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8988字
我没费什么劲,就把这块粘糊糊的东西从液压柱的外壳擦了下来。我把它拿在手里看着。这家伙粘粘的,时刻在改变着自己的外形,还在不停地“啜泣”着。一开始,它成了一个圆球,有手球那么大,但球体很实。然后,它的表层上出现了一快快斑点。半分钟后,球体转变成一个宽口花瓶的形状,叫声也停了下来。这时候,斯捷列仁像一枚鱼雷一样,游进了通闸口。他的眼睛暴突,满脸是汗,大张着嘴巴,看来一阵发作已是在所难免。
“你到底在这儿搞什么鬼,你他妈这个该死的!”他大叫着。
下面的话我就没法在此重复了,它们不合我的胃口。我只是一动不动地飘在那儿,带点儿好奇地等我的头儿把他的火契发泄干净。
“该让你去蹲小号!”斯捷列仁嚷嚷着,“发你到地面去!去他妈的劳改队,挖粪坑……你把发生器给毁了……”斯捷列仁似乎花到了最后的气力,然后大口喘了起来。“你就高兴吧,臭小子,幸好没把外壳给炸开……”
“请您仔细看看录像,”我用郑重其事的语调说。
“什么?”他想喊,但是一阵气喘打断了他。
“录像。看看吧。我即请示,也是要求您答应,看的时候我一定要在场。”
“不明白你的狗屁意思!”
“我相信你,”我解释说,“所以才这么要求观察,也就是满足我的好奇心。就这些。”
“你……”斯捷列仁大喘了一口气,蔫了下来,“站住。你,你的意思,是说你没碰过发生器?”
“你就该坐在边上看着,而不是在‘格里分’上上下下到处追我。”
“这个咱们再说,”斯捷列仁吼了一句,“你个混蛋,现在倒成了发号施令的了,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用不着你说!你还是一五一十,从头到尾给我报告,这儿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不是当兵的,‘报告’这种活儿,我还真不会干。”我生气地说,“要我讲,我倒可以讲讲。是这么回事,我进去了,它就炸开了。看,这儿还挂着它的碎片呢,搜集起来分析分析吧。溅了我满脸。爆炸后,就剩了这。”我朝那个不时尖叫几声的“花瓶”一点头。
“把它拿这儿来。”
在斯捷列仁的手里,那“花瓶”叫得更厉害了,好像它很不满。
“知道这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吗?”斯捷列仁用一种截然不同的语气问道。“这就是能源芯。不过,它还太小。我想,它还会往大里长的。”他哼了一声,又呼哧哧喘了几下,好像这样才能恢复他的常人之态。“见鬼……搞出这种玩意儿还是头一次,母牛生出头猪仔儿。从来都是发生器生发生器,接收器生接收器。这回可好,生了个异类就死球了。”斯捷列仁冷笑了一下,“大概是惊吓着了吧……”
“不过,现在已经清楚了,发生器跟接收器有共通性。”我说。“这不是硬邦邦的技术机器,这是一条命,是活的。一种肌体的两种,甚至是三种生态形式。我是指猫洞,在月边站上的……它没有生过什么出来吗?”
斯捷列仁看了我一眼,意味深长地摇了摇头。
“一次也没生过。”
“那就等着看吧,该开始新一周期的衍生演变了。大概这个周期是有限的。我判断,在这个生物自然死亡前,表壳会爆裂开,把自己演化成另外一种生态形式。这推论又道理吧?”
“到底有什么道理呢?”
“我说有道理,是因为这合乎逻辑。这就叫做生命的变形。经过几次变形以后,发生器就转变成为接收器。这我们刚刚亲眼看到了。也许,过段时间,接收器就会诞生出一个猫洞的。种群相合,也就打开了一扇朝向其他世界的窗子。那个赫赫有名的外来物可不是什么人随便扔到地球上的。它们是自己来的。从一个世界跨越到另一个世界,对它们来说,大概轻而易举,比我们挪挪脚迈两步还容易。”
“这可都是你自己的想法?”斯捷列仁说。
“你可以说出你的假设嘛,让我听听看。”我对自己的推断满有把握地说,“你的一种推断我已经猜出八九不离十了,什么斯瓦特该负全责啦,都是他把事情搞砸的啦。这看法没根据。还有什么别的推断?”
斯捷列仁吐了口气。
“还有吗?”我趁势穷追不舍。
“还有,就是给你鼻梁骨上来一拳。”斯捷列仁说,听得出他的气已经全消了。“你个鬼精,算你滑头滑对了地方。我不会把你清理到地面上去的。傻瓜蛋。还有一样,你说,为什么往外通闸跑,啊?”
“我有点儿什么预感……”
“有预感你就该往胸口划十字!他还有什么预感了!说吧,你个倒霉的斯瓦特,你倒是有什么预感?”
“我预感到……我感到它很痛苦,就是说……”
“你到底指的是什么?”
“我说错了吗?”我警觉起来。
“我想问你的是,你是怎么知道它痛苦的?”
“我也说不好,”我实话实说。“这实在没必要撒谎。我有这种感觉。也许我自己也没法解释清楚。”
“只是一种感觉,就这些?”
“就这些。”
“你以后再有这种感觉,就跟我打声招呼,或者告诉卡普斯疆,别再搞这种追逐赛。再发生今天这种事儿,我就立马把你打发下去。听懂了没有?”
“咱们这儿,获胜者还得挨审判不行?”我问道。
“听懂了就说听懂了!获胜者?哼,获胜者到哪儿都得受审,有罪没罪还得看运气!”
