个哆嗦,听他那腔调我还以为自己要死了。班长也着急了,慌忙地喊着:“送医务室,快,快!”
几个人不由分说地架起我就走,可我除了后背有点异样的感觉,其他也没什么不适。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女生还靠墙呆呆地站着,额头上一片抹开的血迹。我很明白,那只是蹭的我的鼻血。
到了医务室,这才觉出疼来。后背上“霍霍”的,感觉神经都要跳出来。顺着肩胛骨,玻璃片给我开出了两道口子,一条五六厘米,一条十来厘米,脱下来的衣服都被血渗透了。医生一边用双氧水清理伤口一边说:“打架,打架是吧?现在的孩子打起架来都不要命是吧!你们都要疯?哪个学院的?叫你们系主任过来!”
我被双氧水给蜇的灵魂出窍,六神无主。班长领着一群人在旁边赔着笑舔着脸说:“不是不是,不是打架,就是出了个意外……”
“去你妈的吧,你们……”鼻青眼肿的老曾跳脚开骂。我趴在床上拿手碰了碰老曾,轻声道:“算了,把事闹大了,大家都麻烦。”
班长继续低声赔笑:“就是,就是。这真是个意外。人太多了,不小心就碰着了玻璃。”
医生也不是好糊弄的,张口就说:“意外?有这样的意外吗?你以为人家都没长眼睛?就这口子,再深一点就到了肌腱,万一弄个残废,你说你们谁能担得起这个责任?你们这是大学生还是流氓?”
大家都被骂得有些讪讪,不吭声了。医生清理完伤口,转头去拿注射器。我说:“这是啥?”
医生说:“麻药。你这口子得缝针。”
我说:“不用麻药,直接缝行了。打麻药对脑子不好。”
医生惊道:“你想疼死?”
我说:“没事。直接缝行了。”
老曾叫了起来:“区明,你丫疯了?”
我不理他,扭着头对医生说:“缝吧,没事,我保证不动。”
在我的一再坚持下,医生最终没有使用麻药注射,直接开始伤口缝合。我深呼吸,闻着医务室独特的消毒水味,尽量走神。但还是不可控制地感觉到了医生用手按着我后背皮肤的触感。针头刺破皮肤,慢慢挑开,有些生涩,让我想到路边帮人纳鞋底的老头。手术线穿过皮肤被抽出来发出“嗤”的一声,顿时火烧一般。
医务室里鸦雀无声,只有穿针引线的摩擦声音。所有人都在盯着我的后背,只有我自己看不到。一套针线活下来,我疼的满头大汗,膀胱一阵一阵地收缩,差点就小便失禁了。
快收尾的时候,医生也是看不下去了,终于说了句安慰人的话:“别硬挺着,疼的话喊出来,喊出来就没那么疼了。”
我嘶哑着嗓子说:“早知道这么疼我就打麻药了。”
事后,在秉着“息事宁人”的方针之下,打架事件被我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地解决完毕。毕竟学校追究其责任来,大家谁都不好过。在化解这件事情上,医学院的班长展现出了很大的诚意,所有一切花费都由他来埋单,末了还送了我们一堆营养品。这一点也在很大程度上取得了老曾的谅解。
老曾翻着班长送宿舍来的营养品说:“哇!买的东西还真不赖呢。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官二代。”
“那也不一定啊。不能因为人家有钱就鄙视人家。”我提出了异议。
“肯定是官二代,没跑啊。”老曾转过头来煞有介事地给我分析,“你想想他出事前后的表现,多么圆滑,多么世故,平常家的孩子哪会这套啊?一开始扇我的那一巴掌,啧啧,那叫一个干脆,不沾染点领导干部的霸气敢直接给人来这手?出事了以后该掏钱掏钱,该说好话说好话,跟他妈换了个人似的。区明,这你要还说他不是官二代,我直接把你眼睛给抠了。”
我想了想,若有所悟:“你甭说,照你这么一分析,还真是。”
“那是!”老曾得意地拍拍我肩膀:“当不了官咱就看a片,练的就是这双眼!”
“你要死!”我立刻触电似的骂道,老曾一拍我膀子正好碰到伤口,差点把我疼晕过去。
老曾赶紧收了手,又想起了什么,说:“区明,缝针的时候你真汉子,愣是一声不吭,要换了我早就歇菜了,这我真服。你丫真是小母牛看手表。”
“这个又怎么说?”
