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乾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14:34
|本章字节:13576字
“你还叫上屈了?你这钱来的就不干净!”
“我的钱来得不干净,可我也办干净事啊。上个月希望工程我还捐出去五百多呢。大哥求你了,你就打我一顿出出气吧,千万别送我去派出所。”
这“大哥”一声一声叫的,着实有些让人不忍。其实派出所那地方我也不愿进,再说逼急了他以后恐怕会遭到报复,这种人都是土生土长的地头蛇。想了半天我放开了他,教训道:“我也不想断了你的饭辙,让你不偷那也是不可能的。不过你可以专偷有钱人的啊,那些当官的,开着小车的,别专朝老百姓身上下手,出来打工的你都偷,有没有点职业道德?”
“大哥你说的太对了,就跟你说的一样,平时我可真没少偷那些领导干部的。就说昨天吧,一个胖子开着法院的车去劝业场,那胖的,脖子都没了,低头看不着自己的脚,绝对是个大领导。还搂着他女朋友,呸,什么女朋友,一看那骚样就是个二奶。我就在商场门口等着,一连等了两个多小时,守株待兔啊,他们刚一出来我就得手了。啧啧,你是不知道啊,真他妈舍得花钱,给他二奶买的金项链有这么粗……”运动帽给我比划着,看我不答理他,悻悻拾起了地上的帽子戴在头上,尴尬地抹了抹脸,“今天主要是顺的手滑了,一个不注意就摸了你朋友的兜。大哥真对不住啊。”
“赶紧滚,以后别让我再瞧见你。”我狠狠骂道。由于在深圳的惨痛经历,不管他说啥我心中都难以释怀。
回到站前广场的时候,晏五已经等了我很长时间。周围聚着一群人,围在那里看热闹。运动帽的那几个同伙都在地上哼哼唧唧的趴着躺着,没一个能站起来的。我急忙道:“五子,你没下死手吧?”
(三)
晏五擦擦头上的汗,嘿嘿一笑:“没下死手,我还能没这点轻重?”
我拽着他赶紧就走。出了火车站,我松了一口气,把钱包拿给了他。晏五说:“师兄,你逮着那个小偷了?”
“嗯,抓着了。”
“你没把他送派出所去?”
“没送,揍了一顿,让他滚蛋了。”
“你怎么不把他送派出所去呢。要是他以后再偷人家的钱包咋办?”
“行了,你别管了。这里面的事情你都不知道。还有五子,在这里混跟家里不一样,这里关系太复杂,你得多长几个心眼。”
走过两条街,我越走觉得越不对劲,低声问道:“五子?”
“嗯,师兄,我也发现了,有人在后面跟着咱们。”晏五低声对我说。
“肯定是那帮人想报复,派人跟着盯梢的。咱下不去狠手,他们倒是要下狠手了。”
“师兄,那咋办?”
“不能让他们知道咱去哪儿。这群人都是地头蛇,一群混子。万一被他们摸清底细,咱可没安生日子过了。看到前面的商厦没?拐过去,在那里把人截住放倒再说。”
我跟晏五走过商厦,悄无声息地转到了偏僻的背面去。背面没什么人,只有一对在那摆摊卖大饼鸡蛋的夫妇。那男的朝我俩招呼道:“小伙子,来一套大饼鸡蛋吧。我这用的都是自家养的柴鸡蛋,香……”
“嘘……”我急忙手指压上嘴唇,朝他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夫妇俩都不吭声了,眼神奇怪地瞅着我。
我让晏五从商厦后面绕过去,又低声对卖大饼鸡蛋的男人说:“你帮我看着,要是前面有人走过来,你就咳嗽一声,提示一下我。过会儿我买你个大饼鸡蛋。”
男人懵懂地点了点头。他老婆却一个劲地扯他袖子,让他别多管闲事。
我靠着墙壁的拐角站了半分钟,卖大饼鸡蛋的男人忽然咳嗽了一嗓子。我看向他,他朝我木讷地点了点头。随即我一个箭步窜了出去,从嗓子眼里暴吼一声:“是谁!”
