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亚历山大·格罗莫夫
|类型:奇幻·荒诞
|更新时间:2019-10-08 10:03
|本章字节:10144字
狂乱时空
“你给拿来的这叫什么东西!啊?你这头蠢猪……”
我扭过身子,接着睡我的觉。每天早晨,别斯科夫都得这样恶狠狠地连数落带叫骂。一清早,他的那帮南方古猿就给他送来各种食物,其中最多的是它们在路上捡到的动物死尸,包括死乌鸦、大捧的死蝗虫、油腻腻的动物内脏还有枯树根子。当然,有时候它们也很有创意,能找来一些不错的食物,比如熟透了的鳄梨。能吃的我们都吃,但它们的大多数供品还是让人无法受用,就连看一下,闻一闻都让人觉得恶心。
“把这些东西拿远点儿,自己消化去吧!你们这帮恶心的家伙!这个,就留这儿别动了……快放下,我说了,放下!为什么这么少,啊?我一个人都不够吃,现在我们是5个人,听明白了没有?你个没脑浆子的家伙!5个,5个人!会数数吗?现在向后转,找吃的去!”
起初我以为,别斯科夫在他那帮准人类中间就跟一个国王一样。后来我才明白,别斯科夫是这个小小王国的一国之君,倒是不假,但真正的主宰反倒是那些外出取食的古猿。伊万·别斯科夫的心里压根儿就没有什么王国不王国的,他整天面临的问题多如牛毛,一心想把这帮急待进化的类人种带进文明纪元,根本来不及考虑那帮古猿窄脑门儿后的大脑里想的是什么。他不知道,这帮野兽并不想变成人,它们现在活得挺好,在这儿也不会遇到什么猛兽天敌,到处能有它们喜欢吃的东西。现在,统领它们的君主从原来的1个变成了5个,5个君主都向它们要吃喝,还挑剔得很。它们看来已经决定等待一场好戏上演这些君主不会互相和平共处的,一定会发生一场你死我活的战争,决定出一个至高无上的君主主宰一切,恢复到原来的状态。
可是,时间慢慢过去,角逐君王之争还没有任何迹象。我们的栖息地是一块突兀山岩上的一块平展的地带,它的四周是一片深谷。显然,这块地方原曾属于别的什么动物家族,是别斯科夫把它们赶走,自己夺下了这个宝地。现在,我们已经在这儿呆了一周,仍然希望从风吹草动之中探到些许人类的声音。这会儿,轮到阿斯库尔德管无线电接收机。
别斯科夫对我们一厢情愿的热情嗤之以鼻。他说,他根本不信回有人来把我们从这儿拉回去,我们只能认命一条路,尽快习惯希望星球的生活。他说,猫洞就跟一头任性的畜生一样,你可以打它抽它,但是这种强制造成的后果没有任何保证,它不愿意干的事情,你怎么逼着它干它也不会干。要是我们留在我们最先落脚处,那块盆地里呢?那就是另一回事了,但结果也不乐观我们会给动物吃了的。就算你暂时手里有武器也白搭。那辆废弃的坦克就是证明。那些古猿没有头脑,时间长了,人类的主宰就会慢慢失效,我们的危险时刻也就随即来临。
跟着古猿们,我们又返回盆地查看了一下。我们离开时留下的无线电地标还立在那儿,没有人碰过。我仔细察看了一下它的记录没有猫洞启动过的信息。
机会变得越来越渺茫。太空站的人也许早已派出工程师把猫洞朝各处开了个遍,但他们能找到我们的行踪吗?再说,通联信号能支持多久?几分钟,还是几个小时?但是,我们离开着陆的地方已经很远了,从见到别斯科夫的那块突岩回这个盆地,紧赶慢赶,我们是走了3整天呢!
我们几个就地讨论了一番,该不该把干泥浆里的坦克车拖出来以便应急?讨论的结果是决定放弃。我们不能走得太远了,至少还得在原地呆上几个小时,等待万一猫洞会开。再说,调动那帮精疲力竭的畜生来拉坦克也是个问题。坦克里的弹药也有限,附近芦苇丛里要是再蹿出个把怪物,很难说这个铁家伙能帮上什么忙。
猫洞还是没有开。
过了半天,我们就动身返回,回到了别斯科夫在突岩上的那块平地。
每天早上醒来,我脑子里都会涌出同一个念头:要是这里的一切不是由人类,而是由哪一种动物主宰,那该是一番什么景象?我到底为什么要穿着衣服躺在一堆烂树叶子底下,而不是在自己的床上舒舒服服睡觉?为什么我满脸胡子也不能刮,浑身又脏又臭,在这个倒霉的地方苟且生存?
