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本章字节:8228字
隐形站上的弧菌
我朝着家的方向飞去。
在我的下面,那颗被击中的火箭防御卫星在大气中碎裂成片片废铁。“太平洋”号无法打捞它的任何碎片,它最多还会绕地球一周,直到失速碰触到厚层,在下一个绕行周自行烧毁。
我的密封舱发动机再次启动机器在自动调整我的飞行轨道。失重又出现了。我不由自主地用手指敲击键盘,把现时轨道参数调到显示屏上。我的远地点:1400公里,近地点:210公里。一切正常。再绕上几周也不会烧毁,只要大气不会因为太阳的超常爆发而突然膨胀……
还好,我没赶上日表活动的高峰年。
还是就此打住吧。不过,确信你的命还握在自己的手心里,那喘气也会变踏实一些。起码,别像多里亚·法明那样消失在大气之中,烧得连点儿渣子都不剩。就算我时运不济,耗光了油料,发动机停转,那他们也来得及搭救我。当然喽,“格里分”上的人都明白,只要我在,身边就不会出现这种事。我对此深信不疑。机器对我情有独衷。那堆老掉牙的家伙事儿,谁见了谁嫌,可凭什么全都乖乖听我使唤?娜嘉说得好:“机器就是机器,它们对谁也不亏欠,但就是愿意听你使唤。”我说,机器就是奴隶,毫无心智是完美机器的应有特质,无论是数控x光机也好,推土机也罢。越没有心性就越可靠。小毛小病会慢慢侵蚀它的肌体,让它的心智越来越钝,有时候,它意识到自己的奴隶命,就会出现怪念头,一死了之或者消失干净。它开始反抗,闹出一串差错。它的旁边要是没人,给它注入继续活下去的意念,那机器就会一直折腾到死,走向毁灭。机器拥有的是一种人造意志,我们造就了它,却从来没意识到这种意志的超现实存在。它存在于一种含混不清的逻辑体系内。我就是这样看待它们的。一听我这么说机器,娜嘉就笑个没完。斯捷列仁也不以为然,对我的见解一笑置之。但我坚信这种推断绝对没错,谁也别想打破它,改变它。
“3号,听得见我吗?”值班员说话了。
“不听你我听谁?”
“祝贺祝贺!5发5中。好家伙!听好了,初始判断是:15分钟后进入大气层。”
“谁进大气层?是卫星还是我?”
值班员哈哈笑了起来。
“没正经!放松点儿吧!你还得捱上11分钟的失重。完了,我们给你引到舒服点儿的地方。引擎别开太大,过负载保持适中。”
“那就多谢了。”
“那儿的事儿我们清楚……回见。”
他们当然清楚啦。3个半月的失重多么难以忍受。更不用说这其间还得做完一整套必要的训练。肌肉懈了,关节和骨头也变得松垮垮的。还有,用发生器的喷火式发生器往“格里分”飞,那简直是中世纪的一大奇观,就好比用高射炮打卫星。军用舱应该装备上动力芯接收器,像钢丝拖着电梯那样,多带劲儿!可惜,接收机只有5个,连那个我眼皮底下诞生的那个也算上,才仅仅5个,其中4个已经用在了天梯上。
没事儿,过段时间它们还会自我繁殖的。那时候,就不用派技术宠儿完成什么使命了。
我是什么?是它的护身符吗?
不错,我的确就是一个护身符,是给它带来好运的东西。不过,没人对我是怎么拥有这种能力的表示兴趣。
重要的是,他们留着我有用,因此对我百般忍让。卡普斯疆让我气得心脏病发作了20余次,斯捷列仁也老嚷嚷让我滚蛋,滚出“格里分”,只就是没有决定我该滚回什么地方。是下到地面,还是流放到太空。要是给我发放太空的话,还得穿上宇航服吧,那样的话,我算是哪门子卫星呢?是人造卫星还是天然卫星?真是个头疼的问题。按照发射来说,肯定是人造卫星了。可是来源呢,是天然的吧?我可不是试管婴儿。
我得在回程途中打个盹儿,实在有点儿累了……
刚一穿过11分钟的失重区,我就开始瞌睡起来了,根本没心思往地面看。这种情况好像还是头一次吧?难道我真觉得看地球没意思吗?看看那颗被击毁的那颗卫星,看着它打着滚,沿着一条火线飞转的景象倒也不错,可是,它已经离开了显示屏的区域,确切说,它已飞到地球的另一面去了。
突然我感到了一阵加速这次,值班员居然自以为没必要跟我联络,没给任何提示。看我不拧下他的脑袋,要么就告他一状!不,先别,最好是把他的遥控器弄坏,再让他下跪求饶。
要么就这么算了,饶了他?再说,这次加速还算稳当。要是他不提升通联频率,让我小小地打个盹儿,我就放他一马。
我朝自己的家飞去。
经过无所事事的几个小时,我就到家了。我的家,就是“格里分”。
做客千万好,莫如在自家。这句俗话说得对极了。不过,这个“客”我倒挺想继续做下去。
“祝贺你,王牌飞行员,”斯捷列仁说。“这是你的第3个?”
“也是最后一个。”我回答说。
他没明白我的意思。接着问了句:“为什么?”
