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9130字
走廊没有我感觉的那么长我上次经过这儿的时候因为脑袋挨了一下,判断不准。走廊里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这些岗哨见了瓦吉姆,都像老熟人一样点点头。走廊七拐八绕,经过最后一个岗哨后,我们拐进一个窄窄的通道。跟着瓦吉姆,我一边掂量着事先策划的那个逃跑方案,发现它根本就行不通:就算我逃出了囚室,但恐怕连第1个警卫那一关都过不去。
光照微弱的通道明显向地下延伸而去。耳边可以听到一种时隐时现的、低沉的嗡嗡声,这声音震得台阶微微发颤,大概附近有个大机器在运转,也许是高伏特的发电机。我嗅出空气中似乎有一种臭氧的味道。过了一会儿,头顶上轰隆隆响了起来,像一长串机械的运转声。这要不是地铁的话,别的我就更猜不出来了。也许是地铁吧。地铁里总是有紧急通道的,这迷宫兴许跟那通道有什么关联,相互串通?
我真想狠狠朝这个瓦吉姆的后脑上来上一拳,这样就谁也不欠谁的了。我先把他击倒,然后顺着通道快跑,这样也许能在来车的空档跑出去。但这也不是万全之策我根本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跑,没人告诉我怎么离开这儿。
说实话,我也实在下不去这个手。瓦吉姆一直走在头里,连头也没回过一次,这好像有意在说:动手吧,胆小了吗?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宽阔的走廊。它右侧的墙上铺设了一根根电缆,而左侧则一会儿是铁栅栏,一会儿又是拱门洞。一辆电瓶车大开着头灯,轰隆隆超过了我们,车上装着一堆贴着外国标签的纸箱子,摞得高高的。这是难道一个地下仓库?用来组装走私和加工音像和办公用品吗?我说不好,但是至少不是毒品,谢天谢地……
迎面又来了一辆电瓶车,上面有个大箱子,里面全是金属刨屑。不是什么仓库,要么,是个加工车间?
哪儿有这么大的车间,分明是个地下工厂!
“往这儿来!”瓦吉姆·瓦吉莫维奇指了指一扇门。
门闩杆哗啦一响,沉重的铁门慢慢拉开。铁门后面又是一道门,跟第1道一模一样。红灯亮了一下,随着身后的哗啦啦响声,又灭了。明白了,这儿原来是一个门斗,一个屏蔽隔间,这玩意儿我早有领教……
进了第2道门,里面就是一个大厅。这儿的确是一个操作车间,但干的不是那种简单的机械装配,而是一种什么无线电产品的测试车间。各种年龄的男男女女,一共大约三十来个,全都穿着我身上这种工作套装,默默低头干活儿,谁也没注意我们的到来。
我很快朝四周打量了一圈,立刻做出了我自己的判断:这里不是流水作业的产品车间没有传送带。是小批生产车间,要不,就是制造某种特别的东西,就很可能是种实验生产。
“那儿,”瓦吉姆·瓦吉莫维奇给我指了一个地方:“那儿有个台子闲着。”
“你们这是做什么?”我边走边问。
“科学,”他冷冷地扔出来一句,“为人类造福。”
“那跟宇宙什么的有关吧?”我搓了搓前额的头皮,想到宇宙本源论,做了个狡猾的鬼脸。
“猜对了。请你就此打住吧。”
猜对了?我猜对什么了?
“那,你都会干什么?”把我带到工作岗位,他冷淡地问。
我耸了耸肩膀。
“那就看你们要我干什么了。”
“开始要调校条带混频器。这是台子。指标要求你能弄清楚吧?”
“这点儿小事儿!”
“那就干吧。”他说完走了。
该我动手的时候了。我看了看台面,拿起摆在上面的混频器,左瞧右看地摆弄了一阵儿,发现里面塞满了一个个火柴盒大小的单独组件。我检查过板面布局,先确定了底板的材料,然后看了看指标参数要求。我惊奇地发现,这玩意儿的肉眼频率值的误差还不到百分之五。这活儿干得够地道。
就是专门的仪器调校工,也得有家伙事儿才行。工具倒是有几样,但手钻又老又旧。我花了10分钟做了一把新的,又花了5分钟拿手术刀切割铟金属片,把它们切成一个个小方块,然后粘在底板上作塑型,这样一来就整个改变了构件的参数。我一边干着活儿,一边让几件必要的仪器预热。我把它们调到工作状态。台子很旧,连电脑操控装置也没有。不过,我这也不是在调校巡航导弹,这些装置仪器都不算复杂,再说,眼下也不容我挑三拣四。
“干完了。”我对走过来的瓦吉姆说。
“从架子上再拿一个,接着干。”
第2个组件我干得更快,三下五除二,很快干完了。
“现在呢,还要我干什么?”
“拿第3个。不,先把所有仪器关了再开。”
第3个忙活了好一阵儿。但也没花太长时间。
“还来一个吗?”
“够了。我们走吧。”
“去什么地方?”
