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塞拉利昂进行曲(3)

作者:霍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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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都市·校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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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时间:2019-10-06 22: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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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字节:11666字

终于,泅海的好汉们游到了岸边,从岸上拖着缆绳向“远渔”628靠近。此时,“远渔”628也由二副莫胜跃带着船上的四名当地黑人船员,手执一条细缆,游到岸边,与陈克眼等五人会合,两条缆绳终于赶在高潮到来之前连接在一起。于是,绞紧缆绳,固定“远渔”628的位置,防止它再被风浪推向岸边,为下一步正式拖拉奠定了基础。


结好缆绳,由于搁浅船附近浪大流急,周先标命令在岸上九个人都回“普渔”6015,由林振强在okeky小舢板上接应。由于舢板难以靠近岸,他们仍然必须冲过沙浪游到舢板。已经有七个人游过来了,剩下两名黑人船员却已经筋疲力尽,心惊胆寒,连腿都不听使唤了。陈克眼急忙递给陈飞国一条绳子,陈飞国转身游回岸边,用绳子拴住黑人船员,顾不得自己的安危,沉甸甸的沙浪狠狠地拍击在他的右脸上,猛地一阵轰然耳鸣和剧痛,他的右耳膜被沙浪震破了!


中国人的无私无畏和矫健身手,连土生土长的当地捕鱼人也自叹弗如!


现在,高潮已过,大海以排山倒海之势迅速后退,又以巨大的冲击力向岸边掀起一次次反涌。由于“普渔”6015紧拉缆绳,“远渔”628暂时可以得到喘息。


潮退了,第二次带缆又紧张进行着。这条缆绳长达1000多米,拴在“远渔”629和搁浅船“远渔”628之间。


至晚上9时,带缆完毕。


周先标命令“远渔”629拉紧缆绳,在指定位置抛锚。但是“远渔”629处在上流,强大的流压逼迫着它,计划难以实施。


“‘远渔’629从右舷前方打一条细缆!‘远渔’18协助抛锚!”


“远渔”18奉命开往“远渔”629右舷前方,拖住细缆,帮助它抵消流速达3至4海里的流压冲击,“远渔”629终于在指定位置抛锚。


“‘远渔’629放出四节锚链!”周先标继续发令,“绞紧拖缆!”


“远渔”629死死地拖住“远渔”628,不让它再往岸边移动。


长缨已经缚住苍龙,但要把它拖回大海,这还仅仅是布阵,战斗尚未开始。


当时,搁浅船“远渔”628船上载有鱼货五十多吨,还有柴油四十多吨,加上船本身的重量,总重量达数百吨,的确是个庞然大物,要把它从沙滩上拖下来,当非易事。为了减轻负荷,当晚10时许,周先标命令“远渔”628扒载,把虾和经济价值高的鱼留下,其余的扔掉!


船上的人想不通,这些鱼,我们是怎么拼死拼活打上来的?已经到手的成果再白白地扔掉,舍不得,舍不得啊!


是啊,身为副代表,周先标也舍不得,“可是,你们想一想,这条船的价值五六百万呢,是保鱼,还是保船?”


没办法,服从命令吧!船员们流着泪,亲手把舱里的鱼再扔回大海,一扔就是二十多吨,扔的都是美元啊!


扔了鱼还不算,又打掉了20吨油,都是为了减轻重量。留下一些油,还要配合拖拉,启动主机。总轮机长林振强命令:“‘远渔’628在主机能够启动的情况下,一定要放下包袱,启动主机,配合拖拉!”


“远渔”628的轮机长却面有难色。谁都知道,船一离水,开机后海水管道将无水可进,会吞进大量泥沙,主机的损毁就难以避免,身为这艘船的轮机长,他怎么能忍心啊!


“现在是什么时候?如果整条船拖不出来,损失更大!”林振强吼道,“出了问题,一切后果由我们负责!”


话是这么说,他其实也舍不得损坏主机,又嘱咐说:“开动以后要注意听主机的声音,如果感觉不好,马上停机。机舱里只留一个人值班,其他人统统给我出来!”


他心里预想得更严重,这样做是为了防止万一船被拉翻,人员伤亡可以减少到最低程度。


说服了这一头,又命令“远渔”629和“普渔”6015的轮机长:“拖拉时不要顾惜自己的船,一定要开足马力!”


“你放心吧!”两船的轮机长干干脆脆地回答,保证执行命令。


现在是22日凌晨1时30分,预计海潮的高潮将在3时50分到来。一切准备停当,2时整,三艘船的人员离开甲板,周先标发令:“三艘船同时启动!”


“‘远渔’629、‘普渔’6015开足马力,从前进一开到全速前进!”


“‘远渔’628倒车!从后退一到全速后退!”


一声令下,机器轰鸣,与风啸浪吼合奏成一部排山倒海的乐章。抢险领导小组的成员全部集中在“普渔”6015的驾驶舱里,指挥作战;船员们除在岗位上操作的之外,都站在驾驶舱外,屏息静气地注视着搁浅船。年轻的副代表周先标被这齐心合力的场面深深地感动了:他们都是多好的船长、多好的船员啊,为了抢救兄弟船脱险,不仅耽误了本船的正常生产,而且不惜把主机开到最高速,个人和小集体的利益在更大的集体和国家利益面前变得无足轻重了,中国渔业船队的群体形象在远离祖国的大西洋上闪闪发光!


