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9572字
我得承认是好奇心驱使着我,继续往前爬。这时候,我的脑子里全是那些有关旧仓房和地下室的神奇发现的老故事,其实自己心里明明知道,除了死老鼠以外,要是能在这儿找到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跟在车臣“俄罗斯彩票”上中奖一样,几乎没有任何可能。可是,谁又能约束得了一个年轻人张狂的遐想和急功近利的企图呢?我并不担心这里会发生什么塌陷方形的狭窄缝隙四壁的墙体是用老式的墙砖砌成的,看上去很结实,外层还贴了水泥砖。相比这是一条什么干线的引线吧,干线已经不复存在,但它的引线却留了下来,没有给填死。谁填它干吗,它又碍不着谁的事儿。
这里的空气一点儿也不潮,只是空间太挤,后背和肩膀全蹭到了墙面。回家,妈肯定得问这后背上的血印子是哪儿来的,就算我怎么解释没跟任何异***往,也没用。
我边往前拱着身子边琢磨:要想空手致富,就不能在眼下这个工作岗位瞎折腾了,应该要求去通风站干。那儿的活儿虽说也很无聊,但清理地下道的筛篦子,有时候真能捡到点儿什么值钱的东西。下水道的排水沟呢,虽说到处是有机肥料,但珠宝首饰掉进便池的事儿谁没听说过?干那种活就得有耐心,多留了心眼。每次莫斯科下水道决口,总能吸引一堆穿着胶皮套装捞宝者,那景观,就像当年淘金者涌上加拿大的克朗代克河床一样。古罗马皇帝韦斯帕西恩皇帝就说过:金钱是没有味道的。
我向前爬了15米,隧洞突然打了一个直角向右转去,然后它马上又向左转了一下,这个洞就此打住,把我引向一另一个与之垂直的洞。这个洞比刚才的窄,但是棚顶稍高一些。我停下来喘了口气,来回看了看,弄清地洞的方向,嘴里打了个呼哨。
这个洞比刚才那个更老。四周没有水泥贴面,只有裸露的砖,这砖是发掘出土古物中常见的那种,已经被地下的瘴气淘空了,让填缝用的泥浆看上去跟史前动物的肋骨一般。这泥浆恐怕不是水泥,而是那种古人常用的石灰浆。头顶的一面墙壁跟两边不同,是草草砌上的石灰岩块。这儿也得用四肢着地低低的爬着走,否则后背就得挨石头的磨。我的两手两腿陷在一层厚厚的尘土里,尘土让我搅得浮了起来,钻进了我的眼睛和鼻孔。啊嚏!呸!
过了一会儿我才弄明白,这是石头给流水侵蚀后积存下来的淤泥。老天,要是哪儿突然涌出水来淹死我这个不要命的,那该如何是好?
还没来得及接茬想下去,前面就遇上了障碍物不知是谁在那儿砌了一面砖墙,似乎多年前就有所预料,以此专门对付我这个不知好歹的钳工。一个几岁顽童也许还能顺顺当当掉过头往回爬,可按我的个头根本无法在这个狭窄的空隙间转身,我只能倒着爬回去。要是这里头果真潜伏着什么硕鼠鳄鱼,瞧准这个绝好的机会朝我的屁股猛咬一口,那就有好看的了。
我慢慢后退,退到了第1个洞的连接口,停下来盘算了一下。现在,我面临的是一道小学生智力开拓题:如何调度两列火车停在道岔上的火车?如果返回干道,只需再往后爬一会儿,到出口处掉头就行了,但要是想弄清楚对面方向上的古道,就该回退到第1个洞,然后来个90度转弯。
当你心存恐惧,正常的逻辑思维会跳出来出主意。我的逻辑思维在说,我应该马上退回去。但是,我还听见另一个逻辑在我的耳边嘀咕着:到我上班还有点儿时间,这会儿就折回去,也不可能让我歇着,要是赶巧摊上个事故,那还不是更倒霉?