斯捷列仁睡在我们搭建的临时窝棚靠里的一头,但他鼾声如雷,加上阿斯库尔德的低声附和,搅得我无法入睡。大概只有地标匣子里瓦列拉的声音才能把他们叫醒了。别斯科夫躺在窝棚口,浑身上下狠命地搔着。看来,他那准人类杂技团里又闹跳蚤了。
“斯瓦特,斯瓦特!”
“嗯?”我张开一只眼睛。
“还睡着呢?”
“睡。”
“好像今天没雨。”
我没说话。
“河变浅了。我说,我们要不钓鱼去?”
我们从来没有下过河,连那些古猿也没有。河里有种寄生虫,深水下说不定还有鳄鱼。但是,这条河里有一种鲟鱼,河水浅的时候,别斯科夫会用一种自制的鱼钩轻易钓到它们,还把钓鱼的技巧教给了我。
“再说吧。”我说。
“听你的。喏,你看看那边儿,它们给找点儿什么好吃的没有?要是自己吃不完的话,还能给我们带回点儿来。哎哟,没,什么也没剩下。”
我没吱声。
“小姑娘倒带回点儿吃的,”别斯科夫朝外望着说,“她就是比别的家伙强,找到的东西也好吃。你见过我们王国的小妻了吗?”
“我分不清楚哪个是哪个。”我没好气儿地说,这下我完全醒了。
“你怎么搞的?她你还不知道?那种女人,实在是……那话怎么说来着,叫做见过一次胜过……”
“胜过什么?”我问,担心他在耍什么花样。
“胜过两次。”
“走开吧你,”我说,无声地笑了一下,“你把别人都吵醒了。”
别斯科夫走开了。我听到一阵石块跌落的声音别斯科夫下了突岩。
我不能再睡了,想着心事。
“娜嘉,娜嘉!醒醒,别再睡了。”我推醒了娜嘉。
“怎么回事?”
“我想到了一件事,得跟你说。你不觉得,斯科夫待我们有点儿奇怪吗?”
“我看他见了我们挺高兴的。”娜嘉不解地说。
“比我们早来的那些客人,应该也受到了热情招待吧。但是,我们都是不速之客,他不需要的客人。娜嘉,你好好想想,一个人困在这么一个远离地球的外星,一下子离开了他的家人和朋友,更要命的是,离开了他喜欢的工作环境,一呆就是一年半。虽然我们来晚了,但总算是人类的代表吧,就算我们没法把他带走,他见了我们总得高兴点儿吧?要是我,早就兴奋得发疯了。”
“那是你。他可没那么外向。”
“你真的了解他吗?”
“算不上太了解。我们只在地面和‘格里分’上见过几面。在我印象里,他人算是沉稳持重型的。”
“我看,他见了我们并不高兴。你不觉得他有什么事儿瞒着我们吗?”
“你指什么?”娜嘉噗哧一笑,连忙用手捂住嘴巴,“你指的是他跟那些古猿之间的关系?”
“这还不够奇怪吗?他整天变着法儿折磨那些畜生,驱遣它们干这干那,这也许是种掩饰。实际上,我们根本不知道他到底有什么打算。”
“斯瓦特,要我看,你倒是有点儿像个偏执狂了。”娜嘉摇摇头说,“他有什么可隐瞒的?干吗要隐瞒呢?”
“我说不来。不过,我是想什么说什么。”
“有工作干,你就没这些怪念头了。想想怎么把那辆坦克拖出来吧。沿着车辙子找找,看它从哪儿来的,这才是该干的正事儿。”
“这我早想过了。现在是旱季,根本没法把它拉出来,等下雨了,泥塘里的干土泡湿了,我们再试试。”
“等下雨了,坦克还会陷在别的地方,再说,车辙子也没了。”
“也许运气好我们迷不了路。”
只能跟娜嘉分享自己的想法了,这儿除了她,还能跟谁呢?在她看来,这儿的麻烦成堆,到处看不顺眼,但她惟独对那个别斯科夫的古怪行为有一丝怀疑。
斯捷列仁跟阿斯库尔德也没觉着什么不对。
我开始琢磨怎么对付“十字军”。不错,我们倒是可以把它拖出来别斯科夫有“人手”,也有这个号召力。沿着坦克车辙向回找,倒没有什么困难,步行还能忍受,白天的热度也不至于把人烤干烧焦。但是我们找得到它的来处吗?再说,别斯科夫已经声明,他已经沿途一路寻找过,但什么也没找到但车辙是突然出现的,就像用降落伞空投下来的一样。草原平平坦坦,没有什么猫洞,没有什么天门,但这辆坦克偏就凭空出现了!要是有个猫洞的话,那还得是个大个儿的,或者,真得有扇天门才行,把这些远古的动物,进化中的古猿和二战时期的坦克一阵旋风卷进了希望星球……
这真得把人逼疯了才算。
这天门到底是什么东西?是一个大大的猫洞吗?猫洞也许可以随时间而变化,衍生出新的形式和特性?也许,公司手里的那个不过是个幼崽儿,一个不成熟的畸形儿?希望星球上到底有多少猫洞呢?