“牛到几(极)点了!”
“我说曾哥,咱非要跟小母牛过不去是吧。”
“行,不扯闲淡了。也快到饭点了,你不方便,等着吧,我帮你把饭打回宿舍吃。”
老曾走没多长时间,看门大爷让我下去一趟,说有人找我。我下去一看,一个女生提着个饭盒,站在门口正瞅着我。我说:“你是?”
“今天真是谢谢你了。”女生的语气温柔至极,娇媚动听。
我愣了一下,猛然想了起来,这就是我挡那块毛玻璃的时候抱住的那个女生。当时没注意,这么一细瞅,还挺好看的。
(二)
老曾打饭回来,刚进宿舍就猛地嗅了嗅鼻子:“怎么一股子红烧肉味?”
我把饭盒打开,说:“喏,一级红烧肉盖饭。”
“这玩意三十多块钱一份啊,都是二食堂给有钱的小崽子们专供的。好啊,区明,我好心出去帮你打饭,你却自己偷偷摸摸地开小灶,幸亏我来的及时发现了。啥也不说了,我这心哇凉哇凉的……”老曾指着我埋怨起来。
“哪啊,你觉得我能有闲钱吃这个?”我急忙争辩道:“是张莉刚给我送来的。”
“张莉?张莉是谁?”
“就是差点被玻璃砸着的那个女生。”
“哦……”老曾恍然大悟道:“我都忘了这茬了,总觉得你这伤是被人打的。我明白了,你当时英雄救美,现在人家乌鸦反哺来了。”
我皱眉道:“我说曾哥,咱要是实在不会成语就别乱用行吗?”
“别给我顾左右而言他。”老曾还来劲了,“怎么样,那小妮子咋说的,有没有说要一夜迷情以身相许啥的?当时我也没细看,脸盘长的咋样?身材如何?前凸后翘不?”
“曾哥,你一下问这么多问题,我实在无从答起。”
“行,你就一个个答好了,我不急。”
“你倒是能急的上啊。”我白了他一眼,“人家过来就是表示个感谢,其他啥也没有。就是问我经济上需不需要帮助,还问了问医药费的事。我给她说了,这些都没事了,医药费他们班长给垫付了。”
老曾问:“她是医学院的人?”
“是。”
“我说呢,怪不得医学院班长选择息事宁人,敢情救的是他们学院的人呐。”
“行了,别耿耿于怀了,你不就脸上挨了几拳吗。就我这伤势都没说啥。反正这架打的吧,也不怨一个人。你那嘴当初少说两句,啥事也就没有了。”
“嘿,你还怨起我来了。”老曾接着又话锋一转,“那个张莉问你经济上需不需要帮助,你咋说的?”
“我说不需要啊,还能咋说。”
“傻了吧。你说经济上不需要帮助,肉体上需要帮助啊。这样你也没白忙活一场。”
“老曾吧,你说你……”我点着他的脑袋说:“就你这样的思想和素质,都不配在社会主义国家待着!”
“我倒是想去大洋彼岸过水深火热的资本主义生活,要能去我第一个报名。”老曾说着坐了下来,拿起了筷子,“让我尝尝这传说中的二食堂的一级红烧肉,听说领导家的孩子才经常吃这个……哎呀,真香!”
自从张莉给我送了第一次红烧肉之后,基本每天都来给我送饭,全是二食堂的精品小炒,价格不菲。这让我很过意不去,当时的冲动之举,却换来别人如此的感恩戴德,让我有点愧不能受。老曾却毫不在意,一边享用着美食一边说:“送个饭有啥的,当时要不是你挡住那块玻璃,这妮子脸上说不定得划成啥模样呢。女生要是脸被毁了,还能活不?滴水之恩,还涌泉相报呢,何况这是救命的事。你明天告她,说弄个清炒香菇,天天鱼啊肉啊的吃的有点腻了。”
我背上的伤也在慢慢痊愈,换了两次药之后,基本上没什么事了。在养伤那段时间里,都必须趴着睡觉,弄得脖子酸麻。我想这万一有个人腹背都受了伤,他睡觉的时候可怎么办,还能站着睡觉不成?由此来看,人类还有很大的进化空间。
换完最后一次药之后,我对张莉说:“我的伤口没事了,你以后就别给我送饭了。”
张莉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小声地说:“那我陪你一块去食堂吃。”
对于这个提议,我自然无法拒绝。青春萌动,情窦初开,荷尔蒙分泌过剩的青年根本无法独善其身,修身治国。晚上的时候我跟张莉顺着校园的湖边溜达,风起乍凉,她自然而然地握住了我的手。掌心传来淡淡的温度如触电一般撬开了我浑身上下每个沉睡的毛孔,让我感觉那一玻璃真没白挨。
感情说来就来,无法预料,就像玻璃一般从天而降。作为芸芸众生只有接受的份,无力拒绝。这让老曾以及宿舍的兄弟们各种羡慕嫉妒恨,因为每到晚上我和张莉出去幽会浪漫之时,他们只能守着老曾的电脑一起在屏幕上大快朵颐。
我和张莉进展迅速,很快就突破了拉手拥抱的境界,有朝着进一步发展的趋势。那天我在宿舍接到了张莉打来的电话,刚喊了一声“莉莉”,老曾就在旁边一阵乱颤,做浑身发麻状。
待我挂了电话,老曾带着各种羡慕不甘的情绪说:“还莉莉,叫的那个酸呐,你想把人给恶心死是咋地?”
