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

类型:奇幻·荒诞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

本章字节:8352字

又是一个恼人的大雪天。大片的雪花从天而降,空气中是湿雪和雨水的混合物,遍地是厚厚的积雪,还有雪水合成的泥浆。


城里的雪已经下了两天。我在特维尔(莫斯科市中心的一条主要街道,自红场向西北方向衍射。)大街上踽踽独行,任湿雪不断打在脸上。我手里攥着一只热狗,肩上背着的挎包里是妈交给我的一叠裁减衣服的纸板样子。妈让我把它给她的老朋友送去,这种差事儿,我一般是推不掉的。街上泥泞不堪,总能看见那些扫街老人用大板锹把雪推到路边,但这是白费劲,不断落下来的雪花很快掩盖了他们的功劳。十二月的莫斯科污秽遍地,这个月真不如就改称“脏月”算了!


可我的秋天呢?它消失无痕,整个儿让人偷走了!


我说得不对严格讲,并不是让人偷了,是给换了一个更好的,虽然这一切并未征得本人同意。我自八月底人间蒸发,返归时节已是十二月中旬。抱怨吗?我可一点儿也没有。要想抓奖中个头彩,你不能太认真,最好听任命运,当个彻头彻尾的傻瓜。话虽如此,但一想起来整个过程,我心里还总有那么一点儿委屈。最难捱的就是两周的地面(确切说是地下)的恢复期。他们预先跟我讲过,虽然我已经在“格里分”上训练过,但这仍不能保准我能靠自己的体力自由行动。开始我还有点儿想当然,认为自己底子好,这种事儿未必对我起作用。可回到地面才知道,我的两条腿一个劲儿地打抖,根本吃不上劲。还好,我倒没让他们像抬尸体似的给抬出梯子间,要是那样的话,就更丢脸了。我两手胡乱抓一气,刚好够着了两个人的肩膀,他们把我的两只胳膊搭了起来。随后,一切都变了样儿两腿不想走路,床铺也从天花板回到了地上。惟一让我高兴的是,吃饭简单了,再也不用管子了。


睡觉,读书,看电视,穿着白大褂到处溜达,学者走路、转弯,在你最不情愿的时候,还得去游泳池里游泳训练。后来,我又给转到隶属于公司的一个城外森林基地,在那儿呆了一周(别指望我说出那地方到底在哪儿),做了一段体能野外滑雪训练,直到他们认定我可以适应冬季重力环境,这才放我回家。


让我惊奇的是,妈并没东问西问,这么长时间,我到底去什么“国防设施”“处理下水道事故”?会不会得什么职业病?连这些问题她也没问。她只是高兴我回来,吻着我,见我瘦了不少,还差点没掉下眼泪。她接过我带回来的血管扩张药,就再没有说什么了。老一代的人就是这点儿好你只要说什么事“必须”得去,他们大不了就是叹口气,认了命,默默接受下来,从来没多余的话。上面说该干什么就得干,用我国特色的伟大的参与热情什么的把自己安慰一下,什么都有了。


我心里揣摩,过不了几天,电话铃一响,我就得马上动身,又去哪个“国防设施”出长差。所以,不管我多想上街逛逛(我实在有点儿想念这个城市了),我还是尽量多呆在家里。如果公司找了个人监视我,我这么做也算给这探子减轻点儿工作量。虽然我至今还没发觉周围有什么反常现象,但这说明不了任何问题。你以为自己是谁?难道你有本事发现专业侦探手段吗?我可没有经历过这种训练。


就这么着,我往炉子旁边一坐,炒上一锅葵花籽。过我的轻闲日子。这天,妈想让我把裁剪衣服的纸板样子给她的一个老朋友送去,我没二话就答应了,拿了她给的地址就出了门。


我淌着满街的泥水,吃完那只热狗,一边想,跟妈在家闲坐虽说舒服,但我并不感到自在我几乎无法思考问题,总有这事那事把我的思路打断。妈喜欢看电视连续剧,没电视看的时候就到处打电话。这些我只能忍着。还有,我还得挂记着她的心脏病……一句话,在家呆着,还真比不上“格里分”舒服。在那儿,虽说也不能让你琢磨什么炸药配方,也写不出名著或给外星生物机械分类,但那儿总有你该干的事儿。在家我连点儿家务活也没的干,那台破洗衣机在我回来的第一天就让我给修好了,此外我就再无事可干了。眼下,有了这么个小差使,还真算是给我一个机会,让我换换脑子散散心。


我最终同意是在“自觉自愿、毫无强迫”的情况下加入斯捷列仁的小组。我完全明白,从今往后,自己的命运全握在了斯捷列仁的手心儿里,他对我有生杀大权,可以因为任何微小的过失就把我处决了,不用对公司承担任何责任。国家刑法根本对他毫无约束。有人会问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斯瓦特·格列尔金吗?就算有人问,他也会不紧不慢地说:不,这人我不认识,对此一无所知。要是哪个糊涂虫失踪的话,那可是他个人的事。你们要想继续获得免费的白金矿,就请别把我们的事儿弄得太复杂了。尽管把日供给量再提个百十公斤好了,理解我们的诚心善意,那你们就别再干涉我们这边儿的事儿了……


我就是这百十公斤白金,或者说,半吨黄金?在国家巨鳄的眼里,一个草民的命连一克白金都不值。可我干吗还要同意呢?在地上,确切说在地底下,平平静静地干点儿什么不好?修理你的机器,领导也赏识,收入也不坏……


也许是我好奇心太重,专爱把脑袋往没人愿意去的地方伸?我爬进那个见鬼的地洞,到头来进了这么个神秘的公司!斯捷列仁抓住了我的好奇心这个弱点,而且我,也一下子明白了,我得相信他,依靠他。奇怪,这家伙面目可憎,长着野猪一样的脑袋,见第一面就下狠手把我打昏,而现在,我倒情愿为他卖命!面相师仅凭他的外貌肯定会判断出错,这个表面上的愚笨之徒,实际上内心精明诡诈。斯捷列仁的忠心和智慧让公司大为赏识,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他还不止是一个链子拴着的狗,否则,高级警卫就会随电梯上上下下了。他聪明智慧,他的忠诚是深思熟虑的结果。


谁知道呢,难道我是命该如此?


