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立刻停止了争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四周静悄悄的，不错，四周全是水，芦苇丛里也没有任何动物的响动，天上也没有一声鸟鸣。甚至连蚊子都不喜欢在这块沼泽上撒卵。

“怎么回事？”娜嘉轻轻动了一下嘴唇，问。

“那儿，”阿斯库尔德朝坡下的浓密的芦苇丛瞥了一眼。“盯着我们呢！危险！”

“有人？”斯捷列仁问。

“野兽。一定有不少，我不知道是什么动物。”

阿斯库尔德侧着身子朝下走了几步，如果那儿藏着敌人的话，这么做可能把正对着我们的火力线引开。他掏出他那把手枪，打开保险，我也跟着掏出枪来。我看见阿斯库尔德瑟瑟发动，显然是吓坏了。

“它们一直跟着我们来着，”阿斯库尔德低声说。

它们是谁？要是草丛里突然站出一只长脖子梁龙来，我倒也不会吃惊。好吧，我们的动物专家没辜负他的使命，总算发现了归他管的家伙。

那些家伙发动攻击的时候我才明白，没有任何地球人能够把握它们的速度和力度：这在地球上无论哪个地质代都不可能。先是在芦苇丛的末梢上升起一团白色的旋风，这旋风开始旋转，但奇怪的是下面的芦苇丛却毫无波动，然后，那怪物像股烟雾一样窜过芦苇丛，朝我们几个猛扑过来。

娜嘉大叫了一声，她手里的枪“咔嗒”响了一下就卡壳儿。我跟阿斯库尔德等了一下才开枪。枪声在寂静的沼泽地上发出脆响。我们往后退了几步，朝那团雾气瞄准。白搭！它根本不把子弹当回事！但它很清楚真正的目标是什么，飞快地朝我们这里接近。

在离我们50步远的地方，死神停住了脚步这团雾气开始慢慢转化成型霎那间它暗了下来，像一块积雨云，然后又变回了白色。

“看，它们在那儿呢！”阿斯库尔德叫道。

旋风分化成几十个蛇形的怪物，它们通体发黑，一个个都有一人多高，它们摇着尾巴，朝前快速扭动着，疯狂发动进攻。这些怪物没眼没嘴，但显然把我们的位置看得清清楚楚，攻击意图明明白白。

我换上一个弹夹，一边心里想着：大自然的主宰跟猎物就是这样一步步接近，从食物链的制高点一个跟头栽下来，真是再容易不过。这些怪物急急匆匆，动作迅捷灵活，旱地鳄鱼根本无法跟它们相比！我不停地瞄准射击，子弹打开了它们的蛇一样的皮，粘糊糊的汁液在尘土中飞溅起来。斯捷列仁卧倒在地，端枪射击……

面对这几十个蛇怪，我们的非得全军覆没不可。第二个弹夹打完一半的时候，一只怪物已经快到了我的跟前。娜嘉向后退去，看来她已经毫无力气。斯捷列仁把手枪往边上一扔，从腰里拔出一颗手雷，想着往什么地方扔出去。阿斯库尔德退下弹夹，但新的怎么也安不上去。

“跑吧你们！”我大喊着，就朝坦克爬过去。

我连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要是当时我有时间思考的话，我就能看出它们头上的旋风跟身子实际上是一个整体一个大大的旋风蛇。那旋风实际上是脑袋上伸出来的触须……我不撒谎，当时我根本没有想过这些，脑子里只想找个地方快点儿躲起来，然后再想办法出击。

几步爬到坦克边上，猛的来了一个跨越，又一个骨碌钻进了驾驶楼。

幸运的是，坦克上的火炮还能用，我只管瞄准开火就是。见鬼！那一股股的旋风突然又躲到死角里去了！我一个劲儿祈祷着：炮筒里可别让沙尘堵住，那可就糟了。

炮弹钻过了怪物们的脚下，在它身后3步远的地方爆炸开来，旋风蛇的汁液像一个小喷泉一样四散开花。几秒钟后，那家伙像一只受伤的动物一样在地上抽搐着，然后倒向了一边，在地上留下了一个小小的血水湖。

