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涉及这个星球的录像有好几段，其中还有我见过的那段静止的风光片。没有什么特别新奇的东西。我留意到一段录像中右上角的天空上飞过一团暗色的东西，它飞得很快，只在录像上留下了模糊的影子。不是鸟，也不是什么大动物，会不会是当地的蝙蝠呢？

按照编号的第四星球，录像只有两秒钟，山崖、石块和岩屑。一切都是静止的，是一些相似画面的拼凑而成，没有一点儿生命的迹象。它的大气按照推测应该是氮和甲烷气的混合物，气体的浓度相当高。巨大的太阳呈现出红砖色，看来并不算是个恒星，可能只是个矮星。通联惟一的一个（日期和时间），没有再联络上。

五号星。录像只有半秒。一片沙漠。到处都是砖红色的沙漠和沙岗。有点儿像火星，但不是，光线是桔黄色的。大气中富含碳酸气体。紫色的天空中闪烁着亮晶晶的星星。对它的太空位置测定失败，这是惟一一次联系。

六号星球，名叫“发面团”、“气泡星”或者“浆糊桶”。只有一个色彩欠饱和的图片。这星球实在是浆糊一桶：一团灰蒙蒙的雾气，看起来黏乎乎的，上面颜色浅，越到下面越深。没有任何结构体征。显然是一个气态星球。通联只有一次。

七号星球简称“冻土”。有两段录像资料，长度分别是2秒半和4秒。拍摄的地点相同。广阔平坦的土地，远处矗立着几座山峰。猛烈的冷风吹拂着大地上的植被，那植被没有果实，看起来很像海底的水草。风吹来一大群昆虫一样的生物，而那些植物（也许是动物？）想要捕捉这些飞来飞去的昆虫。4秒钟的那段是夜晚，但是天上的3个月亮把一切照得如同白昼，因此影像质量并不太差。没有拍到什么晚出的动物。大气成分主要是氮、氩气和百分之十的氧气。少了点儿。第二段录像里可以看到像一桄套索一样缠在一团的能量芯，第3次通联以失败告终。这样也好在那种星球上呼吸，就跟在珠穆朗玛峰顶一样。

八号星球叫“索契”。只有两帧图片。蓝色的大海，漂亮的海滨和黄色的海滩，碧绿的海藻慵懒地在温暖的海水中飘荡摇曳。大气成分不详，重力资料阙如。那大海里涌动的真的是水吗？还是液态氨呢？应该让猫洞再次寻找这个星球，它比其他任何星球都来得重要。

最后一个是九号星球，还没命名。团团雾气一样突起的山峦，到处流淌着的岩浆流，岩石上包裹着黄色的皮，无穷无尽的火山灰……惟一幸运的是，17秒钟的通联足以测试完空气的成分典型的火山气体。氧气的成分很少，温度很高，如同出于蒸锅内。没有任何动植物，哪怕是烤熟了的也没有发现。

还有不少未经证实的档案资料，显示猫洞还能通往其他世界。我没去花精力鼓捣那些没经证实的资料，这9个通联过的星球就够我忙活的了。这些星球相互间到底有什么共性？为什么猫洞喜欢接通这几个固定的世界，而对其他世界反应迟钝，不愿理会？那小巧的第八号星球，哪儿比九号差？而火球一般的九号真比平静的四号好吗？人类一厢情愿的推断到底有用没有？从另一面来看，猫洞显然不喜欢过酸的六号星，这我也有同感……

我推测，如果猫洞是机器，它就设定好了为人类，或者说，为以蛋白质为基质的生命体服务，如果它是种动物，那它一定跟我们同源。

这我心里就有数了。

这环状的玩意儿到底有什么属性，什么癖好，拿什么维持生命？我们是一点儿也不清楚。只能胡猜乱想一气。是中微子能还是什么人所不知的能源？还有，猫洞所选择的几个世界全部散布于整个宇宙之中，没有一个跟银河系有确切关联，为什么它不开通就近的半人马星座的比邻星[proximacenauri，人马座比邻星，距离太阳系最近的恒星，距地球约30万亿公里。]呢？那儿所看到的天象跟我们地球没多大差别，用不着重新定位确认什么的？也许空间一旦弯曲，结果只能如此？还是米克罗辛他们一开始找到这个东西就是不健全的？

它要真的是病态的话，那也肯定不是心理上的。因为它很清楚它的洞该往什么地方开，而什么地方不值得它费力。它总是开向可能产生复杂生命体的星球开启，也从未向宇宙的虚空中打开过。那么它到底为什么把自己的能力限定在如此狭窄的范围里呢？

猫洞的启动速度呢？按毫微秒算，还是微微秒？这我们也是毫无概念。我们没有度量的尺码。完全可以推断，在物理意义上来说，它的启动时间是0。再说，从相对论的角度来看，猫洞用多长时间越过通道抵达其他星系，是一微秒还是一千年，那根本就无所谓。

说到底，它到底是什么东西，如何来到地球上的？这一点也无人知晓。是外星文明送给人类的礼物吗？那么，送给人类一种距离他们自己的智力水平如此遥远的礼物，实在出乎理性。要么，它是用来挑拨人间是非的礼物？不太像。那又何必？如果一种地外文明希望人类灭亡，它完全可以像掸一粒尘土一样把人类从地球上掸掉，用不着这样处心积虑，设计陷阱。也许，它不过是自由飘散在宇宙里的一种活物质？我倒宁愿相信最后这个推测……

