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

类型:奇幻·荒诞

|

更新时间:2019-10-06 11:39

|

本章字节:10868字

事实上,我早已从里面跟“格里分”打过照面,它的外观倒是过了一会儿才看到。说实话,要是它的外廓灯关闭起来,发现它还真不太容易,而它的外廓灯一般情况下都是关闭着的。轨道站的外壁涂层吸收了所有光线,你最多能够看见漆黑天幕上在细碎星辰前掠过的一团阴影。我当时还不知道这个,还为自己错过观察轨道站外观的最佳时机惋惜了好半天。


里面呢?一句话,合乎想象。它跟我脑子里勾画出来的情景十分贴切:它的内部塞满了各种仪器和电缆,给人留下活动的空间很少。通道窄窄的,两个人要同时通过的时候只能勉强挤过。里面的内部走廊就更窄了,让我一下子又想到了不久前的地洞之旅。


我跟在斯捷列仁的后面游进了一个顶棚带加热板的隔间。


“你会喜欢这儿的。歇一会儿吧。”他对我说。“最好睡上一小会儿,这对你大有好处。要是你想吃点儿什么,往右手飞到主干走廊。回来向左,有个卫生间。你很快会搞明白一切的。但操作台那儿你什么都别碰。”


这用不着他说。我又不是傻瓜,自然不会去碰自己不明白的东西。也许有人喜欢见了稀奇玩意儿就东摸西动,但我还没活够岁数呢。


我估摸了一下远近距离,就起身往铺位那儿飞过去。我扑了个空。没错儿,经验要靠点滴积累。我不知道他们用什么办法排除了让轨道站转动的失重?轨道站大极了,从宇宙梯的舱门到“睡觉区”我看有五十多米,这样看来,轨道站的旋转速度不会太大。很可能它在接收货物的时候会停下来的。


“这儿就从来没有重力吗?”我问斯捷列仁。


“就应该这样。”扔给我这句不明不白的话,他就起身飞走了。


我留在原地。床铺上有安全带,我挑了最靠右边的一张,用安全带把自己捆好,准备习惯一下自己,就是说,习惯失重状态。我早就不知道什么叫做吃惊了,但这个宇宙梯到底是什么玩意儿呢?人们常说,人类所能想到的一切,早晚都会成为现实,都会被创造出来,但这不为人知的轨道站,在我看来更是荒唐。它们是怎么造出来的?这些造件也许是一件件装配而成的,但是不会引起任何怀疑吗?


还有,钱从哪儿来?公司从哪里得到这大笔的经费?是靠哪个亿万富翁赞助吗?不像。也许,进入宇宙还不是什么根本的目的,下面还潜藏着更深的隐秘?斯捷列仁提到什么下金蛋的鸡,那么说,他们在月球上发现了什么钻石矿不成?


还有什么莫名其妙的怪事让我这灾难深重的大脑承受呢?


我头觉得一阵昏沉,刚刚睡上一阵儿,只发觉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击中了我的脸。是一个玩偶,一个大个儿的儿童娃娃。她的头发是毛烘烘的尼龙线做成的,身上穿的是毛衣加外套。在失重中它忽左忽右地飘荡着,慢慢地转着个儿,大概是借着哪股穿堂风跑到了我这儿。这儿还有幼儿园呢!大概还有动物园不成?我得要求逛逛这儿的动物园,我还没有见过飞起来的鳄鱼呢。


玩偶缓缓飞向墙壁,撞了一下又折了回来。我一把抓它的头皮,把它用安全带固定在旁边的卧具上。睡吧,你这个塑料小傻瓜。


这时,一个姑娘飞进了卧舱。


“哎,阿格拉菲娜没飞过来吧?”


她一眼看见了玩偶,然后瞪起眼睛盯着我。


“你好。请躲开这儿,这是我的地方。”


“哪儿还有地方?”


“另一头最边上那儿没人。”


“要不我跟你换换?”我提议说。我实在不太想再费劲漂一次了。


“谁跟你换?快出去。我只能帮你动弹动弹。”


我毫不怀疑我需要这种帮助。眼下我的状态,我大概只能对付一只玩偶而已,自己的移动实在不是一个简单的问题。我没有再跟她争,由她吧。


我无法控制自己,喘着粗气,一边解下安全带一个摇晃就栽进那姑娘的怀里。我可不是成心的,这张床铺急于恢复原状,一下子把我弹了出去。


“快点儿,快点儿!”姑娘一闪身,准确地朝另一个方向飞开。我沿着她指给我的吊床的方向用力划了出去。“你自己能系上带子吗?”