我之所以暴吼一声,完全是为了震慑对手。我还不知道对方是几个人,万一手里再拿着家伙,我的处境就相当危险了。所以先发制人吼上一嗓子,不管是谁都得被吓一跳。趁对方愣神的时候,我就可以迅速地观察形势,做出最合理的判断来。
出乎我的意料,跟过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那个被我揍了一顿的运动帽。他被我吼了一声,吓得腿一哆嗦差点没栽倒,二话不说扭头就跑。刚转过身,就看到了从后面绕过来的晏五。
运动帽转过头看着我,脸色煞白:“大哥你误会了,我跟着你没别的意思……”
我冷笑一声:“没别的意思,就是想摸摸底,以后好报复是吧。”
“不是,不是,我没想着报复。”运动帽急忙摇头。
“那你想干啥?还想给我发个奖状?”
“我,我……”他结结巴巴起来。
“你他妈说不说!”我走过去顺势弯腰抄起一块砖头,照着他的脑袋比划着就要开砸。
运动帽急忙捂着脑袋喊起来:“大哥大哥你别动手,你听我解释!我那五六个兄弟在火车站被你朋友一个人全给收拾了,我想问问这事是不是真的……”
我本来也没想真砸他,就放下了砖头说:“是真的,怎么的吧?”
“大哥,你们太厉害了,我真服气了。我就是想问问你们是在哪练的,大哥你别瞅我这样我也是练武的,不信你看看……”
运动帽就地摆出了一个架势。我瞅了半天不明白,问:“你这是啥功夫?”
“太极混元缠丝手。”
“太极,混元,还缠丝?没听说过。你不是练螳螂的吗?”
“我啥都练,师父教啥我练啥。大哥我真是练武的,跟着你们真没别的意思。看在咱们都是在江湖上混的,你可得相信我……”
“我不信。”
“哎呀,大哥,你……这样,我把我身份证给你,你押着我身份证,我要是有别的二心,你立刻就拿着我身份证去公安局,一抓一个准。”运动帽说着就手忙脚乱地翻出钱包,掏出里面的身份证递给我。我接过来皱着眉头:“这身份证说不定还是你偷谁的呢。”
“这不是偷的啊,大哥你心理咋这么阴暗呢。你看看这照片,跟我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运动帽指着身份证上的照片让我看。我比了比,凹斗脸小眼睛的,还真是他的身份证。我问:“你叫大顺?”
“是,是,住西青那边的,五代单传。”大顺看我松了口风,小眼睛挤成一堆眉开眼笑地说。
我把身份证揣兜里,问:“说吧,鬼鬼祟祟地跟着我到底有啥事?”
“嘿嘿,大哥,还没吃饭的吧?”
“这跟吃饭有什么关系?”
“咱也算同道中人了。今天中午我做东,请两位哥去天香楼撮一顿。”大顺拉着我就要走。我忙道,“哎,你先说到底有啥事?”
“咱边吃边说行不行。走,走。”大顺殷勤地在路口拦了辆出租车。我想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危险,况且他身份证都押在了我这,也算给我交了底。叫上晏五走人,卖大饼鸡蛋的男人急了,朝我喊道:“小伙子,你不是说要买我的大饼鸡蛋吗?”
大顺不耐烦地问:“多少钱一个?”
“两块五。”
大顺掏出来五块钱塞过去:“算买俩的。”
到了天香楼,找了一个小包间,我跟大顺已经聊地差不多了。这小子天生自来熟,一口一个“区哥”叫着,忙着端茶倒水,比服务员都勤快。大顺套着近乎说:“我知道曹州,好像是武术之乡吧?”
“啥乡也不是了现在,做生意的做生意,出去打工的打工,都没人练武了。”我翻着菜单说。
“嘿嘿,你这话就是谦虚。”大顺又夸晏五说,“区哥,你这朋友真厉害。我那五个兄弟平时都是好打架的主,在他手里不到两分钟全栽了,比喝凉水还利索。厉害,真厉害。”
“这不是我朋友,这是我师弟。叫徐晏五。”
“哦,五哥,五哥。”大顺殷勤地喊道。
“算了,你别叫他哥了,你比他还大一岁呢。你就叫他五子行了。”
晏五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从兜里掏出一张名片来让我看。我问:“什么啊这是?”
“一个穿西服的男人给我的。”晏五说,“在火车站我刚打完架,你还没来找我,一个男的给我一张这个,说我的功夫不错,问我想不想跟着他干。要是想的话就照上面的地址去找他。然后他就开车走了。”
我拿过名片仔细地看起来,上面印的是什么什么安保有限公司。我说:“骗人的吧?”