地球得到的是：2个能量芯发生器，2个接受器跟一个洞圈。现在已经清楚：发生器可以生产出接收器。接收器大概也可以变为洞圈。这样，那种蚕蛹化蝶的典型幻化过程就此大功告成。这不就是说明它是动物吗？

鬼知道！这光闪闪的东西，即使不是金属的，它的表层也是一种高强度的合金，一经触摸，它的动力芯就开机工作。为什么？那第一个发现它的人，当他轻触这个奇怪的家伙时，一下子被击穿了脑袋，那时候，他脑子里闪过的是一种什么念头？

这东西只此一件。从这点看倒像是给人类的礼物。外星人不会像撒糖果那样，把这玩意儿随便乱丢的。要是它是能够散布于总星系间自在存活生命体，那么就该承认这是一种非常罕见的生命形式。无论是克朗代克还是水母星上都找不到类似的生命体。它在地球上躺了一千年以上才被偶然发掘出来，总体来看，我们得手的这个惟一能量芯发生器经历了若干次分裂和变形，最后以一个洞圈的形式留存了下来，中止了它的嬗变，进入了休眠状态。

然后，我们又开始搬起那一堆堆的白金矿石来了。我已经混淆了脑体劳动的差别，体力脑力什么都行。我回到电脑这儿，用自己的咖啡渣占卜起来也许这3件物体：发生器、接收器和猫洞环，是宇宙大爆炸前形成一切星系的母体？

“你眼睛都红了，跟阿斯库尔德一样。”不知什么时候，娜嘉已经站在了我的身后。

“你怎么知道？我眼睛暂时还没长到后脑勺上吧？”我已练就了一身功夫宠辱不惊的功夫，不动声色地朝娜嘉转过来问。

“暂时没有，不过也快了。我看你还是坐享其成，干点儿自己分内的正事儿吧。你没听见，斯捷列仁在大吵大骂呢。”

“那又怎么样？”我问。

“什么怎么样？我们4时之内就得动身，不能再耽搁了。我们得放弃对自身重力的习惯，重新恢复。等出现天平动，然后去地球，接着再折返回这儿来……真是活该受罪！”

“那我就活该得上疝鼓是吗？”我说，伸手想抓住娜嘉的腰带，把她拉到我这儿来。

她轻巧地闪身一躲，让我抓了个空。

“疝鼓是一种危险的工具，这你自己最清楚了。你可以恢复过来，也可能这么就报销了……斯瓦特，你放开手！想因为你再把什么都搞砸了是吧，啊？”

“那次搞砸了也不怪我啊，”我冷冷提醒说，放开了她。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不过现在还觉得可惜，当时的机会多好！一切准备就绪，什么什么都是好好的，疝鼓上也正赶上换班……可你，我是说那个别尔什……请你谅解，斯瓦特，我不是有意的……”

“我谅解，”我黯然说，“我想知道的是，我还得用多久才能跟大家证明我不是骆驼一个？”

她听了叹了口气：

“恐怕还要一段时间吧……不过你别往心里去，这急不得，是水到渠成的事儿，我知道……”

“算了吧，”我一摆手，“我都懂，我也不是瞎子。老印象不好改吧？阿斯库尔德差点儿把我的手捏碎了，眼睛像狼似的盯着我看。还有斯捷列仁，我看直到现在还在跟自己较劲：大脑意识的是一样，可潜意识里又一样……”

“阿斯库尔德还把你看作别尔什呢，”娜嘉说，“你尽管相信我好了。再说他也不能原谅你……”

“不原谅我什么？”

“是你，而不是他给那个星球命名叫娜嘉，这我还得谢你呢……”

“这不算什么。”

“当然算了。”她眼睛里闪着水光，“你说，我要是叫波丽娜，那么你给那星球起个什么名呢？”

“那就叫波良纳嘛。”我说，“这不也挺合适吗？那儿的确有片田野[波良纳一词有旷野、草场意。]，我亲眼看见的。”

娜嘉靠近我，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我这会儿实在想一把把她抱住。但我感觉得到她起了警觉，我这样做肯定把她吓跑。但是这时，我好像全身都开始融化了，就像四月的雪花，像希望的光芒照耀下的冰块。

“现在不行，斯瓦特，”她喃喃地说，“现在不是时候，过会儿吧，等到远征结束以后……”

“干吗不在远征前呢？”我问。“怕阿斯库尔德嫉妒吗？”

“也有这个原因。”她说。“现在顾不过来这些，重要的是，我们的安危全在你手里，你不再做点儿准备工作了？”

“还要我干什么，你说？”我有点儿恼了。

“我看，你是竹篮打水白忙活，不是吗？”

“不知道。我想把猫洞好好琢磨一下。”

“你是指控制组？”

“不，我说的是猫洞。我想把它的前前后后搞个清楚。”

“有结果了？”

“没。”我摇摇头，苦笑了一下。

“那这就得往后放放了。”娜嘉心平气和地说，“最好搞你的控制组吧，这事儿拖不得。”

“是斯捷列仁派你来的吧？”我一下子疑心起来。

娜嘉笑了：

“他正想亲自来给你点拨点拨呢，你就这么需要人家耳提面命吗？”

“论点拨人的话，他还嫌太嫩。”我嘟囔了一句。

“话说回来，你还是别跟领导顶牛的好。我觉得他早憋着把火，就赶在他前头上你这儿来了。你说心里话，我这么做不对吗？”

我没说什么。话题一涉及到人事，娜嘉总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