接着，这血湖开始爬了起来！不是亲眼所见，我是不会相信的！它慢慢爬行着，一直爬进了它藏身的芦苇丛！

这怪物就这样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都没有留下！

也许，它本来就是一滩水？

我浑身是汗，身体僵硬着从坦克车里爬了出来。其他几个人也个个狼狈不堪，全都汗津津的，身体僵直地站在那儿，望着芦苇丛发呆。

斯捷列仁朝我走过来，好像要提溜着我的耳朵把我拉起来似的。不过他朝我的肩上拍了一下，我顺势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好样的，斯瓦特！”

“啊？”我摇晃了一下脑袋，感到听力现在才慢慢恢复过来。

“你是好样的，我说！”

“你这会儿才明白？”

“……你，你这个无耻的家伙！”

“你夸我，指望我怎么回答，啊，‘为公司效劳！’吗？”

“你自己等着瞧吧！”斯捷列仁嘟囔着说了一句，让后对着大家说：“我们走！趁早离开这个沼泽吧。现在我知道那帮英国人到底出什么事儿了。他们兴许从坦克里钻出来，往芦苇荡走了几步，就让蛇怪当了腹中餐了。往里面找找，我敢肯定能找到什么汤姆逊、杰克逊的骨头渣滓。”

“要不谁去找找？”阿斯库尔德悻悻地说。

斯捷列仁叹出了一口气，大概脑袋里想着怎么加入英军坦克部队打隆美尔吧。“赶紧吧，离开这儿，找到水源的地方再说。”

“然后呢？”我问。

“然后就回撤。”

日头还在天上高挂着，只比刚才低了一点点。一丝风也没有，要过很长一段时间才会等到夜晚的清凉。阿斯库尔德又开始唠叨着为什么希望星球上有地球上的动物，也有地球没有的动物。等等，这些说教早让我腻烦透了。

我们还是一路向南，小心翼翼地提防着其他方向上的动静，尤其是左边树丛里，那里头说不定藏着小溪什么的。

“看，秃鹫又来了！”娜嘉说了一句。

我抬头向上望去，看见我们头顶上盘旋着几只鹰。那是刚看见的那几只吗？不，那几只大鸟早就飞走了。

“不，不是那儿，”娜嘉指了指右边，“你看那儿！你往下点儿看，那儿，缓坡上边不是有一堆黑点儿？那也是鸟，有六只，看来也是老鹰什么的。”

“那么说，它们是在水边上飞了？”我说。

娜嘉一点头。

“我的水壶里还有点儿水，”我说，“你想喝吧？”

“我还能忍一会儿，快到了。”她很勉强地笑了一下，“谢谢你，斯瓦特，说真的，你这阵儿脑子里想什么呢？”

“大概就是你猜到的那件事吧？”

“不。我非常感谢你这么看中我，感谢你的求婚。不过，你心里现在想的不是这事儿。你想的是，干渴可能会让女人更有脑子，更聪明。我是说我看到了秃鹫的事儿。对吧？”

“怎么，你懂心灵感应术？”

“是让这热浪烤的。”娜嘉说，“根本不存在什么心灵感应术，我就是……有时候一猜一个准儿。”

“最好偶尔猜错点儿什么，”我说，“否则这本事就不值钱了。现在要是在月边站就好了，水有的是，退一步说，在‘格里分’上也比这儿好多了。”

“还有，回地球，找个游泳池游上一会儿。大大的游泳池，蓝蓝的池水……”

“就是啊！好极啦！你真想得出来！”

“尽力而为吧。”

“你不觉得，没有你，我们也许早就走丢了？”

“没有你们，我才早就走丢了呢。斯瓦特，好了，别再说了。我都快张不开嘴了。”