在特维尔大街上转了个弯,我开始找“三塘巷”这个街名,不一会儿就找到了。此地没有什么池塘,这倒没什么奇怪的。谁也没指望在“包装巷”里看见纸箱堆上房顶,而“金矿大道”就该成为淘金者的集结地吧。要是把莫斯科的大街小巷全按实际面貌命名的话,肯定会有“湿雪街”、“稀泥广场”、“发霉胡同”和“闷气巷”这样的地名。


我掏出妈给我写的纸条,找到了那座老式的、没电梯的砖楼。它的斜屋顶下肯定还留有烟囱道。楼梯转弯台被磨得光亮。一句话,老楼老户,住户们肯定都是老一代地地道道的莫斯科人。


隔着门,一个老太婆颤微微地问了一声:“谁呀?”


我自报姓名,说我找卡比多丽娜·麦法杰芙娜。话音一落,就听见门闩一响,门开了,把我放了进去这倒让我感到奇怪:我满以为得在门外等上十几分钟,重复几遍我要找的人呢。显然,这老太婆既没有老眼昏花,脑子也还灵便。这样更好,我立刻把身上的东西交给她,马上转身回家。


我把纸带掏出来,递给那个老太婆。老太太一身干瘦,满头白发,有点儿驼背。她穿着睡衣,脚上一双拖鞋。简单说,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您进来吧,快请进来,”她满热情地唠叨着,一边自顾自往屋里走。“干吗这么站着!不用脱鞋了,就这么进来吧,地板反正也得擦了……茶,喝茶吗?我这儿有刺儿李酱。”


我可不想跟这老太婆喝什么果酱茶。


“不啦,谢谢您,我还得快点儿赶回去。”


“您就等上一小会儿,”她说着,“我答应马格丽达·瓦西里耶芙娜,给她稍个家常水果糕的食谱,就是怎么也找不着了……啊,知道了,这儿那。没错儿!我自己给夹在书里头了。看,就是这本书,您给够下来,好吧?太高了……”


这么着,我就无法不进屋了。要是换了别人,大概也无法回绝吧?再说,我也挺喜欢水果糕,更不想让妈妈失望。


就在我进屋的一刹那,凭眼角的余光,我瞥见几个黑影猛地朝我扑来。晚了,我连叫一声都没来得及,人就已经趴在了地板上。


老太太说得不错,地板的确早该洗了。几个人一齐上,把我反剪手臂,给撅向了天花板。一切发生得那么快,那么悄无声息,还不等我做出什么反应,人就给拖到了隔壁屋里。几个人上上下下,从头到脚给我搜了一遍。然后,一个说:


“他是干净的。”


他们让我站直身子,但手还是给反剪着。我四肢使劲儿挣扎起来,结果身上重重挨了几拳,不得不老老实实听任摆布。他们两个对我一个,看上去身手不凡,一个人就足够制服我。第3个人显然是头目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身穿便服,舒服地坐在电壁炉对面的椅子里,这人眉头一皱,说:


“就是说,衣服算是干净的。把他浑身脱干净再看。”


两个家伙动手就扒,三下五除二,比老练的情人脱得一点儿不差。看来,联邦安全局的特工们有这种特殊训练,下手利落,就像塞特猎犬给脱野鸭子脱皮。


自尊心是一种自然反射,我不由得奋力抵抗。这样一来又挨了一顿拳脚。


我疼得大声嗥叫起来,接着破口大骂。


“别怕,我的孩子,”老者有些温存地说,“这对你没什么坏处。我们只是想核实一下,公司是不是给我们准备了什么特别礼物……当然,有没有都得你付帐。”


我浑身上下一丝不挂,任他们检查。鼻咽口,耳洞,屁眼和尿道,一个一个全给仔细检查了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东西。显然,他们并不满意,那劲头恨不得把我的两只眼球翻过来,看看后面藏了什么。


“什么也没有。除非,再给他来个x光看看。”


“我看那倒不用了。”老者说,“准备仪器吧。”


我感到身后只留下一个人。但情况也好不了多少。用这样的彪形大汉对付我,一个人就足够。


我怎么办?怎么才能逃脱链锁上的魔爪?我不是超人,一个人无法对付他们三个,挣脱他们跑出去,就这样光着身子跑上大街,行吗?


“我请问,”我面朝那位老者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干吗对我来这一套?”


没有回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轻微的、无法掩饰的焦虑和不安。也许,这不过是我脑子里的臆想?


“你们这些恶棍!”我骂了一句。


两个人又走上前来,把我背朝前倒拖着,最后狠狠惯在一张又凉又硬的椅子上。我的两手接着被捆在椅子扶手上。这倒是一套规范的拷问犯人的绑法。用什么仪器呢?电击吗?他们用刑吗?那我可就全说了。


。x小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