“能吧,”我说。我想,她一眼就已看出我是头一次失重。她说的“帮忙”没什么居高临下的意味。不,我已经可以靠自己的力量完成失重飞行了,我的内在能量开始慢慢释放出来。


我控制着把自己在新的铺位上拴好。我已经觉得好受多了。看来我已顺利经过了适应期。这让我觉得可喜可贺。我认真看了看这姑娘,甚至对她发生了点儿兴趣。


她看上去比我略矮,但对女人来说个头算高的。她身形饱满但还算不胖,她的鼻子很挺,像座山梁一样竖在窄小的脸颊上,显得挺有精神。


“这个玩具是你玩的?”我问。


“不。这是阿格拉菲娜,是她在捉弄我。她总是到处乱跑。也算是没事儿时候的消遣吧。在这儿呆久了,人人都有理由发疯的。”


“没错,”我同意她的话,“这儿是不是挺无聊的?”


“那得看情况。大多数的时候还行。你是谁?你就是那个电子天才吧?”


“我不是电子的,我是活人。”我不满地纠正说,“至少现在还是大活人。要是一直这么把我提来带去的,我就什么也干不了了。你的‘就是那个’是什么意思?”


“那个就是那个,来修登月梯的那个。”


我一时语塞。


“‘登’什么你说?”


“你怎么回事,难道是从月球上下来的吗?”她忍不住笑出了声,为自己巧妙的双关语而得意,“哦,你不是从月亮上来的,否则你早知道梯子的事儿了。你是新来的对吧?是斯捷列仁那个组的吗?”


“好像是吧。”


“就是说你自己还不清楚?他们真是胡来!你来公司多久了?”


“今天才开始吧。”


“哦?”她瞪大了眼睛。“可你,不是那个人吗?真可惜。都跟我们说好了,说要来一个能手,说什么坏仪器只要他碰一下就好使了。还说,他在场的情况下什么机器都从来不坏。我看这都是瞎扯,哪儿有这种人?那个人,咳,就连那家伙的名字……都傻里傻气的。你叫什么?”


“斯瓦托波尔克。朋友们就叫我斯瓦特。”


姑娘的眼睛一下子瞪得圆圆的。


“哦,就是你呀!可你怎么说今天才开始?都3个礼拜了,他们一直说一直说,你的名字都让我们耳朵起茧子了他们说,要来个什么奇人啦、特种技能啊……”


“等等,你等等……”我一时没闹明白,“你说什么,什么3个礼拜?”


“嗯,也许没有那么长吧,但也差不多。梯子坏了以前他们就说你要来了。”


“你确定说的就是我?”


“还能有谁?有那么多叫斯维亚托波尔克的吗?干吗嘴巴张那么大?这是常事儿,你会习惯的。对有些候选人,他们要甄别、挑选很长时间,还要花更多的时间选出配比。你别太担心,我也是独一无二那一类高手,刚来的时候也培养了半天呢。说到底,如果哪个家伙让我们觉得是块料,那他就早晚都归我们。句号。”


“可要是人家不愿意呢?”我对她的话将信将疑。


“他会愿意的。那些不情愿的,就不一定非要知道公司的事情不可了,当然有的时候也不正常,没有他们也过去了。但这很少见。所以,你来‘格里分’是早定好了的。怎么,看来你还有点儿不高兴?”


“有点儿吧,有点儿伤自尊。我又不是牵线木偶。”


她噗哧一声笑了。看来我的反应让她感到有趣。


“对你来说,这正是你需要的,也许自己没意识到吧。要拒绝也不是不可以,可是,饥饿的人会拒绝面包吗?”


这时,在狭窄的通道上睡觉的斯捷列仁醒了。


“娜秋莎,你好。怎么,你跟新人找到共同语言了?好聪明的姑娘!真会见机行事。抱歉了,我就没有这个时间……斯瓦特,你,得闲空儿就去中央舱室,好吧?”说完他就消失了。


“那么说,娜嘉,”我顿了一下说,刚才心里涌起的一阵怨气已经烟消云散了,“认识你很高兴。那,你是哪方高手呢?”


“通联。其实我是个操作员,还是个编外心理医生。因为‘格里分’没有编制。人一见了我,都会自然平静下来。你不觉得吗?”


“不。”我没说真话。


“那就是‘是’的意思。你知道,我没受过什么正规教育。我看我也用不着这个。难道死记硬背那些术语就能更懂得人心?让感觉升华的样式很多……实验心理学是门艺术,但不是科学。至于理论心理学,我就更不知道有什么用了,也许专门是用来对付毕业答辩的吧……”


她一个劲儿说着,绘声绘色,自对自答,把我想起身离开的念头赶得远远的。高手就是高手。


“那,斯捷列仁是什么专家?”我说。


“斯捷列仁啊,”她挪动了一下身子,“你可别开玩笑。他是拆墙高手。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懂吧?说实话,他就跟一只撞锤一样,凡是坚硬的东西,全不在话下,什么都能凿开。他是个有聚合力极强的男人,干起活儿来排山倒海。虽然他不是什么头儿,但干的却是副职的工作。如果问题可以‘正面’解决的话,那斯捷列仁算得上最好的领导了。”


嗯,这“正面”是什么意思,我还真想问问。我的问题他就是从脑勺后面下手的,用他铅块一样的拳头。


“哎,算了,”我说,“给新来的调调弦儿。说吧。”


“说‘格里分’?”