我闭了嘴。怎么这些人都嫌我话多呢，就连娜嘉也这样！

在娜嘉发现的那堆兀鹰的下方，慢慢聚集了一团尘土。看来，除了那些飞鸟，还有一帮地面动物聚到这儿来了。

很快，我们就看见一大群黑压压的两足动物在朝我们列队走来。

不，不是人，是种类似人类的动物！

要说人的话，里面只有一个，但他的身体浑身上下也是毛烘烘的，简直就是离开文明世界多年的鲁滨逊，不过，他手里握着一根文明棍儿，像一个指挥那样挥着它，一边朝人形兽队列里喊着口令：

“一、二！”

“三、四！”人形兽们含混不清地合声叫着。

“三、四！”

“一、二！”

“哪个走得歪歪扭扭？”拿文明棍的“人”大声嚷着。声音清晰可辨，那是一句多年前少先队员列队常喊的口号。

“哪个就给队伍丢丑！”人形兽们大声合着。这些人形兽口号喊得不清不楚，看来它们的脑容量不足，只能嗥叫出个大概。怎么解释呢？这到底是群什么队伍，什么武装？看来，这个星球的灵长类动物正在竭尽全力，朝人类的大方向演变呢。

“他奶奶的，这不就是南方古猿吗！”阿斯库尔德吃惊地大叫了起来。

斯捷列仁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他躲闪着飘来的尘土，脚下胡乱淌着草皮，一步步往前娜着，最后一下子撒开腿跑了起来，一边大叫着：

“万卡！[万尼亚的小称。]”

我这下才明白，那个胡子拉叉的家伙就是伊万·别斯科夫。但这一切还是那么不可思议。

“你还活着！”斯捷列仁大喊一声，像头熊一样用两臂把别斯科夫紧紧夹住。“万尼亚，你还活着啊，你个狗杂种！”

“你再这么抱我，我可真得憋死了，”别斯科夫拖着嘶哑的嗓子说。

他的队伍走不下去了。后面的往前挤，前面的朝后仰，顷刻乱成一团，一个个张开嘴巴，露出一颗颗焦黄色从未清洗过的利齿。

“瓦吉克，放开！”别斯科夫恳求道。“快离开那儿，你不知道它们多利害……”

别斯科夫挣脱了斯捷列仁的怀抱，扬起指挥棒大叫：

“接着走，别乱了，抬高腿！阿斥！阿斥！”

队列整合好阵脚，唱了起来。那是首队列歌，只有小学生才明白它们唱的是什么。接着，这些个人形畜生急匆匆朝大水洼走过去。

看着它们走远，别斯科夫挺胸站好，整了整自己的上衣。

“这儿的纪律严明吧，”他说。看见我们还愣着，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别斯科夫不高兴了。

“不这么干，还能怎么干？瓦吉克，我在这儿跟它们生活都半年了，早就明白了这个道理。你要是不训练它们，就得等着它们把你吃了……”

我现在才发现，队列里的大部分人兽，手里都攥着一块尖利的石头。

“它们是食肉的？”

“它们是食腐动物。它们喜欢发臭的肉。不过，它们也会猎杀个把活物，杀完搁上几天就是了。”

“那你还干吗教它们唱什么傻了吧唧的队歌？”斯捷列仁问。

“我不知道。”别斯科夫一摊两手，“可能是闷得没事儿干吧。要不就是出于仇恨。我打小在学校的夏令营唱过我恨透了这个队歌那个列歌的，但自己还是唱了。但现在这帮家伙喜欢唱，其实它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唱的是什么。”

“你们这是去哪儿？”斯捷列仁问。

“去水坑，我们跟在它们后面。一路什么也别碰，这儿的情况非常复杂。”

“那儿有辆坦克呢……”

“我知道，”别斯科夫说，“我还想把上面的火炮拆下来呢。”

“那你怎么搬得动？”斯捷列仁说。

“见过白旋风大蛇吗？”娜嘉吞吞吐吐地问。

“就是它们，动作快，一帮该死的畜生。”

“它们是怎么爬来爬去，突然就……”娜嘉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仍然心有余悸。

“就跟弧菌一样，”阿斯库尔德突然插了一句，嘿嘿笑了起来。

这话我装作没听见。