“恋爱中的男人都这样。”我拍了拍老曾的肩膀,“你得理解我。”
“你说你们每天厮混在一起还不够,回宿舍了还要打电话腻成这样,恶不恶心?”
我解释说:“不是,打电话是说事呢。她让我明天准备准备,她爸来学校给她拿点东西,顺道也来看看我。”
老曾惊道:“哎呀行啊区明,这大学上了还不到半年,就要面见岳父大人了。佩服,佩服!”
“啥岳父大人呐。就是随便见个面,聊两句,非正式会晤。”
“你知道她爸是干啥的?”
“领导。是哪个区的纪委书记来着,我忘了。”
“区明,你丫这回真攀上高枝了。我说那小妮子怎么净给你买好东西吃呢,那一玻璃没白挨,值。”老曾忽然严肃了起来,翻箱倒柜找出来一件衣服,“这是个大事,你可得认真对待。搞不好,明天能成为你人生道路上的一块里程碑。别说兄弟不支持你,这件西服可是我压箱底的东西,不到万不得已时刻决不轻易示人。你明天就穿这个去见老丈人,绝对体面。”
我瞅了瞅老曾拿出来的宝贝,哂笑道:“不至于吧,不就是随便见个面聊聊天嘛,搞的那么正式?”
“嗨,礼节你懂不懂?官场上的人最讲究这个,都一套一套的。你小地方来的,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老曾拍拍胸脯,“哥是过来人,小时候也是在机关大院长大的,只是后来俺爹出了点事,一个疏忽,自毁前程……嗨,说岔了。别管怎么地,你就穿这身衣服去见人,准没错。哥不会坑你的。”
我犹豫着:“不用吧,我这身衣服……”
“你那身衣服还有法看?一瞅就知道是批发市场淘来的。”老曾强行把西服塞到我手里,“就穿这个,没错的。记住,欠我一顿饭啊。”
第二天中午,我特地洗了个澡,刮干净胡子,换上老曾的那套西装。照着镜子一瞅,甭说,人靠衣服马靠鞍,还真像那么回事。老曾在一边赞道:“嘿,没说的了,帅气逼人!”
这让我平添了几分自信。虽然尽量表现得若无其事,但在心底还是有些隐隐的发憷。毕竟平生第一次干这种事,完全没有先前经验。站在校门口,等着张莉他爸,看着黑色的别克轿车慢慢停在面前,我忽然紧张了起来。
车门打开,张莉和一个面相庄严身材微胖的中年男子走了下来。张莉有些生涩地介绍说:“区明,这是我爸爸。”
“叔叔好。”我赶紧热情地伸出手去。
“嗯。”张书记嗓子眼里应了一声,伸出手跟我不咸不淡地握了一下,说:“我今天主要是来看看莉莉的生活情况,跟你们校长也谈了点事情。这样,也快到饭点了,咱们一起出去坐坐,随便吃点。”
“好,好。”我忙不迭地点点头。张莉上车的时候朝我偷偷地小声说道:“哪弄的西服,还挺帅的。”
“嘿,帅就行啦。”我偷偷回了一句,坐在了副驾驶位上。
高档,绝对的高档。车的内饰不是一般的有品位,真皮座椅,实木音响,若有若无的清新剂味道,让人觉得心旷神怡。张书记发动车子,随口问了一句:“想去哪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