我打个喷嚏,退后几步,继续朝那个不明的方向爬去。鬼才知道它通向什么地方,是谁、为了什么才挖下这个洞。不太可能是为了疏缓那条已经干枯的溪流而挖的。淤泥很厚,我还得爬着走。这儿也许发过水,因为淤泥时有时无,我也能稍稍弓着腰走上一段路。这个通道很可能被国家当作秘洞使用过,用以躲避暴动或者火灾……
这条洞有不少古里古怪的拐弯,忽而相左,忽而向右,转弯时缓时陡,有时通向上方,地上的灰土变薄,孔洞变为规整的通道,但它大部分都是朝地心方向延伸,这时我就不仅仅是匍匐前进,就连肚子也贴在地上。随身带起的阵阵尘土,呛得我一个劲儿咳嗽。有些地方有爪子印儿和耗子屎,有三四次,我看见旁边的幽暗处藏有可疑的小洞穴,比我容身的洞还要小。我想,可别轮上我干这种挖洞的活,要是爬到了一个能转身的地方,我就马上回头……
我爬累了,但这个地洞好像永无尽头,也没有变得更宽。离我第一次看表的时候又过了20分钟。大概,我在地底下(不算干线那段路)已经呆了这个时间的两倍,爬出了至少一公里。我决定不再爬了。再往前50米,就算没法倒退也退回来,我累坏了,但也得爬回去。
这个时候,我的头灯开始暗下来了。
我开始觉得燥热,心里最想干的就是到外面透一透新鲜空气。接着,我自己骂起自己来。你还算什么历险家?竟然忘记带备用电池!
撤!马上回撤!
我把头灯关了现在我还不太需要它,像螃蟹一样爬行时候,脚跟和肋骨全可以当作触觉工具使用。我边爬边骂。说实话,当往上爬的时候实在费劲极了。你倒退着爬山的滋味吗,爬过粉末四溅的灰土地吗?实在是套不错的耐力锻炼,值得一试。
地狱般的黑暗也让人气馁,加上鳄鱼临近的恐怖想象,让我觉得自己爬了很长时间。接着,我的膝盖突然碰到了一个井盖,意识到我没掉到里面只是因为我被洞口绊住了。我心怦怦狂跳了起来,回手在口袋里掏出一枚硬币扔了下去10秒钟后,我才听到井底传来微弱的一声脆响。哪儿来的什么井呢?我忍不住打开头灯,不看还好,一看,我差点儿没有叫出声来。
这不是我爬刚过去的那个洞!我这样一直低头爬,肯定是不经意间进了一个旁边的岔口,忽略了自己到底爬了多久、往什么方向爬。我恍然大悟的时候,帽子上的头灯却完全熄灭了。我把它关上,心里默默念叨着:立刻往前爬!我需要空气!我要快点儿离开这儿!越快越好!
我并没有慌。说到此处,我倒为自己感到一丝骄傲虽然我也没什么值得骄傲的本钱,但我确实没有张皇失措。我稳住心跳,把整个情形再捋了一遍。第一,我还没有陷入绝境,虽然这次冒险草率鲁莽,但还不至于有什么生命危险。第二,我得立刻弄清方向。可惜的是,我现在弄不清该往哪一头去,左边还是右边?我先往前爬着,一边不断试探着两边的墙壁,要是单独哪一边摸到凹槽孔洞,不理它,接着往前走。要是左右同时碰到空洞,那就是我找回了原来的那个洞,剩下的就是该搞清楚该往哪个方向接着爬了。惟一安慰的是,我又可以头朝前面爬行了。我又经过了几个单向的洞,心里纳闷刚才怎么没有发现它们。这会儿,呼吸变得轻松容易,让我爬得更起劲了。迎面吹来一股凉风,又凉快又舒服,那简直就跟一阵海滨清风一样。
要是这阵儿停下来好好想想,我还来得及明白自己又走错了路。这条路要是对,那儿积满尘土的洞里怎么会有风?当我终于碰到一个铁栅栏的时候,才恍然明白这个巨大的失误。
错!错!错!我把这儿想象成一个个相连的洞口,没有想到它原来就是一个迷宫!
我使出全力用拳头推打着铁网。网上的铁丝很粗,恰似监狱窗口上的栅栏,根本不是下水道常用的筛子。我可以把手臂伸进栅栏,但是它的网格太小,身子无法钻进去。
救援人员不会很快出现。我已无法确认这儿是莫斯科地下的什么部位,也不知道自己的下面还有什么,四周是迷宫一样的孔孔洞洞,而它们只有一个出口,即使从外面找到它也不容易。我尽力不去想那灾难性的后果,但是我又不能不去想它。
不知过了多久,栅栏的另一端有了一丝光亮。光线很弱,是从一个拐弯处折射出来的。但是,对我来说,这光线的强度远远胜过正午的太阳。有了光!就有人!