或许,这儿一个也没有。但是,不管它们在哪儿,在希望上还是别的世界,这种猫洞会时不时光顾这里,朝它开启自己巨大的通道。它们是依自己的意志还是别有指使,实在是个难以解释的大问题。更麻烦的是,它们不像我们用的那个猫洞,只穿越于空间之中。它们还穿透了时间。否则,就很难解释这里为什么有古猿和旱地鳄鱼了。
别斯科夫数出了整整6个“超时空地带”第一是东非,大概是两百万年前。古猿跟大部分的有蹄类动物显然是从那儿来的。第二个还是非洲,只是时代稍近,包括了鬣狗、兀鹰。狮子跟剑齿虎科动物都来自这个时空。三是上新世的南美洲旱地鳄鱼,还有别斯科夫离老远见过一次的巨型犰狳。第四时空来自一个不明星球,从那里引进了蛇形的龙卷风,偶尔刮起这种龙卷风,希望星球上就会出现一种与地球风暴截然不同的风景。第五个还是非洲,但已经是北非,时间确定在1942年左右。最后的第六个时空是我们这四个人,来自月边站的詹纳环形山。
阿斯库尔德发觉,这总结让别斯科夫这个俄国佬有些沮丧:没有一个时空跟欧亚大陆有关。娜嘉想到那些灰黑的乌鸦。那些飞禽看上去司空见惯,该不会跟我们的欧亚大陆有关吧?但是,包括阿斯库尔德在内,谁也说不清俄罗斯的乌鸦是不是原自非洲和南美。
显然,希望星球更喜欢跟我们地球老家打交道。现在,这辆坦克就躺在这儿,这个机会不能不加以利用。我们已经不打算再寻找那个假设的天门了,不管它朝向上新世,还是其他什么时空。我们干完这个,又去干那个,越干问题越多。现在,我们该回家了,应该返回最初降临的低地,等待瓦列拉对准我们的星球,开启猫洞。该等多久,我们就等多久。没有这个坦克,我们的等待就会变得危机四伏。至少我们可以夜里躺进驾驶楼里睡觉吧?那是当然!如此一来,不管外面它什么旱地鳄鱼还是蛇怪什么的,就算把牙床磨碎,它们也甭想沾到我们的边儿了。
等吧,这是我们的惟一出路了。只希望我们无线电地标的电池耗尽之前,瓦列拉打开猫洞,对着这辆地球上的坦克目瞪口呆吧……
我还是对别斯科夫心存疑虑。我好像感觉到他经常在夜间悄悄溜出窝棚。是憋不住而起夜?还是另有因由?看来我得更警觉点儿。
又是一天过去了,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古猿们忙着自己的事,我们也各又分工,不得轻闲。晌午,我跟别斯科夫去河里钓了不少鱼回来,大的留给我们吃,小的就扔给那些古猿。没有盐,吃什么都没味道。我站在古猿群的边上看,期望看到它们为食物争打的场面。但它们没有争抢,而是相当安静地平分了食物。我看着它们,感到了一丝怜悯:在地球的时间表上,这些物种实际上最终还是让更为进化的动物们消灭、绝种了。
娜嘉拿出针线,缝补着储存随身物件的皮囊。斯捷列仁跟阿斯库尔德在四处寻找干草树枝,准备点火做饭。天边出现了一团云雾,但雨水却没有接踵而至,只打了几声雷。空气一时变得闷热异常。
我第一个躺下,尽快睡去,任他们怎么打呼噜我也听不见了。沉睡间,我隐约察觉到别斯科夫没有翻来覆去抓挠自己,但也没睡着,因为他还轻声叫了几次“斯瓦特”。我迷迷糊糊地答应着,没有睁开眼睛。
窝棚里头平静无事。但是,在我们头顶的天空上,一片巨大的云团聚集起来,这片真正的积雨云就要打破地面上的平静,一场豪雨随即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