“让我瞅瞅。”大顺接过去名片看了看,“这公司我知道,不是骗人的,规模还挺大的,经常接市政府的活干。离这儿没多远。”
我问:“这公司主要都干啥?”
大顺说:“具体干啥我也不是很清楚,安保什么的吧。原来我有朋友在里面干过,说他们老板跟市里领导的关系都很好。”
“靠谱不?”
“还行,应该靠谱。最起码这样的公司不会拖欠工资。”
我对晏五说:“那行,正好吃完饭过去看看。要是行的话你就在这干吧,总比上工地上掂大泥强。”
“嘿嘿。”晏五咧嘴笑了起来。
“对了,大顺,你还没说到底为啥请我们吃饭呢?”
“是这样,区哥,今天小弟我见识了你们的功夫,真是佩服的很。我也是个练家子,从小就喜欢练武。我就是从小看着武打片长大的,什么李连杰洪金宝的。真的,除了a片,我最喜欢看的就是武打片,只要是武打的影碟,古今中外的我基本上没有没看过的。除了武打片就是武侠,什么金庸古龙卧龙生我都看。我从小的梦想就是当个侠客,行走江湖。想想都来劲,太帅了。一身功夫,见谁灭谁,不服的直接放倒,那些女的一看见我就激动地吱哇乱叫。我给你说我现在每天都坚持锻炼着,连续好几年了都没有间断过。早晨起来就是长跑半个小时,马步二十分钟。吃完午饭一百个仰卧起坐。晚上再扎半小时马步,做五十个俯卧撑。上床以后看一会儿a片,睡前撸一把……”
“哥们咱能不能捡重点的说?”我实在忍不住了。
“行,行,说重点。”大顺喝了一口水润润嗓子,“咱们练武的,都算江湖中人。我有个师父,在海河公园那也教着几个徒弟。我师父很厉害的,他的名号在武林上也叫得很响。区哥你功夫这么厉害,我想带着你去见见我师父。大家都是同道中人,我师父保准很看好你。”
“以武会友是吧。多简单点事让你绕了这么大一圈子。见见就见见,拜会一下老前辈多学点东西也有好处。你那什么太极混元缠丝手,就是跟你师父学的?”
“是,是。”大顺急忙点点头,“我练的不好,我师父那手法才叫精妙呢,跟人过招一拿一个准。”
“你这功夫练的不咋地,摸包的手法倒是挺行。往人身上一靠,东西就到手了?”
“嘿嘿,区哥你要说干这行的,咱可是天津卫的这个!”大顺来了兴致,朝我一竖大拇指,“咱这手法都是一点一点磨炼出来的,那也是功夫啊。什么开水盆里夹香皂,对我来说都是小菜一碟。今天要不是没带合适的硬纸壳子,说实话,五子兄弟都发现不了钱包没了。”
我问:“硬纸壳子?什么意思?”
“钱包的替代品。”大顺得意地解释道,“在掏出来钱包的同时放进去的。这样别人就总觉得裤兜里还有东西,就不会意识到钱包没了。啥时候要用钱了,从裤兜里掏出来两片硬纸壳子,直接傻眼。”
晏五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钱包,看有没有被换成硬纸壳子。我咂巴着嘴说:“那你这也太坑人了。”
“干每一行都有每一行的道道。上个月我感冒了,去医院拿了点药,随手就花出去六百多。你说这医院比我们干这行黑多了,简直就是明抢!”大顺脖子一梗,振振有词。
(四)
在天香楼吃完了饭,我本来想跟晏五一起去拜会一下大顺的师父,可晏五执意要先去那个安保公司一趟,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我有些不放心他一个人去,晏五说:“师兄,你看我都多大的人了,这点事还能办不好?我心里有数,你别担心我。”
初来乍到,晏五便要急迫地证明自己的自理能力。仿佛这是他面对这座城市的第一场战役,是他以后能否在这座城市扎根生活下去的关键。虽然他表达得不露声色,但我很了解他单纯的心思里有什么样的情绪在流动。
不管有什么样的出身和童年,现在的他需要一个机会,来证明自己对于这个社会的存在和价值。
我拍拍他的脑袋:“那行。事情办完了你哪都别去,就在公司里等着我。我过会儿去找你。”
“好嘞,师兄,那你也快点。”晏五憨厚地笑起来,太阳照的他眯起了眼睛。
我跟大顺去了海河公园。在路上的时候大顺给我介绍:“我师父姓陈,练拳练了一辈子,现在60多岁了,在江湖上名头叫得很响。”
我问他:“你师父是练什么拳的?”
