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王质玉
|类型:都市·校园
|更新时间:2019-10-06 02:32
|本章字节:8024字
胡石庵睡至半夜,忽被一阵沙沙脚步声惊醒。他仔细谛听,似是从马路上传来,便急忙披衣起床。出门来到巷口,果见许多部队正沿后城马路自南向北行进。黑影中看那头一列部队也还整齐,后一列部队则拖拖拉拉,有的回头说话,有的掉队奔跑,参差不齐,似是新兵。胡石庵心想:果然今日开战,这新兵么样打仗?!
两营步兵过后,又传来马蹄声和车轮声,一队炮兵随后通过。
胡石庵曾在保定从军,识得炮车,看到五生的炮四门,野炮一门。胡石庵暗想:炮兵太少。再向后张望,忽听余庆里内驻军也集合出发。士兵中竟有的穿各类杂色便衣,黑白小褂,高矮不等,行军间隔忽长忽短,前后呼叫不绝。胡石庵看后几乎要笑出声来。想道:
“此真乌合之众。”但看那士兵个个都是快步向前,又顿生敬意。
心想:数小时后,胜败全赖这些人呢!
距天明还有两小时,胡石庵回屋后,灵感忽动,再难入睡。心想:今日是开战第一天,胜败在此一举,《大汉报》和身家性命均系于此。而武昌起义,成败均要垂诸青史。那战争奇观心尝向往,今日何不随军前往采访,归来先给报纸写战地文章,将来或可写本《革命实见记》传之后世。胡石庵想到这里,心潮澎湃,跃跃欲试,决计尾随军队去战地前线。他脱下长衫,换上短衣裤褂,又把军政府发给的徽章戴上。隔壁小厮刘心田进屋来,见胡石庵正收拾忙碌,问道:“胡先生哪里去?”胡石庵道:“我去前线采访,他们醒来你说一声,我下午回馆。”嘱咐过后,胡石庵便急忙出门,沿后城马路去追赶队伍。
这时大部队已开过去,后面仍有三五掉队的,胡石庵便尾随前行。到铁路边,东方已微显曙光,胡石庵登上路基观察,见前面军队正沿铁路两侧北行。铁路东侧是居民区,西侧是一望无际的市郊稻田。胡石庵平常总是夜间执笔为文,早晨晚起,难得黎明时到空旷处散步。此时呼吸到新鲜空气,忽觉头目清醒,心胸开阔,精神振奋。再看那东方日出,云霭掩遮,霞光万道,锦彩艳丽,心中更暗暗叫绝,一时心往神驰。待再回头寻觅队伍时,前面都走远了。胡石庵这才沿铁路独自追赶,走过半里之遥,瞥见部队正在前面坡下集结。忽然钻出两个士兵持枪喝问:“什么人?”胡石庵便取出军政府徽章给士兵看,答道:“我是军政府的。”
那士兵看后便放行。待至部队集结处,又有士兵厉声喝问,胡石庵又把徽章掏出。正这时,一军人奔向前来,问道:“胡先生怎么到这里来了?”
胡石庵见是天门同乡邱君,当年是他托人介绍入伍当兵的。
见面极为客气,行举手礼。胡石庵道:“我来前线采访。”又看邱君已斜挂皮带,便道,“恭喜你荣升了呢!”邱君道:“扩军后委为队官。先生到前线来,可太危险呢!”胡石庵笑笑,环顾四周,问道:
“炮队在哪里设阵地?”邱队官道:“在前面跑马场一带。”(现解放公园附近)
这时,前方断断续续传来枪声,胡石庵想继续前行。邱队官阻拦道:“前面兵队更多,先生穿便衣,容易误会。如先生要去,我派一士兵护送先生。”胡石庵点头称谢。邱队官便喊来一名姓吴的士兵。胡石庵把军政府的徽章挂到胸前,偕士兵小吴向前线走去。
途中兵队更多,都潜伏于低洼处。前方枪声激烈,炮声也打响了。胡石庵与士兵小吴已越过大智门车站,沿铁路西侧北行。将接近跑马场南端,见有五生的炮两门,架设在高坡上,数名军官手举望远镜观测,指挥射击。胡石庵走近炮位时,军官见有护兵跟随,也未做理会。胡石庵逼近看那射击标尺,见在两千米达以上,距离甚远。因无望远镜,只闻炮响,无法看到弹落点,心中怅惘不已,便喊士兵小吴过铁路。刚下路基,小吴忽停步,胡石庵再向前看,已临德、日租界,无数洋人都站在房顶上,手举望远镜瞭望。原来租界不许军队进入,胡石庵只好退回,与小吴绕道在稻田中前行,到达跑马场南端。这里已接近火线,炮弹出膛声震耳欲聋。胡石庵深怕小吴胆怯,说道:“害怕吗?这是我军放炮,不用害怕。”小吴仰头说:“不害怕。”
再继续前行,枪弹声愈密集,似有流弹从头顶掠过,胡石庵和小吴屈身前进,隐约看到清军一大队集结于左方树林中,相距不过二里之遥,便停顿下来。胡石庵见左侧有一独家土屋,双门虚掩,似是看瓜田的处所,便伏身接近上去。推开木门,土屋内空无一人,锅灶尚有余火,木桌上残留碗筷未洗,想那主人已逃往他处去了。
山墙一人多高处有北窗,正好面向战地。胡石庵便搬过桌椅,二人站上向前观察,见清军正在丹水池一带集结队伍。铁路上停着一列火车,挂有三节车厢。机车喷吐浓烟,升火待发。清军在火车前据守战壕迎战,民军向敌阵地不断发动攻击,但每次都被清军击退,两军呈对峙状态。胡石庵目击火线情景,焦急不安。
时近中午。一会儿,骤然天色转暗,大风陡起,稻穗飘摇,原野迷离,火线枪声也减弱下来。胡石庵仓皇四顾,忽见民军阵地一军官率士兵数十名,乘势发起冲锋,呐喊着直闯敌阵。清兵抵抗不住,离开工事纷纷败退,奔向火车车厢,向后退却。敌阵动摇,民军士气大振,乘势追击火车,后面民军也跃身助战。霎时间,越过清军工事,形成掩杀之势。
清军火车缓缓开动,民军更奋勇追击。忽然,火车车窗响起哒哒机关枪声。这边集团冲锋的民军,猝不及防,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地纷纷倒下。在丹水池集中的清军也从左翼夹攻。清军打垮了民军追击,火车缓缓驶回刘家庙车站。
这边民军伤亡惨重,扶死抬伤,败退下来。胡石庵在土屋窗口眼见溃败情景,痛心疾首,叹道:“中敌人诡计了!”又看到清军从左翼包抄过来,急忙与小吴逃离土屋,奔入稻田中躲避。稻田中原匍匐着许多民军士兵,举枪阻止,不许胡石庵靠近。胡石庵回头再寻找小吴,竟不见人影。胡石庵不得已而退回,冒死狂奔,越铁路逃离火线。
此时,沿铁路有十几名铁路工人扛着工具器械而来,边走边忿忿说道:“拆路!拆路!”许多民众也跟随后面,齐声呼喊:“拆路!
