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归去来兮(3)

作者:欧阳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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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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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8 09: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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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6862字

袁老头咧嘴一笑,不过笑得明显有些狰狞,看来是完全沉浸在较技的快感之中了。他前手一个晃眼,做了一个假动作,后手一记“透骨拳”却直接朝着我咽喉打了过来!虽然是一记杀招,但手法极其凌厉,毫不拖泥带水,可见其心中对于“杀人”二字并无丝毫芥蒂。还是他太相信我,认为我完全能避开这一拳?


我以手护喉,侧身一个背靠,袁老头的透骨拳贴着我脊背滑了过去,发出摩擦衣服“嗤”的一声。在其拳力已老,还未收手之时,我拧身错腰,已然出手!


凤眼拳。


食指第二指关节微微凸出,杀气弥漫其上在三伏天中却有如霜雪。拳头在袁老头腋窝处迅速一击,接着闪电回手,好似一切未曾发生。出手如闪电,回手似触炭。


袁老头面色陡然一变,喉咙里“呃”的一声,向后连退两步。他左手捏着右边的腋窝,面对阳光眯起眼睛深深地皱起了眉头,显得那额头上经过岁月雕琢的抬头纹更加深刻。


腋窝顶端处,也就是腋动脉的搏动处,有一穴位,唤作“极泉”。以重力击之,可使手臂陷入长时间的麻痹状态,至少半刻。


袁老头狠狠地的揉捏了几把腋窝,不由叫道:“好手段!”


“袁师傅承让。”我连忙过去扶住袁老头,用手掌轻轻推拿他的腋窝。


袁老头仰着个脸,也不说话。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一声:“唉……都说拳怕少壮,真是一点不假。我老了。”


“哪里老了,以袁师傅这体力,上街随便放倒几个小青年不跟玩似的。我这也就是侥幸赢了一招。”我拉着袁老头就进了屋,“来,继续喝酒,喝酒。”


席间继续,袁老头感怀伤神,不免多喝了几杯,站起来要上厕所,东倒西歪的。我赶紧扶着他出门,别让他再一头撞到墙上。他解开裤子撒尿,又是没来由地长叹一声:“唉……想当年,随便顶风尿三丈。而现在,顺风鼓劲尿一鞋。老了,老了。”


袁老头当晚就坐车回去了。第二天早晨起来,我洗漱完毕,换了一身衣服,把二叔的遗像放在堂屋中央,恭恭敬敬地上了三炷香。杜姨也来了,拿了些水果当祭品。今天是二叔的三周年祭日,遵照他的遗嘱,不请宾客,不哭丧,不吹喇叭,只是给他唱个挽歌就行。


杜姨浅唱低吟,呜呜咽咽。这挽歌,就如同她跟二叔间的感情。


世间总有些话,说不出,则予以轻描。总有些事,挥不去,便赋以淡写。


(五)


祭奠完二叔后,杜姨先走了,让我过会儿去她店里一趟,说有事情要同我商量。


待杜姨走后,我收拾了一下,也去了老街。好久没有来老街逛逛,看到的情景有些意外。上午生意应该最兴盛的时候,老街却安安静静地一片萧条,从街头一眼能看到街尾。街上偶尔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没精打采地晃悠过去,让人感觉像是电影里面的丧尸。街边两旁的商铺也大都关着门,一阵风吹过去,大夏天的让人感觉到一股寒意。


我走到羊肉汤馆,推门而入,冷不防吃了一惊。里面坐着好些个人,挺大地方全都占满了。男人手里都掐着香烟,满屋子烟雾缭绕的。他们都不是食客,杜姨也坐在那里,凝神想着什么。后面的灶房没有一点动静,早就熄了火。


“区明来了,坐这。”老邻居黄叔腾出了一块地方,招呼着我坐在他旁边。


“黄叔,你们在这商量什么呢?”屋里的烟呛得我直咳嗽。


“商量拆迁的事。”黄叔掐灭了烟头。


“拆迁的事?”


“你还不知道吧,咱们这一片要被拆了,这条老街,连同你现在住的那个院子,都得拆掉。”黄叔说着又续上了一根烟。


“房子被拆了,我住哪去?”我没来由地问了一句。


“这不大家都在商量这个事嘛,看怎么办好。”黄叔又跟着说道,“区明,你是大学生,在外面见过世面,你说说这个事怎么弄好?”


“它要拆,咱也没办法。这一拆能给多少补偿?”