“我师父练的拳可多了,啥都会练。我师父最拿手的是太极混元缠丝手。我告你,可牛了,跟人过招一拿一个准,真要防守起来滴水不进。区哥,不是我吹牛,你可得好好跟我师父练练,保准你武艺精进。”
到了海河公园,我才明白大顺口中所说的“江湖”,其实就是一个老大娘跳迪斯科吊嗓子老大爷下棋遛鸟压腿的地方。最江湖的还数几个打太极拳的老头,也不知道是年龄大了还是腿脚不好使,做个野马分鬃都得一阵哆嗦。大顺带着我向公园纵深处走去,还一边嘱咐着:“见了我师父,我先给你介绍一下。这个点正是我师父教拳的时候,过会儿我让他传你几招。”
我点点头。
在公园一处空地旁,围站着七八个穿宽身武术服的人。衣服穿的很讲究,一色的银白闪光缎子,手脚束口,既有下垂感又显得灵动飘逸。中间站一老头,脑袋半秃,隔着衣服能看到微微凸起的肚子,正在跟一个人在那比划着什么。
大顺拉着我快步走了过去,叫了一声:“陈老师!”
“大顺啊。”陈老师抬起下巴,朝这边瞄了一眼。
“嗯,我还带个了朋友过来,也是练拳的。”大顺给我介绍。我跟着叫了一声:“陈师傅。”
“唔。”陈老师点点头,并不多跟我说话,转头道,“我刚才用的就是一招刁手,下面我再用一招缠手,大家看好。”
周围几个人聚精会神地瞪大了眼睛,就像我第一次在宿舍里看a片的时候一样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唯恐错过什么精彩镜头。跟陈老师拆招的小青年摆了个架势,一拳打了过去。不出所料,拳打出去就被陈老师擒住了手腕,顺势一翻往下一拧,玩了个花活,青年就立刻蹲了下去,嘴里叫唤着:“疼,疼……”
“师傅这手法太精妙了。”旁边有人忍不住地赞道。
陈老师放开青年,转圈踱着步子说:“我刚才用的就是一招缠手。刁手、缠手看起来容易,但练起来可就难了。为什么?因为你得先练混元功,练完了混元功手上才能有功夫。这个混元功很难练,难练在什么地方?它里面不仅有功法,还有心法,还有手法,是我们中华五千年历史文明流传下来的瑰宝。我原来在意大利的时候,那些外国人都很怕我。每次做表演都没有人敢上来跟我交手。为什么?因为他们知道我身上有功夫。老外最害怕就是这门太极混元功,个个都竖起大拇指,说good!chinesekongfu……”
“瞧我师父厉害吧,还去过意大利呢。”大顺朝我晃晃脑袋。
陈老师终于说完了话,胖脸朝我扭了过来:“小伙子,你也是武术家?”
我赶紧道:“武术家谈不上,就是练过几年,纯属爱好。”
“嗯。”陈老师点点头,对我的回答还算满意,接着又问:“练的什么拳?”
“佛汉拳。”
“佛汉?”陈老师想了一下,估计是没听说过。又对我说,“你打一套我看看,稍微给你点拨点拨。”
我便扎起架子,随手打了几个动作。余光瞥了一下,陈老师背着手撇着嘴看我打拳,还时不时地摇了摇头。终于逮着了一个机会,摆着手对我说:“停停停,对,就这个姿势,摆着别动。”
陈老师踢了踢我小腿:“你这动作不行啊。你看看你这步子,太小,这样打拳哪来的力气?步子要大,力从地起,把垂直性的力量水平地释放出去……”
我说:“这是环跳步,太极拳里也有这个步子的。”
陈老师愣了一下,表情有些不自然,又拍拍手朝我道:“式子是死的,人是活的。光扎架子不练打,永远也出不来真功夫。来,手搭我肩膀这,我教你几招真东西。”
按照陈老师的意思,我就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接下来陈老师就抓着我的手,一会儿这么一别,一会儿那么一掰,再一会儿又突然给我一肘,整个过程中他一直保持着十分放松的精神状态,做这些动作简直就是轻松加愉快。而我在被他不断制伏的过程中,心里的火气一点一点地蹿了上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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