“明白了。”
“你要打心眼儿里信这话,就更好了。”斯捷列仁的满心狐疑地说了一句,然后摆手叫我靠近点儿。
等我游到了控制台边上,他把侧面的盖子掀开,一只手伸了进去,一直伸进了胳膊肘。他在里面掏了两下,拧了拧什么东西,只见他的红脸膛放出了异常的光彩。
“别记仇,你小子!”我的领导说,“你不错,刚才的谈话不过是以儆效尤,让卡普斯疆听听。现在他大概听不见咱们说什么了。他人不错,就是有点儿闷叽叽的,打不起精神来。别人有点儿什么祸事,兴许还能给他提提神。你呢,我得想法好好奖励奖励。”
“那,要是有下次,你真要把我发回地球?”我问。
“什么事儿都会发生。斯瓦特,少碰事儿,就活得长。还有,把你那点儿牢骚怪话的本事丢一边儿去。听见没有?”
“嗯。我拿养老金那天就扔。”
他苦着脸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一般情况下,我喜欢或者厌烦谁,那就是瞧上一眼的事儿,可是,到这时候,我才觉出自己对这个斯捷列仁挺有点儿喜欢。
“原谅我打你的那一拳。”我说。
“啊,”他挥了一下手。“忘了那事吧,就算是正常反应吧。去,歇一会儿。过个把钟头,月边站就有东西运过来了。”
“什么东西?”
“贡品。赎金。税款。抹油打点费……你叫什么都成。每年10吨白金类金属,其中大部分是铱金和白金,金矿石。也有黄金和锇,不过少点儿。还有不少其他贵金属……提纯工作用不着我们干。为这些金属,谁也不碰我们,相反,还给我们作保护。超出10吨以外的部分,就是我们自己的。”斯捷列仁突然发狠地咬了咬牙,“当然了,有些家伙指望每年得上100吨,而不是10吨进贡,但我们不能再让步了。地面降落点的发生器能源芯下面,一屋子里全是炸药。要是他们强行占领的话,你就知道结果是什么了……我们地下那个加工厂,攻陷它没什么价值。‘上面’这些全都知道。我想,他们也算聪明,10吨就10吨,总比什么也捞不着强多了……”
“要是他们没有这么聪明呢?”我问。
“那他们就更没什么好处了。一年前有件事儿挺有意思……”斯捷列仁冷笑了一下,说,“他们想抢走地面的动力芯,他们还真得手了。这事儿发生以后,我们就倍加小心了……简单说吧,那次他们占领了发射场的一个天梯,这帮傻瓜蛋,把他们的特种兵往梯子里塞得满满当当的,就跟个沙丁鱼罐头似的。他们打算上来,对我们开战。要挟要我们交出整个太空站和通联密码。他们大概已经猜到,我们不止这一个发射站,但这游戏还是玩得漏洞百出,看来不过是铤而走险罢了。一句话,他们的梯子还没到太空呢,我们就早已知道里面到底装了些什么来客。等吧,我们等到能源交接,用我们的动力芯接收的时候,那一切就由不得他们了。我们把梯子拽到了轨道上,轻轻一扔就完事儿了。去吧,去找啊,从地面出发找你们的梯子吧!就算开动你的太空梭,你也未必找得到它。后来,我们当然找到了它,公司没有遭受任何损失……”
“这‘后来’是什么时候?”我问。
“3天以后。他们给我们道歉,说发生了点儿误解什么的,我们也就把那些尸体还给地面。那梯子里头本来氧气就不多,也就一个瓶子。”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个新生的能源接收器依然在斯捷列仁的大爪子里叫个不停。
“为了以后他们不敢造次,也是给他们点儿教训,那一年我们减少了进贡,金属矿只交了5吨。”斯捷列仁说。“现在又提到10吨了,我们也同意执行国家订货。什么事儿都不能做过头。我们不求他们什么,别给我们捣乱就行。我们给他们的都是纯粹的提成,这不是很公平吗?”
“不,”我不同意他的话,“那要看怎么说了。”
“这就算公平。”斯捷列仁坚持道,“不管什么人,如果没惹到你,你都得让人家活命、让人家生存。国家也没什么特别的。喂是一定得喂,就是别把它撑着,否则它就骑在你的脖颈上,死活不肯下来。出于这种考虑我们那次才玩了次狠的。说实话,有时候我还梦见那几个闷死了的傻瓜……那里头不光是特种兵,他们还在发射站抓了一个我们的人……我们有什么办法?又不是我们亲手杀了他们,是他们自己犯糊涂,太吝啬。傻瓜不值得同情,对吧?”
“我不知道,”我说。
“想想就知道了。”
“我在想呢……可是,我说,月球上真有贵金属吗?”
“什么月球!是克朗代克星,天知道它离地球有多远。重力比地球大一倍,大气里头也没氧气,辐射也大。那儿的暴风能把大石头吹得到处飞。实在不是人呆的地方。可那儿的原生石你去采点儿吧,要是回得来,肯定就是个百万富翁!那帮笨驴,还以为我们的金矿是白来的呢!”斯捷列仁恨恨地说。“在那儿干的全是雇佣工,都是自愿去的。公司保证他们提成丰厚。别怕,没人派你去那儿的,那儿没你的事儿干……”
“要是我想去呢?”我问。
“你先跟打那儿回来的人聊聊吧,”斯捷列仁苦笑了一下,说,“然后,再让我看看你到底还想不想去了。”
“有那么糟吗?”
“糟透了。我想你还是先干国家订货吧,干一阵儿再说。”
“除了进贡,还有什么国家订货啊?”我眉头一皱,问。“难道是往轨道上排放卫星吗?”
回答超出了我的想象:
“正相反。”斯捷列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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