很难形容那动人的抢险场面。读者听过那惊天动地的《黄河大合唱》和《川江号子》吗?那是意志的凝结,力的升华,人的价值的张扬,尽管在不同时间,不同地点,中华民族子孙的筋骨血肉中进发出的是同样的豪情!


两条钢丝缆绳紧紧地拉着搁浅船,“远渔”628开始出现微弱移动,并伴有船体轻微振动,移动断断续续,肉眼很难察觉。将近凌晨4时,“普渔”6015船上的雷达显示:“远渔”628已被拖出100多米。


依照命令,“远渔”629起锚,继续按原方向拖拉。但是,来自右前方的流压冲击着它,使它虽右满舵仍然身不由己地左移到“普渔”6015的正前方!为避免两船碰撞,“普渔”6015左满舵,但收效不大,两船还是难以保持一定的平行距离。何况,两船同时左、右满舵,拖力明显减小!


大海却已经开始再次退潮,其幅度却远远超过船的“寸步难移”。领导小组经过研究,认为拖拉徒劳无益,应该暂时休整,以利再战。


天快亮了。


4时10分,周先标命令“远渔”629和“普渔”6015慢速拖拉,“远渔”628关掉主机;然后命令“远渔”629放松缆绳,在安全地带抛锚;“远渔”628绞紧与“普渔”6015之间的拖缆,“普渔”6015同时停车。


此时,雷达显示:“远渔”628被拖拉出的距离约150米。这150米,是两艘兄弟船一厘米一厘米地把它拖过来的!


歇一歇吧,等待下次高潮,让大海再助我们一臂之力。


全体人员已经两天两夜没合眼了。哮喘病号、总船长邓成仔更是“度日如年”,每喘一口气都那么艰难,躺不能躺,坐不能坐’颤颤悠悠地站着,还要人搀扶。但他不能走,抢险现场需要他这位总指挥,船拖不出来,他的心一刻也放不下。


在下一仗打响之前,领导小组又抓紧磋商。从第一次拖拉的情况看来,当时“远渔”628的主机离合器曾一度发生故障,在排除故障期间,两艘拖船是全速前进,“远渔”628仍然没有移动,可见两艘拖船的拖力明显不足。而此地三面浅滩,回旋余地狭小,再增加拖船也无法运作。根据预报,下次高潮的水位还要比第一次拖拉时的高潮低10厘米,大西洋的气候和海况变幻无穷,谁知道还会发生什么情况?“远渔”628在浅滩多停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不仅拖拉难度随时可能增加,而且几艘船和领导干部都被牵扯在浅滩,一旦旷日持久,对生产大局的影响将很难估量!


在100海里之外,总公司驻弗里敦代表处昼夜值班,24小时开着单边带,随时与海上保持联络;代表汤坤铭和出差来此的总代表处副代表梁秉法一直在焦急地关注着抢救情况。为了保证尽快脱离险境,抢险小组征得领导同意,决定“远渔”628再次减轻负荷,除了虾之外,其余的鱼再扒掉十几吨,并且把余下的柴油集中到船艏油舱里,从而减轻船艉重量。下次高潮将在下午4时30分到来,抢险小组要求各船在2时30分做好准备工作。具体方案是:“远渔”629仍通过从右前方打备缆给“远渔”18,“远渔”18在“远渔”629右舷方向抛锚,然后“远渔”629在收绞备缆的同时,绞紧拖缆,在“远渔”18的协助下处在指定位置。


下午3时,海浪再次呼啸而来,高潮到了,周先标发出总攻命令:


“‘普渔’6015、‘远渔’629全速前进!”


“‘远渔’628全速倒车!”


“‘远渔’18起锚待命!”


依照命令,各船迅速行动。事先已经周密部署,这是最后的一搏,拉!拉!拉!一定要把搁浅船拉出险区!


沙滩上挤满了当地居民,好奇地望着这惊天动地的壮举。大海里,四艘船各据其位,在拼尽全力与大海较量。正值高潮的大西洋巨浪滔天,奔腾咆哮。浪峰像一只只巨手,把钢铁制成的轮船像玩具般地抛上去又摔下来,似乎非把它们压扁、咬碎、吞噬不可!直径5厘米的钢丝缆绳在巨浪中如细线游丝时隐时现,而“远渔”628的安危、抢险的成败却系在这两根线上!“远渔”628、“远渔”629,“普渔”6015和“远渔”18,所有的人都把心弦绷得比缆绳还紧,不敢有丝毫的闪失,如果此刻出现任何失误,将功亏一篑,后果不堪设想!


在钢丝缆绳的终端,“远渔”628一面靠自身的主机全速后退,一面借两船的拖力,缓缓地动,一厘米一厘米,那艰难的移动绞得人心碎。渐渐地,船体吃水变深了,移动加快了,沙滩退远了……到下午4时15分,“远渔”628已被拖离险滩!