“我再也不想干什么‘国家计划内’的活儿了。”我正儿八经宣布说。
“从什么时候开始算?”
“从现在。”
“还有吗?”
我沉吟片刻,不知怎么回答他的“还有吗”。但我不想让步。让他给我那100克法定报酬,为了那颗击碎的卫星。然后我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
每人都有‘国家计划内’指标。月边站询问过,“格里分”是不是忘记了它的存在。斯捷列仁发起愁来。卡普斯疆骂开了街。其他成员跟领导大叫大嚷,自己人里闹开了锅。娜嘉使出她天生的调解大众情绪的能力,也没这伙人消停下来。天梯上上下下,带着运送密封舱用的油料。有一次下面实在是犯了呆,大白天满载升空,当然不是用第一个平台,用的是第四个(它的位置在南部队一个什么废弃的矿井里)。惹得当地居民纷纷传说天上出现了飞碟……斯捷列仁现在发火也白搭。可为什么偏就没人体谅一下部属们的心情呢?
“你还得干下去,”他话里带有威胁的意思,“还得给我规规矩矩听吩咐。”
“要是下次有个闪失呢?”我说,“我不是说故意搞出什么事故来。这工作的厌烦情绪会让人出错的。要是我今天没有击中那家伙,让‘太平洋’号抓走那个卫星,那该怎么办?”
“你给我滚一边儿去!”斯捷列仁说。
我这就滚,确切说,我是游到一边儿去了。要是在地上,我给他狠狠一甩门,让这家伙留下屋里叫骂,那该多好!这帮畜生,实在让我看腻了!
在休息舱里,吉姆卡·弗洛罗夫正在看电影《匈奴王》,一边打着哈欠。见我进来,他一闪身飞了起来,像一只脱离牵引的热气球。
“心情怎么样?”他好奇地问,“击球入网了?”
“网那么大,什么球还入不了。”我甩给他一句。
“嘿,算你牛!”吉姆卡来了精神。“我大前天两次进入目标,差点儿连回程的油都用完了。我看得清清楚楚,我打中了。可那家伙就是慢不下来,一个劲儿地转。我击中了六次,但只有一次命中。你说邪不邪?”
“看来你得学着射准点儿。”
“咱们谁打得准还是个问题,”吉姆卡反驳道,“当然是我打得好。”
“那就是你的自动瞄准器坏了。”
“我都查了,没事。你还看过呢,你不记得了?要是有问题的话,我根本就打不中对吧。”
“那就是炮筒弯曲,”我有些没耐心了,“你把它交给斯捷列仁,让他拿膝盖给别过来,他的骨头硬着呢。”
“你挖苦我是吧,啊?”
“你到底想怎么着?”我问。
“你今天不高兴,”吉姆卡看出了苗头,“出了什么事儿,是吗?”
“有点儿烦。我想下去。”
“下去?在下面你能干什么呢?”
“那就是我自己的事儿了。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许,我先把自己灌个酩酊大醉,睡上几天几夜再说。打卫星的事儿我是不想干了。人家赤手空拳毫无防备,就跟打手无寸铁的孩子。”
“手无寸铁的孩子?你不知道那些个卫星干的什么事!”
“你就别给我讲什么国际政治的大道理了,我烦这个。”
“哦,”吉姆卡拉腔拿调的说,“看来斯瓦特遇到心理危机啦。终于有这么一天,你也不愿意听这些套话了。好哇,斯瓦特开始寻找生活目标啦,这对咱们‘格里分’来说,就跟过年过节一样稀罕呢。找吧,找你崇高的生活目的吧,找到了,别忘了告诉哥们一声。现在,我看你最好去休息舱,娜嘉正好在那儿。她也许能给你出个主意,至少能宽慰宽慰你吧……”
“你这几天没挨揍是吧?”我恶狠狠的说。
“什么?啊,你可别把我往坏处想啊!我是说,跟娜嘉好好谈谈。谈谈吧,对你有好处,跟我说,什么问题也解决不了。话说回来,在空间站里头打架,那算没教养。去外面比试谁劲儿大也不可能。外面太冷,又没空气。再说我还得看我的电影呢。”
我臊眉搭眼地回到了休息舱。娜嘉正在摆弄她的那个玩偶,把它安顿在我的铺位上,用安全带将它固定好。
“诶,我说,这儿还有人呢!”我说,“这家伙,连胶皮都不是,还占个人位。”
“别那么俗好吗?”娜嘉满脸不高兴地瞥了我一眼,“你又不是回来睡觉的,给女士让点儿地方!你知道我从哪儿找回来的?在机库里头。你大概遇到过它吧?怎么样,又是一次成功飞行?”
“成功什么!我直想吐,还想跟谁打上一架。再这样下去,机器不但不宠我,大概还得狠我了。”
“还是去疝鼓把你的舌头碾碾平吧。”娜嘉说,“到时候你就会后悔了。”
“为总听人说是什么‘疝鼓’,这到底是什么地方?要是我人都到了那地方,自己还不知道,那可就麻烦了。”
“克朗代克星球。我们这儿就叫它疝鼓。见过那些天然金属了吗?”
“当然见过了,我还亲手搬过呢。那还是咱们一起干的,从一个梯子上往另一个梯子上搬。不就是那次大动员完事儿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