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高建群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20:47
|本章字节:3090字
说罢,运足气力一脚踹去,将个青石板踹得粉碎。粉碎处,只见一股恶臭,自墓穴中奔涌而出。世间有四样东西最臭。这四样东西是甚?娃娃屁股老汉的嘴,牛的蹄窝连疮腿。小孩的屁股,遗屎屙尿的,整天难得见个干净的时候,更有那邋遢婆姨,照顾不周,致使小孩的尻蛋子上,结上不少屎垢痂,闻起来膀臭。老汉的嘴,一口臭唾沫,有牙的地方,牙上粘满牙花,日积月累的饭食陈渣,郁结其上,没牙的地方,臭唾沫填满,更兼这人老了,肠胃不好,肚子里常有恶气透出,令这老汉的口,臭上加臭。牛的蹄子踏遍四方,那蹄子四周是硬甲,中间却是一个凹形。各样物什,积攒在这蹄窝里,发霉发酵,又与角质混合在一起,平日不揭开也罢,一旦用铲子铲开,奇臭无比。想那人的指甲,稍长,中间藏些污秽,便有味道,牛的蹄窝藏污纳垢之地,经年经月,焉有不臭之理。第四臭说的是连疮腿。大腿根起个脓包,脓越汇越多,聚成一个大包,有一天脓包突然挣破,一滩脓哗地直射出来,白花花,粘乎乎,随风能臭几里。然而,以上四臭,臭则臭矣,较之今日格张家山李文化遇到的尸臭,还得逊上几分。所以世人称这尸臭为恶臭。
这恶臭,熏得张家山连打几个喷嚏。李文化则一阵恶心,窝了身子,肠肠肚肚一阵翻腾,想吐。吐了几吐,又忍住了。
等恶臭渐渐散去,好个张家山,从怀里掏出一瓶酒,咬开盖儿,呷一口,一扬头,咬牙切齿地向墓穴里喷去。左一口,右一口,前一口,后一口,眼见得那瓶底儿朝天,再也控不出半点了,于是扔了瓶儿,说道?:李文化,进窑。见你的娘亲吧!
两人进了墓穴,撬开棺木。棺开处,只见一个小巧玲珑的小妇人,静静地躺在棺木里,面色生动。身上穿一件花袄,嘴里含一枚硬币,脚底下蹬一捆谷草,脖颈底下枕一副金童玉女图案的荞麦皮枕头。一个祭食罐,算是陪葬品,搁在头的一侧。是你娘亲吧?张家山问道。李文化点点头。
白碜碜的月光斜射进墓穴,照在这女裙衩的脸上,好白。张家山见了,忍不住摸了一把,口里骂道:好你个不值钱的东西。害得我们好苦!
话音未落,只听得头顶上方一阵哈哈大笑。笑声中,有一个男人朗声说道?:好你个六六镇的张家山,太平世界,清朗乾坤,怎容得你这鸡鸣狗盗之徒,掘墓扒坟,滋生事端,破坏安定团结。张家山,你可知道,咱陕北的乡俗对这种盗墓贼,该如何处置?
说罢,那人拾起刚才李文化扔掉的铁锨,拆起一锨土,晃一晃身子,就要往下丢。
第八章
头顶那喊声,事出突然,张家山委实被吓了一跳。那李文化是个没经过大诈的人,这一声喊,竟吓得他尿了一裤裆,浑身发软,身子顺着墓壁,软塌塌地坐了下来。
那老杜梨树上,栖着一群过夜的乌鸦。乌鸦也被这喊声惊动,离了树枝呜哇,呜哇地乱飞,声声惊心,更令这老人山顶,增加了恐怖的气氛。
张家山朝自己大腿上掐了一把,算是冷静一下自己。继而,大着胆子,朝头顶望去,这一望望出了名堂,只见月光白白的,照着一个后生的身子。张家山一见,却认得他。这人,正是今格晚上过人七时,手执马灯的那位。
你要干甚,朋友?谁骑驴,压着你的脊梁杆了?张家山努努力气,鼓起余勇,问道。
干甚?你这是明知故问,还是咋的?陕北人咋价处置这盗墓贼的,你枉活了几十岁了,不是不知道吧?那人又重复了一遍。
张家山对这乡俗,自然再明白不过。活埋盗墓贼不犯王法,这是一项规程。大凡世人,最痛恨的,就是这种扒坟掘墓吃死人饭的人,所以村村户户,都有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凡见这盗墓的人,唾沫星也不要费,操起铁锨,将他一埋了事。这规矩是老辈子传下来的,并非自今日始。
这时候,李文化缓过劲来了。李文化冲头顶上喊道?:我们不是盗墓贼!我们冤枉!我这是来接我娘亲的。这棺材里躺着的女裙衩,是我生身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