“不,先说说公司的事儿。”


最初,是一个被大家简称为“独行者”的人发现的外来物。没人记得他的名字。他的头盖骨还经历了狐狼和猛禽的光顾,因此就更难判断他的身份了。他大概是一个没有执照的偷采者,算来可能是来雅库茨克[位于俄远东西伯利亚地区,稍后提及的雅库特人为当地的俄罗斯少数民族。]森林冻原寻找猛犸骨骸的,那些兽骨在河床的冲刷下往往会露出冻土地表。当然,要是碰见金子的话他也决不嫌弃。遭遇狼獾袭击后,他的残骸所剩无多。在他装给养吃食的背包里发现了一只洋铁盒,里面的水果糖块下还藏着几粒碎金,此外,还有一个生锈的淘金盘,一杆猎枪和一颗质量一般的猛犸门牙。


显然,他是乘船来的,但他让冰排挤住了。找到他实在是件惊人的发现。


虽说北方的单身流浪者的性命不值钱,但这个家伙却死得很惨。他的头骨被一种不明的武器横劈成两半,从左侧太阳穴直劈到右边的颧骨,天灵盖的一块没了下落。


意外碰到这个头骨的地质学家们还发现了其他东西,也就是那个外来物。当其中的一个人刚好准备去触碰它的时候,那东西在瞬间抓住了他食指的指骨。


重新整合这个发现,可以总结出以下几点:1)外来物质的年龄在一万五千到四万年之间;2)到底是什么人丢下了这个外来物,为了什么目的,无从考证;3)可以排除其来自地球本身的可能性;4)外来物质具体显示为一整套不明用途的装置,可以按照一种不明规程工作,放射出一种奇特性质的高能射线;5)“独行者”是偶然发现露出冻土的外来物质,又是偶然启动了它。这个倒霉蛋的脑袋当时恰好处在射线的路径上,导致他瞬间毙命。6)自从第1次发作到地质家们发现它,它的能量一直没有削减。该为那位冒险的专家庆幸,庆幸他伸出去的是一根手指,而不是整个脑袋。


在雅库特人的民间传说里,这块地方没有发生过任何超常事件。这也并不奇怪:一万五千年前,地球上还不曾出现古埃及人,更何况雅库特人了。这里可能生活过一个靠猎杀猛犸象为生的族群,但他们肯定不是雅库特人。有传说,就有传承它的人群,要是传说已不再延续,人种则必已消失。现在,就连神话里也找不到任何有关他们的相貌、在地球上存在了多久、他们曾经寻找什么、如何同土著相处、最后的归宿等记载。最要紧的是,他们给谁留下了自己的技术?给穴居的原始人?为什么?好让他们用这个光刀把猛犸象切成丝吗?


也有人推断说,外来物是外星高智能来客在冻土里埋藏好的礼物,他们希望在它融化的时候,人类可以获得文明的新起点。但相反的观点对此不以为然,他们认为,冻土融化后会立刻形成沼泽,那么,这个留给人类的慷慨的“礼物”很快会沉入泥淖之中,从此再无法重见天日。以此推论,外来物完全不是什么礼物,而是一种危险而有害的垃圾,当务之急是寻找妥善的地方将它处置掉。争论跟说法不一而足,到现在还没有一个定论。


要是上个世纪30到70年代间人类也有类似的发现,那么历史就会走上一条完全不同的道路。但是,当90年代初发现这个外来物的时候,整个俄罗斯早已变得不那么安分守己,谁也不会把这个白白捡来的东西上交给国家的。再说,地表的捡拾物不同于地下开掘物,按照老百姓从常识,这就跟采蘑菇和野果一样,自己留下享用不算违法。因此,几个地质学家想都没想就把寻获物私自留了下来。后来发生的事情就更离谱了。


他们并不想把它卖掉,而是尝试自己从这件自动运转的宝物中轧出最多的油水。这个赫赫有名的“光线”,或者说,动力芯,它的开启和关闭却惊人地简单:只要一碰它闪光的壳板,它就开始工作。而且,没有生命的物件和有生命家禽宠物对它并不发生作用,只有人的接触它管用。由此推断,那种“推进落后文明礼物”的假说就更站不住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