“拉出去枪毙。”他说,抬头瞟了我一眼,冷笑了一声:“吓唬你的。别再提这些愚蠢的问题。”
我们去的地方不过是车间尽头的一个小储藏室,一个车间领班呆的那种小棚子。一张桌子占去了小屋的一半,上面堆着一摞子图纸,一个身穿白色工装的人伏在桌子上,两手抱着脑袋,手指插在油乎乎的头发里。瓦吉姆·瓦吉莫维奇咳嗽了一声:
“包里斯,出去一分钟,我们在这儿说会儿话。”
那人一点头,马上起身走了。看来,这个瓦吉姆在这儿还算个人物。
“坐下,斯瓦特。”
“这到底都是怎么回事?”我四处踅摸了一眼,坐下。
“怎么,这还不合你的胃口?”他没有直接回答。
“我还能挑什么?”我说,“我这辈子就想得个脑震荡了。这快感实在永生难忘。在你们那个囚室的5天,那就更是天堂一样的享福了……”
“关了你多少天?”他的眼睛眯起一条缝。
“5天。我还会数数。”
“不是5天,是8天还挂零。”瓦吉姆纠正说,“地下人有自己的生物钟,我们得跟他们取齐,这样就方便多了。我们这儿一天是4时。你来的那天星期四,现在呢,是第二周的周五。”
我不信。但过了很久以后,我相信了。那是后来我用自己的经验验证过,他说得不错。
不管8天5天,反正时间不短。我妈肯定急坏了,她心脏还有毛病……
“你不用担心,”瓦吉姆·瓦吉莫维奇淡然一笑,好像他早知道我心里想的是什么,“我们已经给你准备了一个活动时间表。这阵儿,你出了紧急公差,被编入供水设施事故处理小组,已经前往防范工事救险。任务高度保密,但报酬很高。是你自己要求去的。你妈她也知道。你再没别的亲属了,对吧?对了,你有女朋友吗?”
“没有。”
“这很好。知己朋友呢?”
“知己?就算也没有吧……”
“这也很好。斯瓦特,非常好。我了解你的底细,这没让你觉得不舒服吧?”
“我没什么不舒服。”我耸了耸肩。
“看来你的确不傻,”他显然很满意地说。“来,咱们认识一下吧。我是斯捷列仁·瓦吉姆·瓦吉莫维奇。项目领导。你就不用报名了。捷列尔金·斯瓦托波尔克·弗谢沃多维奇,22岁,大学肄业,单身,无前科,无烟酒嗜好。”
我点了点头。
“不错,你很聪明,但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我暂时还不知道……也许,除了自己的特长以外,你是个流着哈拉子的白痴更好,更简单。这一点是肯定的。”
“还要什么特长?”我问,脑子一阵发热,感到热血往上涌来:“你们是什么人?有什么权利……”我的后脑一阵作痛这个瓦吉姆·瓦吉莫维奇下手真狠。
“你没发现你那个台子跟其他人的有什么不一样吗?”等我发泄了一番过后,斯捷列仁问道。
“光谱分析仪。”我说。“别人的都是好的,我那个最差,还是苏联时代的……”
“那,它还能用吗?”
“要是没法用,我就调不了机件了不是?”我不屑一顾地说。
他眼睛里露出惊讶的神情。
“这么说吧,你不应该调它。那个分析仪是坏的,谁也修不好。它有时候还能使,但坚持不了多久。你知道什么是‘浮动瑕疵’吧?”
“谁遇上谁就倒霉。”我说。
“说的是。要么重新修复整个线路板,要么就把这玩意儿扔进垃圾筒。他们早就想扔了它,但后来决定考考你。”
“用作废的仪器考我?”我没听明白。
“是用你考仪器。看它是怎么对待你的。说到底,这台仪器我们得报废扔掉,你,我们得留下。你是个稀有的人才。知道吗?感谢艾芙琳娜·加福琳洛甫娜吧。是她最终说动了上面的领导。说到底,我们不会浪费有用的人才的。”
我又感到一阵头疼。我脑袋里闪过几个念头,一个比一个可怕。
“能说详细点儿吗?”我问。
“当然。你知道什么是‘访问效应’吧?”斯捷列仁说。我点了点头。“好吧,我们就是在干这个的。从一个方面说,看来像萨满教;但从另一个方面看,‘访问效应’在统计学上的确存在,哪怕不算那些简单的什么‘领导在场紧张症’。技术这个东西会看人下菜碟对有些人它立刻接纳,对另一些人,它就会变得无法驾御。我这不是开玩笑,这是实情。还有,越精密复杂的技术,也就越不可靠,这种效应也就越明显。最古老的计算机就是这样你知道吧?一大堆组件,成千上万个焊接点。这些密密麻麻的电子管和继电器,实际上从来就没有老老实实工作过。因此我说,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胜任操作员这个职位的,但我们缺乏有效的机制,只能凭经验挑人。这就是目前所有技术活儿的实质:我们不需那些了解机器、喜欢机器的人,我们要的是机器、仪表,仪器看得上的,它们喜欢的人。‘喜欢’这个词儿可能不太贴切,但我也想不出其他词儿来。说‘兼容’,‘心灵相通’也行。你就是这种人。斯瓦特,你就是个机器宠儿。”
“您说的这是真话?”我不无讥嘲地冷笑了一下。
“千真万确。就拿管道滴漏来说吧。艾芙琳娜·加福琳洛甫娜说,你的管区就从没发生过什么大事儿。我以为这都是瞎扯,我原来就从没遇到这种情况,不过现在我得信了。那些烂管道的确待你不薄,而你自己兴许还不明白,每天也就是走个过场,到处一瞧就走,根本不用动手,也能让那些管道部件维持正常状态。我们这儿的技术非常复杂,复杂到必须把这种因素考虑进去。”
“咱们俩到底谁脑子有伤,是你还是我?”我没好气儿地说。
“我已经给你做了一次试验了。”斯捷列仁没答理我的情绪,“现在还可以做第2个。边上就有个实验室,那儿有测量设备。到底是测量什么的,现在不重要,重要的是,它一直对外部干扰过敏。你知道吗,任何测量设备都会对被测量物体产生作用?知道?那就好。早该在‘测量仪器’这个概念里再把操作者加进去,但这一点常被遗忘。要是我去鼓捣这个设备,这仪器肯定不欢迎。我都试过不少次了,都成了大伙的笑料,说我超感。一个经常用它的人来了,它的测量指标就高跳两三个刻度,过会儿才恢复正常。我说,要是你过去,什么都不会发生。你想打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