“哎!”我喊了起来,我的嗓音由于不敢相信这种好事而显得十分陌生。“哎!那儿有人吗?噢!帮忙给我弄出去!”
我的喊声在坑道里发出了回声。很快,我听见那一头的人有了回应,他们显然吃了一惊,两个人说了句什么。我听出来,这是个女人的声音。我还听见有人急忙在尘土地上挪动着椅子,还有人绊了一下,摔倒在地。一个人粗声粗气地骂了句什么,最后,才有个公鸭嗓回答我的求救:
“是谁?”
“我是钳工。请帮帮忙,把我弄出去!”
“你怎么到这儿来的?”
“迷路了,”我喊道,感到自己真是白痴。“你是谁?有没有人帮忙啊?”
那边好像商量了起来。一阵窃窃私语。然后又有人说话了:
“我们这就来帮你。呆在那儿别动。”
我等了好一会儿。现在,生死安危已经不用担心了,只是耐心还要受点儿考验。
人就是这么个造物,他什么都要立刻得到,毫无耐心。这就是生命的本质,也是生命的动力。终于,一阵叮叮当当的声音由远及近,我这下明白,他们想从对面打开这个门不门,栅栏不栅栏的铁家伙。光线落在洞壁上,周围一下子亮了起来,接着又变得昏暗起来。我听见走路的悉簌声、人的呼吸声,最后看见一个大块头从对面的洞里爬过来。他爬得相当吃力,在狭窄的洞里艰难地挪动着身躯,一边骂骂咧咧。呼哧,呼哧,他划着了一根火柴,光线照亮了几根粗手指和一个肥实的圆脸膛。
“爬开一点儿。”
“干吗?”
“那,要是烧着你,责任自负。”
我头一次见到他手里拿的这种气焊枪。那东西只有无线电工用的电烙铁那么大,前端是两个细小的气割头,看上去倒像个小孩子的玩具不过,它切割起铁条来实在厉害,一根铁条不用5秒钟就断成两截!几股火花闪过以后,一切就全停当了。
“爬过来,小爬虫。”
我没跟他说什么。他在前面爬,我紧紧跟在其后。肥硕的体形让他试了两三次才爬过了那个转弯,而当窄洞突然变成一个自棚顶向下延伸的空间时,他轻巧熟练地跳了下去。我还在犹豫用哪套杂技动作才有效的时候,从下面伸过来的大手一把拉住我,把我从洞里拽了出来。
这里的光线太强,我赶紧眯起两眼。等我稍为看清楚时,周遭的一切让我到吸了一口凉气。
桌子,靠背椅子,皮沙发和几只用上好木料做的柜子。一盏吊灯挂在天花板上,两台电脑。地上铺着地毯。第一印象是,这是一家不算起眼的小企业的办公室。可是,为什么它设在这么深的地下?难道这儿的租金便宜是吗?
屋里有四个人。几个男人见了我,显然满脸的不快,而第四个瘦小的中年女人,我认识。
“你们好,”我说。我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开场白了。
“你是怎么爬到这儿的?”我的女上司艾芙琳娜·加福琳洛甫娜问。我还以为她这会儿一直呆在调度室呢。
“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说,我脸上的笑容一定很傻。我算幸运得救了,但是不得不承认自己的行为实在愚蠢。
“你能在图上找到这儿吗?”
“说不好。这儿这么多孔孔洞洞的。”我为自己得而救傻乎乎地笑了一下。
“那我们也不用试了。穿眼儿在哪儿?”
“什么?”
“我问你,从哪儿穿进来的?”
“从我那个管区。那儿有个窟窿。我想,往里看看,就这么着,我也不想……好在最后爬到这儿了……”
“你爬到这儿,对你、对我们都没任何好处。”
我的女上司眼睛又圆又小,一只鹰钩鼻子竖在两眼中间。这不叫女人,简直是一只怪鸟。不知为什么,她不看我,目光反倒落在我背后的什么地方。突然,我清楚地意识到背后刮起一股敌意的旋风,我想回头看,但没有来得及,后脑便遭了重重的一击。我眼前闪过一条长长的绿色闪电,世界颓然倾斜,然后就失去了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