拆路!”
这人群中并无军人,全是居住附近的铁路工人及家属,他们拥护民军,心向民军。刚才看到民军遭受清军火车袭击而义愤填膺,自动相约前来拆路,以助民军一臂之力。
工人们怒不可遏,勇气百倍,奋力用路钳卸螺丝、拔道钉。转眼间便拆下十多节路轨,掀在一旁。
工人们正在拆路轨,前方又传来机车汽笛声、火车隆隆开动声。周围人惊呼:“火车又来啦!”“火车又来啦!”人们一哄而散。
火车隆隆迎面驰来。这边民军连发两炮,均未击中。又发一炮,炮弹擦车顶掠过。火车既不可停,又不能退,一路鸣笛疾驶。铁路工人和周围民众纷纷躲避,但等看个究竟。
说时迟,那时快。火车正在疾驰长鸣,却传来轰然一声巨响,车头脱轨翻倒,后面车厢猛烈碰撞,发出天崩地裂般的响声。民军炮火也命中车身,列车便如死蛇一般,再也动弹不得了。
清军怎会派出一列火车前来送死?原来这火车满载北洋军第二十二标,由信阳疾驶刘家庙增援张彪防御,借以掩护后续大队人马南下。火车午后三时许抵刘家庙,恰是清军获胜之时。铁路两旁清军士兵,见援军火车开来,更加兴高采烈,鼓掌欢呼。火车司机未得停车信号,鸣笛疾驰而过,致使列车脱轨又遭炮击,只落得人仰车翻,碰伤跌伤不计其数。民军持续炮轰打得清兵鬼哭狼嚎,魂飞魄散,一个个蒙头转向,争相跳车逃命。这边潜伏稻田中的民军呼啸而起,工人、农民也手执工具、镐头呐喊助战,枪炮声、呼叫声响彻四野,其势如翻江倒海,把北洋军杀得丢盔弃甲,死伤枕藉。
北洋军第二十二标标统马继曾,幸亏乘坐最后一节车厢,列车脱轨后仅只擦伤脑袋,跳下火车,在护兵护卫下逃回刘家庙。所属队伍,溃不成军,死伤无数。马继曾遭此大败,不由怒火中烧,找到张彪大发雷霆道:“你们干的么勾当?为何要我们中埋伏?”张彪忙赔笑脸,低声下气道:“只准备贵标在刘家庙下车,未料到火车竟开到前面去。”马继曾质问:“那为何不安排信号、旗语?”张彪嗫嚅道:“工人逃散,一时未曾料到。标统受惊,实在对不起。”
马继曾骂不绝口,急去收集逃回的残兵败卒,查点伤亡人数。
马继曾又把出师不利失败情况电告冯国璋转报荫昌,把责任一股脑儿全推到张彪身上。回头通知张彪说:“本标伤亡严重,无法再战,即回武胜关整顿。”张彪则苦苦哀求,说道:“滠口前有三道桥,长达三里。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左有大江,右有大湖。请标统率部在此休息整顿,迎接后续大军,再图恢复。”马继曾遂率残部退回滠口。该部所遗弃的一列火车,计枪弹五百余箱、米面一千余包,帐篷五百余个,还有背包、皮鞋之类,全部成了民军的战利品。
民军首战获捷,民众踊跃协助向市内搬运物资。汉口商会更备酒肉犒赏。市内沿街披红挂绿,鸣放鞭炮。《大汉报》急发号外,并悬赏格:捉获瑞澂者赏洋一万,捉获张彪者赏洋五千。
武昌军政府得报,黎元洪急派李作栋携洋一千元,奖赏第二协作战部队。又命何锡藩统领整顿队伍,准备进攻。
次日拂晓,两军继续交战。民军步兵约两千八百人,另有炮、工、马各队,共计约三千余人,向刘家庙张彪大本营大举进攻。首先以大炮猛轰敌阵地,马队为先锋,步兵分三路,右翼沿铁路线攻击前进,正面与左翼沿铁路线外村落与田野攻击前进。清军在丹水池一线摆开阵式,分左右两翼迎战,又派出小部队企图包抄民军后路。民军总指挥何锡藩侦得情报,于中途设埋伏,待清军进入埋伏圈后,冲锋号响,民军四出掩杀,首先击溃清军的迂回部队,再以正面兵力吸引敌军,左、右两翼包围清军主力,展开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