“问了好几次了,说是一平方米补偿一百五十块钱。”


“多少?”我惊叫起来,差点一下蹦到桌子上去。一百五十块钱?按照这个价钱来算,拆掉整条街的补偿金都不够买市里商品房一个厕所的。


“拆迁令已经下来了,街上的人都人心惶惶的,都关了门回家。就算现在不拆,也没法做生意。”杜姨靠在椅背上,悠悠地说,“在这住了这么多年,真不忍心看着老街被拆了。”


“不拆?不拆那帮当官的吃啥?喝啥?省里下的文件给的标准是三千五,到他们这里就变成一百五了。这中间的钱都被哪帮昧良心的孙子给贪了?”有人不服地说道。


“就是啊,一百五,这不土匪一样吗?”


“简直就是他妈的坑爹!又坑妈!”其他人嚷嚷起来。


“咳咳……其实,县里也有县里的难处,大家也该体谅一下。政府财政上有些吃紧……”邻居三皮子站起来清清嗓子,还没说上两句话,就有人骂了起来:“三皮子,你他妈老老实实给我坐下!谁不知道你大舅子在组织部上班,上面给定了指标,每天要让多少家拆迁户签字!你要是再为虎作伥,也别在这开会了,赶紧滚,找你那大舅子汇报‘军情’去!”


三皮子尴尬地一缩脖子,悻悻坐了下去,不吭声了。


黄叔皱眉抽着烟卷,转头对我说:“区明啊,这里就你一个大学生,在外面见过世面。叫你来,就是想让你帮拿个主意,你说这事怎么办?”


我老老实实地回答:“黄叔,这事我真没辙。”


黄叔不甘心地问:“那你在外面大城市里上学的时候,也见他们这样呼隆隆地闹腾吗?”


我说:“黄叔,现在到处都这样。”


“唉,咋个会变成这样呢?”黄叔继续狠狠地抽着烟卷,低下头不再说话。


屋里有些沉默,大家都愁眉苦脸地想心事。黄樱是黄叔的女儿,怀里还抱着刚哺乳的孩子,坐在那不住地掉泪。确实如二叔所言,作为街坊邻居里唯一的一个大学生,我感觉压力很大,虽然上大学跟扯淡没什么区别,但我明白,他们不明白。在这个时候,我必须得说点什么:“这个区域的拆迁事项,具体是谁负责的,你们找他谈过没有?”


有人答道:“是副县长鲁二炮负责的。我们都找过他好几次了,没用。”


我想了一下:“我觉得我们应该再去找一次。俗话说的好,有理走遍天下,无理寸步难行。既然有省里的文件在这,咱据实讲理,他应该说不出来什么借口。这次咱们不要去的人太多,就挑几个代表去行了,别让人说我们是在闹事。去的人多也嘴杂,事越说越乱。”


在我的提议下,大家选了几个代表,我、黄叔、杜姨,还有两个街坊,一块去找副县长再次商量关于拆迁补偿的问题。


县政府坐落在大路西头,修建的宏伟气派,跟路对面的“君临洗浴中心”遥相呼应。我们到了门口,就被保安给拦住了。


“干什么的?”一脸严肃的保安上上下下打量着我们。


“我们几个找鲁县长反映点问题。”黄叔好声好气地说。


“在门口等会儿!”保安吆喝一声进了屋,打了通电话后出来说,“鲁县长在开会,没空见你们!”


黄叔问:“那会什么时候开完?”


“我怎么知道?”保安瞄了我们一眼,“想见鲁县长,等着吧。”


我们几个就顶着大太阳,站在门口干等着。不时地朝县委大院里翘首期盼,希望他们的会赶紧开完。过了一会儿,保安撕了些手纸,匆匆地去了厕所,看样子是跑肚。我趁这个机会说:“咱们进去吧。”


“不是说里面在开会吗?”他们几个有些犹豫。


“开会才好呢。领导都在,正好反映咱们的问题。等过会儿保安回来,咱想进也进不去了。”在我的怂恿下,大家心怀忐忑地溜了进去。


我们径直上了楼,敲了敲副县长室,没人,再敲,还是没人。我轻轻一推,门竟然“吱呀”一声开了。就看见鲁二炮臃肿地窝在办公椅里,正低着头在腰间系着什么。一个女的站在他旁边,慌乱地整理着自己的衣服,头发凌乱,脸色潮红。


我尴尬地一笑:“我还以为屋里在开会呢。”


“你们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鲁二炮慌乱地说道,系好衬衫上的扣子。


黄叔站在门口说:“我们是老街那边的住户,关于拆迁补偿的问题想找您再反映点情况。鲁县长您忘了?我上次来过一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