这时,岸上、船上欢声雷动,船员们一个个热泪盈眠,而黑人船员比中国人还要激动,蹦跳着欢呼:“中国人,了不起!”


“普渔”6015驾驶舱里,邓成仔、陈克眼、林振强、朱义锋都终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年轻的副代表周先标双眼涌出了泪花。奇迹是在他的指挥下创造的,但他心里明白,如果没有这几位元老现场坐镇,没有全体船员坚决服从命令和齐心合力的忘我拼搏,又怎么可能出现奇迹?现在,机器声、风浪声、欢呼声交织在一起的乐章,听来是那么悦耳!他继续下令:


“‘远渔’628停掉主机!”


“‘普渔’6105慢速进车!”


“‘远渔’629起锚,慢速拖拉!”


“‘普渔’6015起锚!”


一切依照命令,运作正常,“普渔”6015起锚完毕。


“‘远渔’628松掉连接”远渔“629的拖缆!”


横在大西洋上的拖缆松掉了一根,“远渔”628由“普渔”6015拖带着,向大西洋深处驶去。下午4时30分,第二根拖绳也解除了,弄潮的蛟龙重归大海!


鞠躬尽瘁


1993年3月,汤坤铭正在拉斯帕尔马斯开会,突然鼻血涌流,把大家吓了一跳,连忙请医生救护。鼻血止住了,老汤笑笑说:“没有什么,大概是有点感冒吧?”


大家看他仍然谈笑自若,心才放了下来。他从医务室拿了些清热败火、消炎止痛的寻常药品,自己也没有在意。


老汤回到弗里敦,重又投人繁忙的工作。时间一天一天地过去,他渐渐感觉力不可支。早晨一起床,便精神不佳,头脑昏昏沉沉,一改过去的夜以继日,变得十分嗜睡,中午一觉睡到3点多钟,下午仍然无精打采,晚上刚到9点便又睡去。以往,他在代表处坐镇,主持全盘工作,海上一日三次与地面联络,他都要亲自听单边带,几乎可以说,无论任何人有任何事在任何时候都可以找到老汤请示汇报。而现在不行了,老汤像变了一个人!


他病了。可是这种病态却十分奇怪,低烧不退,昏睡不已,此外并无其他症状。这是什么病呢?代表处的医生刘阿定一时难以断定。


5月19日,老汤到使馆开会,碰到我国医疗队的李队长。李队长给他做了检查,说:“你是患了疟疾!”


“打摆子?”老汤不大相信,“这在我们家乡是常见病,不是这种症状嘛!”


李队长说:“打摆子表现形式各不相同。你不要轻视,还是要抓紧治疗!”


汤坤铭将信将疑,开完会回到代表处,发现体温又升高了:385c。这一夜,他彻夜未眠,浑身燥热,心情烦躁不安。想想李队长说的话,还是觉得莫名其妙。中国江南一带的人,没打过摆子的几乎没有,谁也不把它当回事,中水在西非的人员,也几乎全都打过摆子,吃药、打针,很快就好了,为什么这病到他身上却这么折磨人?


老汤的病既已确诊为疟疾,刘阿定便天天给他注射特效药青蒿琥酯,附近专家组的医生、护士也时常过来关照。然而老汤的病情不但没有退,反而体温急促升高到39c至40c到了5月20日,神志出现昏迷……


一只美丽的小鸟在笼中蹦跳鸣啭,这是任职期满的高建中大使回国前送给他的。病眼矇昽的老汤恍恍惚惚地望着美丽的小鸟,发出无声的感慨!啊,谁能赐他以神奇的力量,让他快些从病榻上站起来,像那自由的鸟儿一样欢快地跳跃歌唱?


一人牵动众人心,代表处的同志们都为老汤的病惴惴不安。经参处辛参赞和使馆新任大使徐次农也打来电话询问。为防止病情继续加重,决定请医疗队的医生给他会诊。


中国医疗队住在开内马,距弗里敦还有数百公里,单程行车就得四个小时,往返则需要一天的时间。周先标担心老汤受不了长途颠簸,5月22日亲自开车前往医疗队,把李队长和曹医生、文医生接到代表处,为他会诊。


就在医疗队到达的第二天,5月23日,老汤的那只心爱的小鸟,好端端地突然吐血而死!莫非……这是什么不祥之兆?尽管代表处的同志、医疗队的大夫以及老汤本人和家属都不相信鸟儿的暴亡和他的病有什么必然的联系,但一片阴影却压在心头,挥之不去!


经几位医生会诊,他们一直认定:老汤的病为疟疾无疑。既然青蒿琥酯已经用了很久,疗效不大,便决定改用头孢注射液。可是,这种药,他们手里没有,整个塞拉利昂也没有……


正在几内亚海军浮船坞修船的梁秉法、林振强也在时刻挂念老汤的病情,听到这个消息,立即派人去买,跑遍了整个几内亚,药终于买到了,火速送到弗里敦!他们多么希望药到病除,让汤经理尽快恢复健康,还像过去那样潇潇洒洒地光着膀子,摇着芭蕉扇,一团和气地和大家商量代表处的生产和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